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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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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跪着的掌事尚宫大监们,听到这句话,倶是眼睛放大,不可置信地望着周肃文,有些勉力地支撑着自己不往地上倒去,被皇后娘娘发现自己心虚。

    完了。

    这是他们心里头共同的声音。

    这样的记录,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不要呢。

    谁知道周肃文在里头究竟写了什么?!

    平日里看着周肃文待人和气,大家也都愿意与他交好,谁知道他竟是个这样的人!

    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意在里头抹黑谁?

    自己的把柄居然都在这周肃文手里,幸好今日东窗事发,把柄被握住了,就只有听他差遣和鱼死网破两条出路!

    有几个宫里边的老人,平日里与周肃文没什么往来,也行事端正的,也惊讶于周肃文的手段,谁没事会将这些东西记录下来,这人野心不小啊!

    可如今,该担心的不是周肃文的野心,而是那些被周肃文抓住了把柄的宫人。哪个上位者会放过这样一个排除异己收服人心的好机会?不管情节轻重,只要与其他宫中有密切来往的,统统都处理掉,然后换上自己信得过的人,至少十年之内,皇后娘娘必然高枕无忧,其他宫里的娘娘也被斩断了手臂,少了耳目,动弹不得。

    谁会放过这次机会?!

    众人都心生寒意地闭上了眼,或许今日,没人能活着从这院子里出去。还会有更多的人被带进来。

    就算没有投靠谁的心思,哪一个宫人没有与别的宫中交好的人呢?

    “哦?”众人看着皇后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侧着头颇有兴趣地看着周肃文:“本宫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唬我?”

    周肃文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像是暮霭后的夜色沉沉,像是日薄西山毫无生气,让听的人慢慢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娘娘,奴才都要死了,欺瞒娘娘还有什么意思?奴才已经奄奄一息,也不可能能偷天换日,立时便弄出个假的记录本出来。奴才记录的时候,不过是想当个把柄,以后有用,若是凭空编造,又拿什么让这些人听命?”周肃文咧唇一笑,牙齿里面尽是血沫子,脸上说不出的狰狞。

    贱人!!!

    周围那些个宫人,看周肃文的眼神好似杀父仇人。

    “即使如此,”宋弥尔望着周肃文神色不定,“去,将那东西找出来。”

    允从得了吩咐,小跑几步到了周肃文跟前,耳朵凑上去听那记录本的下落。

    周肃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生死一搏,这是以死博生,真是刺激!

    若是皇后认识到自己的用处,说不定今日不但不是自己的死期,还是自己的起点!

    但若是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但是能拉这么多人陪葬,自己也赢了!

    不得不说,人都是在最紧要的时候,才暴露出自己最本质的东西。

    以往谁会想到平日里温和甚至有几分儒雅的周肃文,竟然是这种货色!

    不过几刻钟的功夫,允从便托着一个木盘小跑着回来了。那木盘正中正放着两本厚厚的蓝色本子,面上有些陈旧,看样子是经常被人翻动的。

    众人的心随着允从的移动都提了起来,谁都不知道那本子上面究竟写了自己多少事。不少人已经手脚瘫软,看像周肃文的眼神好似一把利刀,恨不得将他抽筋剥骨。周肃文却在这种眼神下愈发地兴奋,眼睛泛红,紧张地注视着宋弥尔的举动,甚至有疯狂的趋势。

    还有些甚至连宋弥尔也恨上了,若不是皇后娘娘要将周肃文打死杀鸡儆猴,也不会弄出这么多事!不过,若不是孙淑仪,不是孙淑仪背后指使的人,他们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周肃文在木条上束缚着面朝下躺着,身上血迹斑斑,眼底全是疯狂。

    周围跪着的宫人神色变幻莫测,又是悔恨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可宋弥尔却没有如众人所想,立刻拿起那两本蓝色本子。

    只见她转过头去,又低声朝一个宫女吩咐了什么。

    不一会,那宫女便跟着一个少侍抬了个火盆出来。

    宣德宫的小厨房里头,随时都烧着火,就怕主子要了吃食还要等待,因此,能立刻弄来一个火盆倒是十分正常。

    皇后娘娘拿个火盆来,是有什么新的刑法吗?

    无怪乎这些人会这么想,今日这顿板子挨得印象深刻,不知不觉间,宋弥尔的威信在众人心中已经上升了层次而大家还不自知。哪怕想到这火盆可能是新的刑法,居然大家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委屈和反抗,也不是觉得皇后心狠手辣,而是迷迷糊糊,就想着待会怎么样能罚得轻点。

    周肃文望着众人苍白的脸色,不禁想要哈哈大笑,叫你们平日里趾高气扬,看不起我们这些在宫里头没什么关系的人,都是给主子当狗的人,谁比谁高贵?!今日还不是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周肃文心绪激昂,死死地盯着宋弥尔的手,见她慢慢伸手慢慢拿起了最上头的那一本蓝本子,周肃文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却在下一秒变成了惊愕。

    皇后娘娘转手就将那本子投到了火盆之中!

    周肃文的眼球都瞪得要脱出眼眶了!

    他想了一千种一万种结果,就是没有估算到,皇后娘娘居然将这本子烧了!

    那都是他的心血啊!

    周肃文一口血闷在了嗓子里,还没吐出来,又见着皇后娘娘及其潇洒地将另外一本也投入了火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各位都是各尚宫局内务府的做了几年十几年的老人,若说是与别的宫里边没有牵扯,那是不可能的事,可就因为有牵扯本宫就不能用你们了吗?照这么说,那本宫与各宫的牵扯最重,本宫没事就爱给各宫送点东西,难不成本宫就成了心思深沉的人?“

    谁敢说皇后心思深沉?

    皇后娘娘这一说,等于是给在场的宫人都洗白了,谁没有个相熟的人在别的宫里,难道还不允许来往了?

    再说了,谁没有个难处,要在这宫里边好好活着,笑脸迎人礼尚往来那是必修课啊,难不成还要将这些人一竿子打死?

    不过,众人却也没想到,皇后娘娘这般有魄力,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把柄,说丢就丢,说不看就半点好奇心都没有。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

    大气!

    果然是国母!

    换了旁的人会这么霸气么!

    不知不觉间,宋弥尔又默默地收服了一部分的人心。

    当然,也有些冥顽不灵的,觉得皇后不过是在做戏,但即使觉得皇后是在做戏,也被她一手给折服了,收买人心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不容小觑!

    吃了定心丸,众人腰背也挺直了不少,瞧着周肃文的眼神便充满了同情和鄙视,而周肃文呢,手中最令自己自傲的最大底牌,别人却丝毫不在意,原本还幻想着乘风而至东山再起,就这么眼睁睁地破碎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不过,本来今日他也活不了了,区别就是直接被打死,还是气得半死再被打死。

    处置完了周肃文,紧挨着几个犯事较大的,宋弥尔都一个个点出了他们所犯何事以及为何要这样处罚,有了前面几个铺垫,后头的处置都异常的顺利,没有谁叫冤,也没有谁不服,老老实实地或者躺着挨板子,或者跪着打手心。

    当然,若是宋弥尔只会这招以暴制暴,即使这一次镇压下了这些人,大家也都不是心里头服气,只会觉得一个皇后残忍成这样,谁还会真心地投靠?

    宋弥尔赏罚分明,若是因为一己私利而起了贪念甚至欺上瞒下恃强凌弱的,那当然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但若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就比如先头冯尚宫的侄女冯燕,且犯事较轻有情可原的,打也是要打,不过挨了打以后,一人一瓶御医特制的疗伤圣品,一品消退疤痕的祛疤灵药,还吩咐了太医而不是医女为他们熬制补血养血促进伤口愈合的中药直至他们痊愈。这些奴才们甚至觉得,这顿打,挨得真值!不仅怨恨不起皇后娘娘来,反而觉得她既有上位之人的魄力又有观音般的慈悲心肠,连自己这些犯了事的人也会酌情处置,宽宏大量,从此更加死心塌地。

    而那些由始至终,都恪尽职守,从未动过手脚起过坏心思的人,个个都得了封赏,有几个年纪大的宫女,甚至还得了皇后亲笔题的赞词一幅,这个东西,等到自己出了宫去,有皇后娘娘的亲笔赞词在手,秀才的正妻怕是也嫁得!

    而年纪较大出宫无望准备在宫里干一辈子的,也得了些赏玩的小物件,东西虽小,却是投其所好,人人不重样,件件当真都是得到这件东西的人的心头好,一时间,众人对皇后的好感更是蹭蹭蹭地往上涨,罚的人赏的人,都觉得十分地公平,一时间连自己是来受训的都给忘了,院落里头气氛融洽,众人对着宋弥尔感激淋涕,看得躲在一旁高树上的陆训啧啧称奇。

    别说宫里边主子便是人上人,是空中的云,奴才就是那地上的泥,一个主子不需要奴才的好感。

    可蚂蚁多了咬死象,墙倒众人推,哪怕真是个精贵的主子,将奴才们都得罪完了,宫里边没有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眼耳口鼻,即使是身为皇后,身为太后疼皇帝宠的皇后,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君不见多少皇帝被宫人偷偷害死在自己的龙床上?怎么对自己身边的奴才,既威严又和气,这是宫里头主子必修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