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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俭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语气很高兴,“送你的礼物。”
念兮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接,平静道,“顾辞送我了许多,我不需要。”
裴俭脸上的笑容消失,将伸出的手收回,好半晌,才开口问,“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事?”
念兮看向不远处的风灯。夜里起了风,它被吹得不停摇晃,连着那点微光也跟着荡漾。
她将碎发别到耳后,轻声问,“我想问问你,关于镇国公府的事。顾辞这两日情绪都不太好,我有些担心。”
裴俭神情一瞬间僵硬,一动不动,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只觉得心脏血淋淋的痛,像是被人用一把尖锐的柄刀在翻搅,疼的他要喘不过气。
耳畔有风吹过,只是秋日的凉风,却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有一刻,所有被碾踏的自尊化身愤怒的烛龙,快要叫他失控,他手上青筋暴起,恨不能将手中的耳坠砸出去,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骄傲迫使他愤怒,可心里却被什么牵绊着,使他迈不动腿,也舍不得将送给念兮的耳坠扔掉。
他走了又能如何?
裴俭有些悲哀地想,怕是丝毫牵动不了她的心肠。
更解决不了她心中忧虑,累她日夜难安。
裴俭往后挪了两步,将自己退到风灯的阴影之下,光线昏昏,他不肯叫她看见自己受伤的神情。
沉声问道,“他怎么了?”
念兮当做没看到他的失态,“自镇国公回来后,他变得很忙,哪怕是说好的事情也会失约,这在平日从未有过。他——”
“温念兮,”裴俭整个人都隐在暗处,硬邦邦打断她的话,“不用告诉我你们之间相处的细节。”
他说,“不要叫我显得太难堪。”
念兮顿了下,轻声说了句“抱歉”。
“镇国公府会不会有事?前世都发生了什么?顾辞每次说起北境和他的父兄,总是成竹在胸,可现在的情形又有些不像。”
她缓声道,“当然,你不想说的话也可以。”
不知是不是对命运的敬畏,哪怕如今京中人人坚信,大景即将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可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怕前世今生的命运轨迹重合,她怕顾辞依旧摆脱不了宿命。
自三月三上巳节曲水池畔相遇,与顾辞相识已有半年多的时间,这些日子她真的很开心。
也做了许多前世的温念兮从来没做过的事。
她学会了骑马,可以在马背上飞驰,她开了茶饮铺子,每日忙碌再难寂寞,她还与顾辞在坐满了观众的瓦舍里忘情亲吻……
她活得很自在。
是顾辞给予的温暖与爱治愈那颗破碎的心,叫枯萎的枝干重新结出花蕾。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顾辞能永远幸福。
念兮不知道那些不安是否是因为关心则乱,所以才急于问一问裴俭,了解更多。
前世的她,就像生活在一个罩子里,满是狭隘与无知。
裴俭望着站在明处的念兮,那张姣好的容颜上显而易见的忧思,他一忍再忍,才叫自己平静道:
“顾家如今好好的,暂时不会有事。”
“至于前世,简单来说是陛下派去的监军太监贪功,镇国公冒进,两位小顾将军轻敌,出关狙击时中伏,十万骑覆没。导致军心不稳,大军退至围赤城,镇国公为护城死战,以身殉国。”
“帝王震怒,将整个镇国公府下狱,亏得朝中老臣求情,顾府人众才得以保全。却被褫夺爵位封号,降为庶人,饱受世人唾骂。”
“顾辞请旨远赴北境,陛下允准,命他永守北境,一世不得回京。”
“顾辞不负顾氏血脉责任,当真成为新一代的北境之王,再未叫北梁铁骑踏入中原半步。”
裴俭顿了顿,“咱们成婚时,有一尊你很喜欢的琉璃玉菩提,便是顾辞的贺礼。”
念兮安静的听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才发现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可叹如今顾府煌煌威赫,前世下场竟是那般惨烈。
“能避开的对不对?不是已经刺探回来情报了吗?”
裴俭望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陛下不该在这时叫镇国公回京。”
“不是镇国公自请回京的吗?”念兮心下冰凉,“你是说——”
“天恩难测,镇国公手握三十万兵权。”
裴俭并未隐瞒,肃然道,“所有人只当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役,而镇国公早已封无可封。再晋升,便要称王了。”
“景朝太傲慢,过分轻视那个为了生存背水一战,勇猛强悍的民族,整个镇国公府,就是这份傲慢所付出的代价。
念兮心下惶惶,几乎要站立不住。裴俭伸手想要扶她,又颓然将手放下。
她在为另一个男人落泪。
却仍旧叫他心痛不已。
“如今情形并不算坏,一切还是未知。北梁野心已被勘破,顾氏经营北境数年,不会轻易出事。”
念兮听着裴俭毫无起伏的冷静声调,心痛前世顾辞的遭遇,有些慌不择言,“你……就不做些什么吗?”
裴俭倏忽抬眸望她,夫妻十载,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怪自己不救顾辞。
“事发太突然,我军兵败如山倒,军心溃散,没有人能力挽狂澜。何况那时的我人微言轻,连在陛下面前求情的资格都没有。”
他深深地望着她,一双黑漆的眸子,即便在暗处,也散发着比黑夜更幽深的光,他说:
“念兮,别把我想得那样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