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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军营的火还没有熄灭,围困雍州的沙钵略便得到了消息。一连串的失利让他备受打击,现在又听说阿史那和他的卫队惨遭毒手,他确信一定是阿波、贪汗乘自己征战在外,后方兵力空虚,想谋夺汗位!
但他不敢贸然出手,贪汗不足为虑,可阿波手握重兵,料理起来将十分麻烦。而雍州城中,宇文弼的大军已到,几乎同时杨广从并州的传讯也来了,“并州告捷,出城击贼!”看到这样的好消息。宇文弼立刻幕府聚将,以河间王弘、上柱国豆卢勣、窦荣定、副将王镇远为帅,令其带着大军清剿来敌。这些守边多年的老将早就受够了突厥人的窝囊气,一听说可以主动出击,个个嗷嗷直叫,恨不得马上端掉突厥老巢。
宇文弼也更加意气风发,不是因为杨广得手和大军援至,而是雍州组建好了一支新军,他们被统称为“投石手”。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抛石机已经出现应用,传说是墨家所作,《范蠡兵法》记载:飞石重十二斤,为机发,行三百步。三国时的官渡之战,曹操攻打袁绍,就以“霹雳车”打得袁军落花流水。可这拋石机威力是大,也十分笨重,使用颇受限制。不过经过宇文恺的潜心改良和设计,雍州制造出了一种崭新的抛石机,这种机器不用人拉绳索,而是在梢端绑一块巨大的石块,在炮架上安装铁钩,钩住机杆,投放石头时,只要把钩拉开,石块立即下坠,将炮梢压下,同时百十斤重的石弹猛然抛出。而且石弹也有不同,一块滚圆的石头攻击有限,于是宇文恺设计了一种“泥弹”,几十上百的尖棱的石头用泥粘裹在一起,落地时炸开来伤害惊人。用来对付突厥冲锋的骑兵再合适不过了!
隋军的计划是用疑兵佯攻,然后假装败退,引诱一部分突厥军靠近城墙,时候一到,万弹齐发!最后由兵分两路的大军从左右两侧包抄留守的敌兵,一举建功。
大漠风沙骤起,穹顶残云俱卷,一场大战悄无声息地酝酿着,静等爆发。
群沙环绕,日头亦格外毒辣,好在突厥军队借围城之机截取了西凉河不少水,否则大军定然要渴死荒漠了。殿后部队生火起灶,正要填填肚子,他们没有发现一支隋军已经在沙丘后面观察着自己了。
王镇远看着突厥兵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屏住呼吸,弯弓搭箭,瞄准了一个啃骨头的突厥兵。嗖一声,那箭划破空气,刚好射穿了那人的脖子,镞头把食道里吞下的肉都顶了出来。突厥兵万万没想到隋军居然出城追击,不等他们想明白,其他将士也学着王镇远向呆若木鸡的突厥兵放箭,一阵箭雨如海浪袭来,拍打在突厥兵的身上。一下子,驻军就没了大半,这些人几乎都成了刺猬。王镇远立马抽出腰刀,大吼:“弟兄们!杀!”
将士们手持环首刀,一往无前地向突厥残部砍杀过去,残军不知深浅,恶虎般反击。根据他们多年与隋军作战经验,发现隋军的武器不能很好地对抗自己。这是因为边地穷困,武器还不能统一配备,多是长剑短刀,不利于劈砍还易折断。可这一次他们看走了眼,攻击他们的不是什么边地的老弱,而是精锐的新式军。环首刀窄身长刃,锐不可当,两军一交锋,突厥人就被隋军杀得节节败退,不过突厥人生性凶残,隋军虽然占有优势,也死伤不少。坐镇中军的沙钵略接到来报,不知这隋军是个什么打算,他赶紧召来高宝宁,询问他的看法。
高宝宁向传令兵详细了解了隋军的人数和装备情况,当即有了判断。
“汗王,这必是隋军的诱敌之计!断不可上当!”
“何以见得?”
“我部困城多日,他们不可能不了解我们有十万余之众,现在却派一万多人来袭击,送死吗?还有,据传令兵所报,这批隋军战力强悍,看样子是援军已到。若我们此时与他们纠缠,一定吃亏!”高宝宁笃定地说。
沙钵略眼睛一转,好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正忌惮骁悍的阿波和与之亲厚的贪汗,何不借隋军的刀收拾了他们?隋军此番设下圈套,应战必然是凶多吉少,他们要是直接战死,自然是最好不过,即使捡回一条命,他也可以动用军法惩处两人。沙钵略竟然还为自己这一招暗暗叫绝,可怜那高宝宁,他哪里知道沙钵略的这副蠢心肠?
“传我命令,让阿波、贪汗带上他们的豹师反击隋军!”
“得令!”
高宝宁目瞪口呆地望着一溜烟跑掉的传令兵,又看着沙钵略,就像在看一只长满羽毛的猪。
“可汗!是我没有说清楚吗?这是圈套!圈套!圈套!”高宝宁丢了平日里的气度,脑门青筋暴起,一边跺脚一边怒喊着。
沙钵略轻蔑地甩了一下袖子,说:“本汗自有考虑,不用你管。”
高宝宁恨铁不成钢地闭上了眼睛,不管沙钵略瞒着他胡思乱想些什么,这样做就是自投罗网,他可不想陪葬。一离开沙钵略牙帐,高宝宁就带上自己的五千多兵马,趁两方交战正酣,投奔了契丹。
阿波善战,可是头脑简单,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一接到军令,他立马和贪汗率领豹师,驰援殿后部队。王镇远的疑兵们杀得正欢实,远远见大批突厥兵奔袭而来,心里一跳,大计成了一半了!王镇远深知不可恋战,不然反而坏事,遂带着疑兵向雍州城方向撤退了,一路上还丢盔弃甲,一是故意显露败象,二是怕追兵跟丢了。果然,阿波、贪汗并不作停留,全力以赴地追击王镇远。沉寂多年的大漠,从没有这样地热闹,沙狼沙狐吓得躲了起来,蝎子蜥蜴也忙不迭地往沙砾里钻。这场战争属于人类,不属于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
宇文弼站在城头,目力之极,蹄尘飞扬!
“好!王镇远不负所托,今日让他们有来无回!”宇文弼长吐了一口气,坚定地放出豪言。
“投石机准备好了吗?”
王弘抱拳,“禀大将军,只待大将军一声令下!”
“好!”宇文弼轻轻抽出佩剑,就等猎物上门了!
贪汗一看隋军往雍州城逃窜,心里开始打鼓,他不顾吃了一嘴的沙,提醒阿波道:“阿波!前面就是雍州城了,当心呐。”
“雍州那些庸兵能做个什么,以我们现在的速度,他们到不了城门就会先进阎罗殿!”阿波并不理会。
果然,在离城门还有五十步的时候,阿波、贪汗的先头军黑压压地就追上了疑兵,突厥人在马上就如同死神,负责引诱的将士们的脑袋一颗颗掉落,“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就如此严酷,为了更多突厥兵进入射程范围,王镇远和一干将士奋力死战,拖延时间。
终于,时机成熟,宇文弼宝剑一挥,王弘向天射出一支火箭。阿波、贪汗满脸鲜血,正十足快意,一见这信号,知道大事不好了!
城墙内安放着大大小小的重型、中型、轻型拋石机,座座蓄势待发,投石手们全是膀大腰圆的汉子。他们将钩一拉,登时声音震天动地,一块块巨石猛然抛出,半斤的石弹可达百步,百十斤的石弹也能达五十多步。马被这轰鸣惊得疯狂起来,甩下来不少骑兵,突厥兵抬头看着无数石头越墙而过,高高的挂在头顶,以为是天神降威,吓得连躲避逃跑都忘记了。石弹呼啸着砸下,从城头看去,灰黑色的兵潮中绽开了一朵朵血花,马嘶人叫,不绝于耳。阿波气急败坏,看着开怀大笑的王镇远,他一个跃马弯刀劈下,辛亏王镇远反应机敏,侧身躲闪,否则就被劈成了两半。不过可惜的是,阿波还是砍下了他的左臂,王镇远捂住断处,疼得满头大汗,不过始终一声未吭。
未几,四万豹师损失殆尽,雍州城下,石弹入地七尺,人尸马尸相交叠。只有阿波、贪汗和几千残兵逃出石阵,重返大漠。
可这时候,沙钵略的六万虎师、鹰师也在腹背受敌。虎师鹰师最强悍,可面对隋军精锐部队的两面夹击还是抵抗不住,血战三个时辰后,虎师从隋军包围圈上撕开了一个口子,沙钵略的突厥兵仓皇突围了。可他们所有的粮草水源全部被截下,死亡于他们而言,只是时间问题。
十余万大军,经此一战,剩下了不到三万之众。其中负伤的人因为缺医少药,又饥渴交迫,不断倒下。饿极了的突厥兵便将他们割肉为食,粉骨作粮,疫情也这样在军中蔓延开来。沙钵略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决定是多么愚蠢!现在前有隋军追击,后有达头可汗虎视眈眈,沙钵略真真正正地陷入了绝境。
月光如水,幽凉清亮。沙钵略听着帐外士兵的哀嚎呻吟,他的力气瞬间消失了,除了投降他还有别的选择么?多半晌,他挣扎着起身,拿出纸笔,亲自修书:从天生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致书大隋皇帝,两国交战,生民涂炭。望重修于好,子子孙孙,乃至万世不断,上天为证,终不违负。此国所有羊马,都是皇帝畜生,此国所有人口,皆是陛下臣民。
随后他无奈地把书信交给使臣,一下接一下地叹气,他彻底地失败了。
开皇二年九月十日,隋军大胜,北患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