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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的楼船见状,急忙驱船上前夹击,想合两条船之力将雍舰压住,然后居高临下射杀雍兵。
朱龄石见另一侧的楼船斜撞过来,下令朝后退避,借助楼船急进激起的江浪,龙骨船头与楼船稍触即分。
眼见两艘楼船并排,船上宋军朝下射箭,甲板上的雍军立起盾牌遮挡。
到嘴的鸭子要被另一只鸭子救走,朱龄石怒火中烧,喝令道:“挤过去。”
平板龙骨船的船首上设有撞角,两尺径粗的铁木撞角通过榫卯结构与船龙骨、船艏紧密地相连在一起,巨大的撞击会通过龙骨分散传导开来,不会让整条船断裂。
龙骨船调整好船形,朝着两艘楼船中间用力顶去。两艘楼船见雍军船舰自寻死路,合力往中间挤来。
“咯吱”声响不断,船板受力崩飞。楼船甲板便比龙骨船高出五尺许,甲板之上还有三层建筑,挤撞之下重心不稳,朝两侧颠簸得分开。
橹手齐声呼喝,船体发出令人心颤的破裂声,龙骨船仍全力朝前挤去。龙骨舰与楼船的船舷相互挤压,崩裂声密集响起。楼船上的宋军东倒西歪,纷纷伸手抓握身前的船舷、缆绳,惊呼声不绝于耳。
龙骨舰在两艘楼船之间,除了两侧受力,反而平稳。朱龄石稳稳地站在船艏处,下令将士们站在船舷两旁,将手中长枪短矛朝楼船上的宋军投去。宋军不断地发出惨叫,向后退走,楼船原本向外侧
倾斜,兵丁纷纷朝另一侧逃避,让船只倾斜的角度越大。
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船体两侧不断响起,龙骨战船上的船板在与两艘楼船的挤撞下纷纷掉落,露出嶙峋的支架,却透出凛凛的煞气。
那艘最早遭受攻击的楼船左侧已经露出里面的水密舱,船行涌起的浪花不断地朝窟窿里朝内灌去,整艘楼船摇摇晃晃地开始往下沉。
龙骨战舰从两艘楼船中穿身而过,看到五十余步外的八艚舰,朱龄石双眼放光,高声下令道:“撞沉八艚舰。”
八艚舰上,刘粹观战,看到己方的六艘楼船前去夹击雍军船只,并未如意想中将雍军的三艘大船弄沉,看雍军船舰虽然低矮,相互碰撞时并未被碾碎。
想起宋公命人送来的战报中提及张裕在海战时遇到雍军的一种船只,速度快捷、船体坚固,莫非眼前这三艘雍船与海战的船是同一种类型。
看到一艘雍船遍体鳞伤地朝自己驶来,刘粹冷声道:“准备接战,抢船。”
八艚舰上有近千将士,刘粹准备让将士们趁着两船交错时跳船抢夺,宋公对这种新型的战舰很在意,自己若能夺下一艘定然立下大功。
朱龄石看着八艚舰,这种船起五层,高近十丈,看上去高大威猛,其实主公早就说过八艚舰不过是空长个大个子,头重脚轻根底浅,自己要用龙骨船给他个教训。
东水门外的江面宽足有两里多,朱龄石见
八艚舰径直朝己船驶来,旁边还跟随着二十余条大小船只,下令扬起风帆。
平底龙骨舰两桅两帆,江上刮偏东风,龙骨船有如灵巧的鱼儿在八艚舰三十步外绕了个弧线,在八艚舰的东北面占据了上风头。
八艚舰由西往东,船型过大难以转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雍船从东北方向朝八艚舰的中间撞来。那些宋军小船纷纷上前阻截,龙骨舰乘风破浪,一路势如破竹,将阻拦的小船撞开。
箭只如雨点般朝龙骨舰倾泻而来,雍军在船前立起盾牌,橹手奋力地摇动,龙骨船顶着箭雨朝八艚舰撞去。
刘粹站在八艚舰的最高处指挥,看到雍军船只只相隔七八丈远,来势汹汹。亲卫忙拉着刘粹朝下奔去,站得越高摇晃得越厉害。
当奔至下一层时,“澎”的一声巨响,八艚舰剧烈地摇晃起来,刘粹在舱中立足不稳,被震得摔倒在船板之上,身上亲卫、将士个个成了滚地葫芦,倒了一地。
龙骨舰的撞角在八艚舰出水线上方丈许处深深地刺入,八寸厚的木板在强力的撞击下有如朽木,崩飞断裂。
随着朱龄石一声“退”,龙骨舰朝后退走,撞角将碎裂的船舷拉扯得七零八落,八艚舰的船舷上被扯出三尺多宽的一个口子。
刘粹刚扶着船壁站起身,还未走出几步,船体再次震动起来,这次的震动小了许多,是雍军船只的撞角再次插在碎裂旁,将窟窿扩
大至丈许方圆。
八艚舰上的宋兵有不少直接从船舷飞坠入江中,剩下的兵丁看着凶神恶煞船的龙骨舰胆战心寒,手中射出的箭只也不知落到了何处。
刘粹快步奔出船舱,看着退开两丈远,作势要再撞来的雍船,高声下令道:“用搭钩扯住雍船,咱们人多,跳过船去把船抢过来。”
相隔不远,朱龄石站在船首,将刘粹的命令听得清清楚楚,他不认识刘粹,但见刘粹身边围了一圈护卫,知道是宋军将领。
杨安玄曾命商情司的暗卫将刘裕及其麾下文臣武将的画像绘下,朱龄石在脑中回忆着画像,长眉细目,三缕黑须,应该是刘粹了。
“刘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朱龄石高声喝道。
见八艚舰的船舷边伸出许多搭钩,有兵丁拿着长矛、短斧聚在一起,而江面上其他小船蜂拥而来,朱龄石冷笑一声,道:“暂退。”
刘粹眼睁睁地看着雍舰进退自如,抛开自己朝楼船而去,心知若被雍军这种船舰缠住,不要说前去救援江陵,恐怕先要师丧江州城外。
“鸣号”。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天地,数里外的刘道济听到号角声,下令船舰朝江州城方向驶去,与兄长夹击雍师。
雍军船舰虽少,但在三艘龙骨舰的率领下,在江面上纵横捭阖,气势如虹。看到朱龄石用船直接撞击敌舰,其他两艘龙骨船有样学样,频频向宋舰撞去,有一艘楼船躲避不及,
被撞得侧翻在江中。
刘粹急得双眼冒火,此时已不再想歼灭雍师,只想着顺利逃离江州城。雍舰究竟采用了什么技术,船只在撞击下船舷侧的船板掉落,看上去却影响不大。
等脱困之后,自己一定要禀报宋公高度重视,想尽一切办法得到造船的秘密,要是雍师能大量地造出这种船舰,那江河包括海上,便都是雍军的天下。
朱龄石虽然带着龙骨舰离开八艚舰,但他的注意力却紧盯着八艚舰未离开,就像猎食的猛兽般在八艚舰的周围游弋,寻找战机。
号角声从东面响起,百余艘宋舰出现在视野之中,看来是方才通过江州城的船舰又回来了。
朱龄石环顾战场,江面之上宋舰占着多数,若再有百余艘舰只加入战场,能对己方船只分割包围,龙骨战舰虽然坚固,若是被宋军围住接舷战恐怕就要吃亏。
目光再度投入八艚舰,八艚舰正乘风破浪朝下游驶去,看来刘粹想逃了。朱龄石估计两只宋军船队汇合应该还要一炷香的时间,自己完全还可以对八艚舰组织一次攻击。
一声令下,旗手摇动旗帜,号角声同时响起,收到军令的另两艘龙骨战船同时舍了身边的楼船,朝着八艚舰前行的方向切去。
刘粹站在八艚舰上心潮起伏,曾几何时,八艚舰被看作最为强悍的水上战力,当初宋公从卢循手中得到时,获悉船底水密舱的秘密后欣喜万分,认
为可让水师船只战力倍增。
刘道怜前往荆州任刺史,宋公特别赐给他两艘,让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借助八艚舰之威稳固长江水路。
檀道济致信刘道怜,让他派水师相帮夺取鱼复城,刘刺史正因五路攻雍唯有自己毫无战果而焦急万分,收到檀道济信后当即命刘粹出征,并派出一条八艚舰作为刘粹的坐舰。
八艚舰凭借船体高大的优势,能让刘粹纵览战局,舰上能容纳近千将士,弓箭齐射的威力不容小覤,刘粹也摸索出一套以八艚舰为主,楼船为辅,其他船舰围攻的水上战法。
然而,此时此刻,刘粹深刻地感觉到八艚舰在雍军舰只面前的笨拙,在雍舰灵活地攻击、拦截、撞击下,八艚舰犹如待宰的猪羊,若不是己军战舰在数量上占优,能够以多敌少,这场水战才能勉强维护不败。
看到又有一艘雍舰从左前方斜插过来,刘粹忙令身旁的三艘艨冲舰上前迎敌,丢车保帅,将那艘雍舰拦住,不要挡住八艚舰的航线。
八艚舰向南绕行,已能看到里许外刘道济所率的楼船了,刘粹心中一松,再坚持片刻两只水师便能汇合,雍军毕竟船少,不敢来追。
“将军,后面有敌船追来”,有兵丁跑来禀报。
刘粹忙移步来到船尾,果见方才撞击自己的那艘雍船再度迫近,相隔不过三四十步远。
前方已军还有四百余步远,从雍船的速度来判断,应该会
在刘道济的船只到来之前追上。
此时不能急于逃窜,刘粹下令船上弓箭手聚集在船尾朝雍船射箭,长枪、长钩、长刀兵做好准备,等雍舰追及迅速还击。
朱龄石所乘的平板龙骨船在八艚舰的身后,顺风顺水。为在最短的时间内追上八艚舰,朱龄石下令笔直前行,乌沉沉的撞角朝前凸起,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短斧、长矛从八艚舰上居高扔下,剁在甲板上深达数寸,短斧劈透盾牌,伤及持盾的兵丁,朱龄石站在船体中侧,毫不动容地看着龙骨舰冒着矛林斧雨向前。
撞角碰到八艚舰的船舷,轻松地刺破船舷木板,刘粹抓牢船尾处的女墙,竭力稳住摇晃的身形,吼道:“抢船。”
船尾处数十名宋军跃过女墙,朝龙骨战船落去,朱龄石向前冲去,随手抓起一根插在船板上的长矛,箭步上前直刺入刚跃上船的一名宋军胸膛。
另一名宋军挥刀朝朱龄石砍来,朱龄石往后撤步,身旁亲卫上前替他抵挡,朱龄石看着船尾处被穿了个大洞的八艚舰,纵声笑道:“撤。”
号角声中,雍军船只开始往江州城撤走。江水朝着八艚舰内部涌去,即便采用了水密舱技术,中间和尾部都被江水灌入,明显可以看到八艚舰在缓缓下沉。
刘道济的楼船已经赶至,来到八艚舰身旁,看到船体已经至少下沉了三尺多,沉没已成定局。
“大哥,快快弃船登楼船。
”刘道济焦急地道,下令在两船间架起踏板。
船体下沉带来的漩涡会将周遭的一切拉入水中,刘粹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在亲卫的扶持下从八艚舰上了楼船。
一刻钟后,八艚舰上的士兵已经全部登上别的船只,刘粹弃八艚舰,带着宋军船舰扬长离开。
朱龄石已经登上城墙,与众将士一起观看江面上摇摇欲沉的八艚舰。
两刻钟后,八艚舰在江面上倾倒,缓缓地沉入水中,城墙之上,欢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