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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小河的时候,一条幽径的小路在脚上延伸着,斑驳的青苔一阵浓一一阵淡的,爬坡而上,脚下的泥土潮湿起来,一股芬芳沁人肺腑,这令小梅想起家乡,家乡的此时,已是秋天了,山上会有红彤彤的山楂与黄澄澄的柿子,还有满山遍野的板结栗,剥开它的带刺栗包,咬一口里面的栗子那真是又甜又脆。
小梅沉湎故乡的回忆之中,面带着微笑一路前行,左边有一洼是高低起伏的田野,田埂上不时出现一篷篷竹子,右边却是山峦,先是一大片荔枝树一株株绿荫婆娑地出现在眼前,走过荔枝树的时候,又出现一洼桃树,尖尖的桃叶仍然鲜绿,只是已经没有了果实,然后还有是一些不认识的树木出现,上面挂了一些椭圆形的幼果,青青的。
紧接着左边的田野也消失了,变为山丘纵横,小径似乎从两山之间踩出来的,地势渐高,分明是上坡路,背对的夕阳像杜鹃的一样,照在小梅后背还很热,这是一个很美的黄昏,她笔直的身影像镀金一样融入一片绿海之中,远远地望过去,她的身影时而跳跃时而停滞不前,时而又隐匿不见;她穿着那次和马萍一起去世界之窗的运动装,一路轻快地行着,她几乎想唱歌;脚下的落叶渐渐厚起来,踩在上面,浮土在脚底下悉悉嗦嗦地响着。两旁偶尔出现的过路黄分外的娇艳,一朵朵翘在一篷篷的枝头,像少妇裙子上点缀的小花,也有枣树或松树夹在其中。
路越走越窄,两旁的树大渐渐高大,地上爬满了长长的青藤,上面有粉红的小花,枝枝蔓蔓地延伸,似乎无穷无尽;小梅走在小路的中间淹没在绿阴里,玉兰花就在这时闯入她的视线,小梅自认为是玉兰花,这里的玉兰竟比山下晚开两个月,真是奇迹,它的花朵洁白而馨香,像翠绿的素裙上,点缀了雪白的花瓣,朵朵含笑,体态轻盈大方,有的低头含羞,有的昂然点头,暗香在空气里流转,熏香如醉,这令小梅不由自主地吟出:“露华洗出通身白,沉水熏成换骨香”。
由于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多,小径变得幽幽暗暗,十分凉爽,路上没有行人,一阵“唧唧蝈蝈”声的响声,山里似乎更是寂静,走了一会儿,玉兰花的右前方忽然又显得开阔起来,原来是一大片修砌葺过的坟地,半山腰被水泥砌得平整,有的坟缸依然扣在水泥地,有的却修得完好宏伟如一座小小的楼房,冰冷的水泥上涂着红红黄黄的颜料,这些坟墓砌得千奇百怪,有的椭圆,有的长方,有的正方,大小不一,有的还在坟头上贴有对联……总之,坟墓似乎是随心所欲,水泥包裹得密密严严。
两只小虫“唧唧”地叫着,映称得四周越发静籁,阳光在背后越来越淡了,像一个红通通的圆盘挂在远远的地平线上;小梅继续向前行着,小路向山上延伸,苍茫的群山起伏绵绵,松树逐渐多了起来,虬枝茂盛,杉树也不少,一颗颗挺立其中;有股炊烟的香味从林中传来,狗的叫声隐约可听;一只鸟“噗”地一声腾空而起,把小梅吓了一跳,但它很快它没了影踪。
小梅感觉至少走了三里路的样子,路越来越陡,逶迤着通向山顶,正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口琴声,分明吹出的是《情网》:情网,情网,最断肠,左右为难心里忙,人说爱情是蜜糖,又说相思会断肠,心茫茫,心茫茫,我的心儿慌呀慌……音乐里对掉进情网的人倾泻出失落和伤感,诉说着相思的无奈。
小梅紧走几步,冲上山顶,眼前所有的树都消失,豁然开朗,一大片水库清凌凌地展现在小梅的眼前,它处在几个大大小小的山头谷间,一半处于阴凉之中,远处山的那边有一半又处于明朗之中,水波轻轻地微漾,像无数条白色的小鱼在跳跃;小梅站立来时的这一边坝埂,全部用水泥砌成的坝堤,直砌到水面下,另外几面,是就地形开挖而成,整体大约类似鸡蛋形状,但有两处却又带了蝌蚪似的尾巴,远远地看过去像小支流一般。
小蔡正坐在坝堤的中间,侧对着来时的方向,已经淡了颜色的天边余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口琴含在他的嘴边,看到小梅上来,他的口琴声“嘎”然而止,他不笑的时候,很是沉稳刚毅,眼镜片上有两朵淡红的火苗在跳跃,那是夕阳的反光。
小梅向他走了过去:“好美呀,这里,简直是世外桃园。”她大声的叫喊,惹来不远处的一只狗吠叫起来,她侧着脸望过去,水库的另一边山上,似乎有两三户人家,零散的瓦屋顶上有袅袅炊烟,暮霭氤氲,那里依旧有荔枝园大片。
他指了指身边的一张报纸,笑着说:“姐,坐下来。”
小梅顺从地坐了下来,她看着来时的路在低洼丛林里淹没地无影无踪,似乎根本没有路一般,他们默默地张望着一会儿,天空泛着青蓝色的光泽,是那么高远空旷,微紫色、橙黄色、浅红的色泽在天边慢慢隐退,空气非常清新,泥土的芬芳四处散开;夕阳终于越来越弱,最终沉了下去。
四周一片安宁,天色还有些许的光亮,坝堤上微微地起了一起风,无垠的夜色仿佛夹杂其中,一会儿,一面微弱的弯月在一个山头越升越高,它的周围成了一碧青色,此时还看不到星星。
小梅站了起来,在坝埂上小步地走动,她很开心,感觉这一刻自己很雀跃,她问道:“小蔡,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水库的?”
隔了几步远的小蔡,他的脸色有些模糊,他说道:“我是从这山里搬出去的,我家原来种了好多荔枝呢,原来我们比内地还穷。”
万籁俱寂,夜色彻底沉沦,远处的宿舍楼那个方向,有零星的灯光点点,有炽白的,有桔黄的,有粉红的,点缀的夜空分外美丽。整个城市陷在夜幕的帏帐里,半明半暗地起伏着,似莽蛇一样的绵延脚下。
头顶上的弯月明亮起来,鹅黄色的模样,如披着轻纱的少女,羞答答悄无声息;辽阔的天宇有了几颗颗小小的星星,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远山似乎已经睡下,起伏的身躯怡然不动,山下的树木倩影朦胧;时光静止,徜徉于夜色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像远古的数千年光阴的回眸,一切幸福而又详和。
一阵蛙鸣在这时传来,站起身的小蔡走到小梅身边,暗淡的光线下,她的整张脸在半明半晦中变得楚楚动人,使蔡志远在恍恍惚惚中以为是远古的月光披在她的肩上,时光无声进入一种幻想之中,这种诗一般的蒙胧缥缈,这种寂静如如梦似幻,沉缅一种超越人寰的仙境般中,他的心以一种神圣的膜拜在万物之上,空洁无物。他看见一个纤美的女子在悠远的江南深巷,含笑举着油伞,又似乎看到汲水顶着陶罐的姑娘……他的心狂跳了好一阵,他很想抚摸一下她的脸,但他强行把这个念头按耐下去,心里泛起快乐的涟漪。
“我到学校后可以给你写信吗?姐。”他小声地问,生怕打破了此刻的宁静与温馨。
“不可以,因为我收不到,我老公会查收我的任何来信呢!”小梅幽幽地说,语气有些无奈。
她的脸像雕塑一样平和,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十分的美丽,他轻轻地说:“姐,你像蒙娜丽莎的微笑!”尽管想抚摸一下她的脸,但最终没敢造次,口里只说道:“姐,我可以辫一下你的长发吗?”
“好!”俩人又重新坐在坝埂上,小蔡侧过身子,笨拙了解散小梅的长发,他细细地摸娑,用十个指头梳着,嘴里轻声地说:“姐,你就像我心目中的女神,美丽的女神。”
“姐老了,你的女神应该是年轻的。”小梅说道。
“不老,也就大我三岁而已。”他慢慢地辫着长发:“女大三,抱金砖。”他这话一说出来,立刻自觉失口,想必黑暗中脸都红了,因为这话其实是用于夫妻之间的形容,小梅也呆了几秒,怕小蔡更窘,并没有立刻纠正他的话。
“姐,你觉得你的婚姻幸福吗?”他仍然轻轻地问道。
“哎,我也有点糊涂,不知什么样的婚姻才算是幸福,也许,每一对平凡的夫妻都是像我们这样过的。”小梅的话在夜色里有些茫然,听不出幸福也听不出不幸福。
“那就是不幸福,因为你不敢肯定说,冲口而出的人才是幸福。”黑暗中,他的声音很肯定。
“回去吧,我还要学习呢!”她抓过他一只没有辫完的辫子,碰了一下他的手指,感觉他的手温热,两个人的心都跳跃了一下,燃起的微弱火苗瞬间又熄灭。默不作声中两人都站起身,她顺手自己辫了结尾,带头向来时的路走下,他跟在后面:“才呆了一小会儿呢,来了就走呀?”其实,他的心底很是恋恋不舍。
“行啦,美丽的风景我们也看到了,以后还有机会看到是不是?”小梅轻轻地说,语气轻快明朗,可以感觉出她的开心。
小径两旁的树掩在头顶,夜色更黑,月亮也时隐时现,有时又黑魍魍的一片,她在前面有点磕磕绊绊,路不熟,有些地方很窄,树叶之间又扑喇喇地扫在头顶;空旷一些的地方,还会发出“嗤嗤刷刷”的声音,她有些害怕,故意停下脚步挨着小察往前走。走到坟地处时,不知哪里窜出一只野狗从后面“刷”地一声窜了出来,她吓得“哎呀”一声扑在小察身上,小察抱着她很快又松开,他牵着她的手说:“姐,不怕,有我呢!”
那短暂瞬间的一抱,让他的心足以心跳加速很久,因为激动的原故,他说话的音明显发抖,她的手汗潸潸地,温软小巧。
到了小河边的时候,他松开她的手,宿舍楼的灯光在不远处亮锃锃一片,是那么的温暖而又光明。
“你先回去,我看着你走。”小蔡说道:“记住,要好好地上进呀。”
“好。”她点点头;俩人站立在河边,彼此看着,尽管有些朦胧。她今晚很快乐,心里又有了隐隐地不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