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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公园是流浪者们最好的去处。
这里有灯,有遮风避雨的凉亭,最重要的,它是免费的住所,不会有人来把你赶走。但不好的是,夜晚会冷,蚊虫会很多。
肖溪坐在一盏路灯下的长椅上,看了看手机,十点三十多,没有人打来电话或是发来信息,就连平时闹腾的微信群都静静悄悄没有一条消息。
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郑夏没有回复她的短信,打电话也没人接。
远处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中学生模样,手牵手,他们探究般地瞄一眼肖溪,然后坐在距离她几米远的石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好想去邻市。”女孩说。
“哪里?A市?”
女孩“嗯”一声:“还有半个月,我在存钱,怕存不够。”
“存路费?”
“不是,是门票钱,演唱会的门票,唐琬的演唱会,很贵。”
肖溪看了过去。
“你笨,用你存钱吗?我有啊!”男孩一把搂住女孩。
女孩挣扎着低呼:“喂别动别动,有人啊那有人看着!”
肖溪把头扭回来,目光突然触及远处垃圾桶旁的一个身影。
灰色的大衣,破烂的布鞋,头发脏乱地被汗水粘在脸上,那是个流浪汉。
她看见他正伸手在垃圾桶里胡乱翻找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才失望般的伸出空着的双手,当他就要向下一个垃圾桶走去的时候,肖溪快步走了过去。
肖溪递给他一个面包,他颤颤巍巍接过了,好像要说些什么。
有谁“啊”地叫了一声:“有人偷东西!”
肖溪往那边去看,喊叫的是刚才那个女孩,这时候她张大嘴巴急急的指着某个地方。
肖溪心里咯噔一声,扭头看自己刚才坐的地方。
长椅上空空如也,她的包不见了。
再看前方,一个白色影子搂着她的包飞快地往远处冲刺。
妈的!
肖溪跟着冲了出去。
十分钟后。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树丛里时不时传来的蛐蛐声。
今晚月亮真大,真圆。
肖溪吸了吸鼻子,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
她掏出手机给郑夏发了条短信,她说:郑夏,现在我一无所有了,除了这个手机。
按下发送键的一瞬间,眼泪无声地滴落。
一无所有了。
有那么几次分明就快赶上了,像条狗似的追着跑了那么久,追到虚脱,还是让那贼跑掉了。
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黑暗里一个白色的影子鬼鬼祟祟蹲在树丛边。
是个人,白色的是件白T恤。
肖溪知道T恤左侧有个拳头般大小的老虎头图案。
她屏住呼吸走过去。
到了那人的背后,她用膝盖狠狠地一顶,那人的脑袋一头扎进树丛,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的东西在哪?”她轻轻踢了踢他的腰侧。
那人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我东西呢?”肖溪这次加大力度踢了踢他的手臂。
那人像死了一般没有动静。
肖溪犹豫了几秒后蹲下,她摇了摇那人的身子,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就在肖溪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他突然直起身子,一把拉住肖溪的胳膊把她拉到了他的跟前。
两个人在黑漆漆的树丛下对视。
“我的东西在哪?”肖溪先开口。
“什么东西?”他皱眉。
“我的包。”肖溪不耐烦。
“你的包?”
“你偷的。”
“我偷的?”
肖溪看出他在憋笑,她有点火。
“你不还吗?那我报警。”肖溪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按,他一把抢过去。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问,“怎么证明我是小偷,偷了你的东西?”
肖溪下意识地往他左胸口瞥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老虎头,什么图案都没有。
肖溪愣住了。
他把手机扔给她,说:“我没有偷你东西,倒是你打了我,把我当成小偷一样对待,你说,怎么解决?”
“对不起,”肖溪舔了舔干干的唇瓣,“我没有钱能赔偿,我的东西被偷了。”
“不用赔,帮个忙就行。”他说完又蹲在了树丛边,两只手在里面扒拉着,好像在翻找着什么。
“什么忙?你在找东西?”
“找钥匙。”
十几分钟后,灰头土脸的肖溪站在了那人面前,手里拿着一串显眼的钥匙。
钥匙有三把,其中两把长得差不多,一把车钥匙,钥匙扣上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粉色小兔子。
那人靠在凉亭柱子上闭目休息。
肖溪有些气,说是帮忙找钥匙,其实是她一个人在找,猫着腰在树丛里钻,而某人无动于衷地坐在一边看。
肖溪找了十几分钟,结果没在树丛里找着,钥匙串挂在树丛旁边一颗树的树丫上。
“看看是不是这个。”肖溪扔过去。
他一把接住,看一眼:“谢了。”
跟那人分别的时候郑夏的短信终于来了。
她说:去丰惠路128号,右二树洞开铁门,左盆栽挪开开大门。
肖溪看了眼信息,先是打了滴滴到丰惠路128号,然后走到铁栅栏右侧第二棵树下的树洞里掏出一把钥匙,用它打开铁栅栏,穿过院子走至大门口,把门外左侧的一盘绿色植物挪动开来,右手伸过去摸了摸。
肖溪心里一凉,空的?
她不死心的又在附近仔仔细细翻找起来,结果依然没有,没有钥匙,什么都没有。
肖溪先是在门口愣愣地坐了一会,然后回复郑夏这里的情况,这次郑夏一会儿就回了过来,她说:去Ll,找赵权利。
肖溪叫来出租车。
车子发动的一瞬间,肖溪的余光里好像看见128号那栋小洋楼的二楼亮起了隐隐约约的光。
她飞快地扭头去看,然而出租车拐了个弯,丰惠路128号已经看不见了。
“Ll酒吧,不是‘li李’酒吧,是两个字母L,一个大写,一个小写。虽然是两个英文字母L,读的时候却读作‘W酒吧’,招牌上面还画了一只蜘蛛跟一只蛇,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老板是个智障。”
站在Ll酒吧门口,肖溪突然想起某一天她跟郑夏的对话。
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两个字母L却读作W了,招牌上面那两个L书写的看起来就像个W,而那所谓的一只蜘蛛跟一只蛇,貌似是一只智力火玫瑰蜘蛛跟一只犰狳蜥。
“请问赵权利在吗?”肖溪问。
门口迎客的小姑娘打量了她两眼,指了指酒吧里面:“他刚刚进去。”
“他人长什么样?”
“他人……挺帅。”
“我是说,”肖溪顿了顿,“他有什么特征,或者说穿什么?”
“蓝色,他穿蓝色。”小姑娘连忙说。
“谢谢。”
肖溪走进去,四下看了一圈,蓝色的衣服比比皆是。
这里头所有的服务员都穿蓝色工作服,谁是那个赵权利?
“请问知道赵权利在哪吗?”肖溪拉住路过的一个男服务员。
对方笑得意味深长:“请坐一会,他忙完会马上过来。”
肖溪挑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
酒吧里突然间暗下来,所有的灯光顷刻间聚集在小小的舞台上。
刚刚演唱完的歌者走了下去,全套深绿色西装的主持人走上舞台。
他拔下话筒,高声问:“谁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应他的是大厅里一阵高亢的欢呼口哨声。
“今天,农历八月初一,我哥们罗麟的生日!”主持人手一指,一圈白光立即把吧台包围。
灯光下,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吧台里。
他穿左半边白色右半边淡蓝的衬衫,头上反戴一顶黑色棒球帽。
他半低着头正在认真的调酒,动作行云流水,眨眼之间已经调出一杯星空一般绚烂的鸡尾酒。
有女人带着笑尖声在叫他的名字:“罗麟!罗麟!”
肖溪收回目光。
“现在在这的都是一直以来的熟客了,都是老朋友,趁着今儿我哥们生日,今晚……”主持人故意停顿,“今晚……全场五折!”
大厅里气氛再次被点燃。
一个服务员走上舞台跟主持人耳语了一番,交给主持人什么东西。
“这是一封信,”主持人挥了挥手里的纸,“某位客人希望我能代替她读给一个人听。”
全场静了下来,肖溪也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亲爱的罗麟先生……”
现场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尖叫。
“嘘——”主持人比划一个禁声的手势,等现场再次安静,他坏笑着读下去,“亲爱的罗麟先生,我只是许多个暗恋你的普通女孩里的一个,第一次见你我就深深地爱上你了,你身上与众不同的魅力让我无法自拔,让我对你一见钟情……”
肖溪往吧台那看,罗麟还是兀自地在调酒,他的脸隐藏在黑暗里,动作有些许僵硬。
“你那么耀眼,而我那么卑微,如果你是万千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那我只能算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灰姑娘,一个没有南瓜车和水晶鞋的灰姑娘,所以一直以来我只能将自己的爱慕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今天,我选择把我对你的一切情感告诉你,我不得不勇敢一点,因为不久前,我得知自己患了艾滋病……”读到这里,主持人看戏般的表情渐渐变为一脸正色。
肖溪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望向吧台,她看见罗麟调酒的手顿了顿。
所有调笑的声音一瞬间静了下来。
“……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我只想为了自己的心勇敢一次,我要让你知道有那样一个渺小的我深深在爱着你。我知道你的爱慕者很多,多到数不清,我不奢求你回应我什么,我只希望你能知道,有那样一个我的存在。哪怕只有一分钟,能不能请你记住我?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是——肖溪。”
台下,肖溪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