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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昌泠看着季候飞舞的身躯,回想起他刚刚说的一句话:我能活着回去吗?
他到底在江湖上也负有盛名,如今隐姓埋名躲着这座商城里陪一个王族子弟成长,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湖中人向往自由,自命不凡,最忌惮与世家王族来往,如果被那些他曾经嘲笑过的人知道他成为了一个小世子的师父,恐怕他家中那块“天下第一”的牌匾会被人砸下来。
他回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一个泪眼汪汪的女子纤弱的跪倒在地,将一条紫翎递给他:“我的儿子,被留在珍珠城当了质子,没有了他父王的庇护,恐怕不能活着离开珍珠城,请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你既然不能保护心爱的女子,那么就请,保护好她的儿子吧。”
二十五年前一个烟花绚烂的夜晚,是他人生最得意的一年,那块天下第一的牌匾刚刚挂进他的卧房,他找了一个最豪华的宾楼欢宴,醉倒在温柔乡里,一个轻柔的身子悄悄依偎在他的怀里,嫣然一笑,将一条紫翎插进他的剑鞘,问道:“你是剑术第一的黎昌泠吗?”
那是他听过最动听的话,他的心都化了,从此便流连于这座烟花之城,与那名女子山盟海誓至死不分离。
可是他是向往自由的江湖人,爱情留不住他的心,两年后他离开了那座烟花之城。
那名女子问他:你要多久?我等你……
他说:不用了。
她说:好,我明日要入宫了,祝你一路平安。
他说:好,也祝你一世衣食无忧。
她没有哭泣,只是将他送出了城外,然后转身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她没有死,被微服私访的吕王所救,从此以后走上了一世无忧的道路。
一年后,他再一次来到了这座烟花之城,听到了她跳城楼摔死的假消息,才明白自己的爱有多深沉,他后悔了,后悔选择了自由失去了爱情,于是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座城市。
又过了很多年,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了一封插着紫翎的信,信中将他约到了城外,他满心期待又充满了希望,果然正如他日思夜想的那样,她没有死。
只是……
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可笑的是,他不能抗拒她的眼泪,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没有拒绝,他相信如果她想要他的性命他也一定会双手奉上,所以第二天他就出发去了珍珠城。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过的一点都不开心,被各种病魔缠身,身形消瘦了很多,眼睛也瞎了,如今她心里只剩下一件美好的东西了,那就是一条紫翎。
她的儿子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帮助她的人了,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师傅,我明天能上街吗?”
季候的一句话将他从回忆拉回了现实,他问:“是不是跟朱朱约好了?”
季候说:“是。”
他说:“注意安全。”想一想,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朱朱的父母已经死了,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你问问她家里的情况。”就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季候点点头。
夜色已黑,他悄然起床给季候加了一床被子,穿起夜行衣消失在黑夜中。
第二天清晨,门板又被朱朱熟悉的声音砸醒,他不敢耽误,用最快速度收拾好自己,牵着朱朱的手走进了珍珠城的大街上。
“今天,你想吃什么?”
逛街是朱朱最开心的日子,她说她要出门逛街之前都会斋戒沐浴三天,然后虔诚跪拜再出门,季候知道那是她夸张的说法,为了证明她有多喜爱出门逛街,所以从不敢耽误。
朱朱手上从来都没有正经的交易银两,随身带着的都是碧色的珠子,质地分为两种,上乘的当铺换钱吃喝玩乐,下品当武器使用,有时候急了,就不分不清上乘跟下品了。
他对珠宝器皿一窍不通,只知道那是朱朱的玩物也是可以填饱他们肚子的财物。
酒饱饭足后,想起师傅的交待,他问:“朱朱,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朱朱翘着二郎腿说:“都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听说我出生的时候,家里的人都死光了,我爹一生气,就把我丢到了临渊山,渴了就喝临渊山的溪水,饿了就啃树皮,整座临渊山的树都被我啃光了,你看,光秃秃的临渊山就是我造成的。”
说完她伸手指了窗外远处的一座山丘。
季候说:“胡说,上次你说你是被一只红狐狸刁来人间的,上上次你说你是被雷劈下来的。你怎么老是这样,我知道你没有爹妈,就是想问是谁收养了你,在这个世上谁是你最亲的人。”
朱朱的神色突然变得哀伤,转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说:“不知道,不知道,我可是个鬼魂呢?哈哈……”
朱朱一边高喊着结账,急匆匆的往最热闹的人群钻去。
季候摇摇头,无奈的跟着她。
人群中一个商人正在卖他刚进回来的物件:
琳琅满目,瓶瓶罐罐,各色各样,甚至还有舞娘在一旁跳舞助兴,惹得人群越聚越多。
“东市的博品居今日果然有好东西,我还他们以为骗我,小季子,你喜欢什么,挑一样,小弟送你。”
朱朱出门一向男装,自称是季候的小弟,故此一说。
季候不懂欣赏这些美丽的东西,眼睛里只能盯着婀娜的舞娘不放,老板拿起一个圆碌碌的白瓷瓶,说:“这位小公子,我给你介绍这个,这是域外的宝物,你买回去放在家中,加点清水,晚上就会有好事哦,嘘……我悄悄告诉你,别告诉别人,瓶子里收着一个美女呢,比台上的舞娘不知漂亮多少倍。”
季候说真的?
疑惑的拿起瓶子,没想到被朱朱一把抢了过去,说:“里面真的收了一个美女吗?我看看……”
说完迫不及待的要看,结果瓶子一到手上,她脚下一打滑,手里像抹了油一样,圆碌碌的瓶子一下子就飞了出去,随着清脆的一声哐当!
朱朱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大喊一声:
跑!
拉着季候钻出了人群。
“臭小子,抓住他们……”
两人被追了两条大街,终于找了一个躲藏的地方,顺着一座大宅院的墙根爬了过去,躲进了一个巨大的水缸里。
季候抱怨的说:“每次出门你都这样,不砸出一点动静好像你没出过门一样,你这次砸的瓶子是不是很贵重啊?”
朱朱趴着水缸壁听了一会,说:“很贵……很贵……贵到可以买下东市的半条街了,不过要看买的人识不识货了,看那个老板随手就拿出来给你这种一看就没富贵相的人欣赏,估计也不知那瓶子的真正价值。”
季候说:“难道里面真的收着一个美女?”
朱朱说:“你知道留香瓶吗?”
季候说:“不知道。”
朱朱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说:“留香瓶由一种很奇特的矿物质铸成的,瓶胎保留了金属的质感,在高温中锻造了以后,外形的颜色就会变成一种奶白色,奶白色中参着一点绿丝,若是注入清水,夜晚就会从瓶中飘出一股香气,有人说那是女人体香,闻之心旷神怡,饮之荡气回肠,反正可以助兴房事。瓶子的原材料已经不可考,铸造的方法也已经失传,存世的很少,我想这恐怕是世间仅存的留香瓶了,不知道哪个该死的人在上面抹了一层猪油,害的我失了手。”
季候从不附庸风雅,分不清瓶瓶罐罐的贵贱,听朱朱这么一说,拍了一下朱朱的小脑袋,责怪她:“你这只贱手,剁了算了。”
朱朱说:“剁了都不够赔,别出声……”
有人果然敲门冲了进来。
气冲冲的说:“人一定跑进了这里,快点给我找出来,我非得废了那两个小子的手不可……”
只听见兵兵乓乓的声音,有人在砸东西。
“放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竟然敢进来撒野,来人快点给我轰出去……再不出去,就给我杀了……”
珍珠城律法,暴力擅闯民宅,被害是自卫不算违法。
又听见一阵兵兵乓乓的的声音,然后就回归了沉默,外面的空气凝固了起来,季候小心翼翼的问朱朱:“是不是走了,我们可以出来了吧?”
两人抬头,一张人脸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他们的脑袋上,季候心里想:世间仅存,东市半条街,完了完了,还是被抓住了,没有被吕国其他王子害死,倒要被个野丫害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