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屿筝在昏沉中缓缓转醒,一双似笑非笑的双眸忽而映入眼帘,霎时间,所有的困意一并退去,惊呼一声:“皇上……”便急急起身。
眼前的皇上早已换了一袭朝服,见她醒来,眼中终是绽出一丝笑意道:“你倒睡得安稳……”
屿筝回想起昨儿夜里,分明是倚着龙榻睡了过去,而此时却躺在榻上,身上也只着了一件贴身赤红的中衣。顾不得细想昨儿是被谁侍候着睡下,屿筝只急忙穿了绣鞋,便要向皇上施礼,却被他伸手拦住:“你见了朕除了跪拜和请罪,就没有别的事可做?”
“臣妾……”屿筝正思量着该说些什么,却听得皇上朗声道:“陪朕用膳吧,早朝前什么都没吃,这会子觉得饿极了……”
屿筝一怔,抬眼看向窗阁,天色却已是大亮。不曾想,这一觉竟睡到了皇上下朝。
飞霜殿外候着的宫女入内,侍候着屿筝梳洗之后,与皇上一道用了膳,这才由撵轿抬着一路回了邀月轩。
芷宛早已等的心急,照理说,小主天不亮时就该回来了,可到了这个时候却还不见人影,只唯恐是小主侍奉皇上不周,挨了责罚,那便是不妙了。
片刻之后,见撵轿远远行来,芷宛悬在喉咙的心,终是落了回去,脸上绽出了一丝笑意:“小主可算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
搀扶着屿筝走下撵轿,芷宛显得兴高采烈:“小主怎得去了这么久?”
“陪皇上用了膳才离殿……”屿筝淡淡应道,她的心思哪还容得去计较自己在飞霜殿待了多久,单单是皇上这一番捉摸不透的举动,已够让她费心和感到心惊了。
行入殿门的时候,屿筝下意识往逸和轩那边瞧去,却见尉香盈的逸和轩屋门紧闭,没有半点声响。
察觉到小主的疑惑,芷宛忙道:“尉美人昨儿夜里见了风,折腾到半夜才歇下……”
“太医来瞧过了吗?怎么说?”屿筝有些担忧。
芷宛敛了喜色,颇显忧虑的低声说道:“尉美人自入宫之后,便不得皇上恩宠,有时候连例银都要拖了许久才能拿到,像这样的风寒厉咳,只怕是没太医来瞧得……”
屿筝望着闭合的逸和轩,沉沉叹了一口气。却在这时听见一声浅笑:“这大好的日子,筝姐姐叹气做什么?”
回身看去,屿筝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站在那里,着了海棠红宫服,鬓上簪了同色珠花步摇,盈盈带笑的娇俏女子,不是穆心越,又是谁。
“筝姐姐封了常在,又入了邀月轩,却也不去我那里瞧瞧,所以我便厚着脸皮来看姐姐啦!”穆心越还是那般伶俐俏皮的性子。
屿筝看着她的笑脸只觉得心中一暖,忙道:“外头冷,快进屋去……”
二人在暖阁内落座,芷宛又奉上了扑鼻清香的茶,穆心越看着屿筝便道:“其实方才从宜雨阁出来的时候,便瞧见姐姐乘着撵轿行远了,这不紧赶着来给姐姐道喜……”
屿筝莞尔一笑:“有什么可喜?”
“姐姐刚刚封了常在,皇上就临幸了姐姐,更何况,直到了这个时辰,才让姐姐回宫,可见皇上喜欢姐姐喜欢得紧呢……”穆心越心直口快,说起话来毫无遮拦,却惹得屿筝脸上飞起红晕一片。
“也不知你胡说些什么……”屿筝浅笑着,可随即眉头却紧紧蹙在了一起。
有谁能知道,昨夜是她自己走入了飞霜殿,而在殿中,不过是下了一盘未完的棋,说了几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语,然后便没再见到皇上的影子。昏昏沉沉睡到散朝的时辰才醒,食不知味地用了早膳,便回到了邀月轩。
短短一夜之间经历的,于他人看在眼里,许是无尚的荣宠。可只有屿筝自己知道,这短短的一棋几语便足以让她害怕。
“筝姐姐……你怎么了?”穆心越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异样,急忙问道。
屿筝回神,方要回应,却见殿门厚重的帘子被挑起,祈月提着食盒款款入内。屿筝眉头一皱,却察觉到穆心越的神色也有些隐忍的不悦。
“见过筝常在……”祈月随意行了一礼,便将食盒放在了桌上:“蓉嫔娘娘听闻筝常在着封,又得了皇上恩宠,故而让奴婢送来参汤,好给筝常在补补身子……”
“多谢蓉嫔娘娘……”屿筝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却见祈月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微微挑眉道:“怎么?”
祈月一笑,应道:“娘娘吩咐奴婢,一定要瞧着筝常在用下才行……”
屿筝看着那碗暗红的参汤,微微皱了皱眉,便伸手端了起来。
“筝姐姐!”穆心越唤了一声,见屿筝疑惑地看向自己,她的唇微微动了动,终是缓缓摇了摇头道:“无事……”
看着屿筝将那一碗尽数喝下,祈月才行了一礼道:“奴婢告退……”
待祈月退出了邀月轩,穆心越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筝姐姐,你可知你喝下的是什么?”
屿筝淡淡一笑:“总之不是什么参汤……”
“既然知道……”穆心越低喃。
“难道还有得选择?”屿筝反问。她冷然一笑,蓉嫔连杀了她的心都有,怎么会谴人送来参汤,再看看穆心越的模样,她的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喝便喝了吧,昨儿夜里什么事都没发生,倒是难为了蓉嫔这一夜难安。
“筝姐姐有所不知,皇后心软,这后宫中嘉妃仗着皇上恩宠独大,蓉嫔与她一势,凡是受了临幸的嫔妃都少不了要饮下这碗‘参汤’,可却也是敢怒不敢言……”穆心越叹道。
屿筝执了她的手,轻声安慰:“总是有法子不是……”随即屿筝又道:“和我同处的尉美人,就是逸和轩的那位小主,昨儿夜里得了风寒,还不曾有太医来瞧过,不知你能不能想想法子,寻了太医来瞧瞧……”
“我知道她,也是个可怜见的人,筝姐姐别担心,一会儿我便寻个太医来瞧瞧……”穆心越轻声道。
穆心越在邀月轩里又待了半个时辰,屿筝捡了些尚宫局无关紧要的事告诉她。穆心越见她神色困倦,便起身离去。
芷宛侍候着屿筝方躺了下来,却又急急入内禀告:“小主,清韵楼的灵儿在外求见……”
灵儿!屿筝一惊,便匆匆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见灵儿入内,屿筝便遣了芷宛去备些茶点。芷宛方一离屋,灵儿的脸上便隐隐渗出一丝怒意:“筝姑娘倒是好躲,枉费王子苦苦盼你去清韵楼。你可倒好,摇身一变,成了小主!”
灵儿这话说得失礼,可屿筝也顾不得追究。只问道:“拓跋王子的身子可好些了?”
“算你有点良心,也不枉王子在衢云山舍身护你……”灵儿毫不在意屿筝的身份,只是脸上的怒气已略有了缓和:“前两日王子做了一支新筚篥,等着筝姑娘来,却不料来的人竟是郁司药。略一打听,才知筝姑娘封了常在,搬到邀月轩来了……”
灵儿始终称呼她一声“筝姑娘”,虽不顾及宫中位份,却让屿筝感到亲切。说着灵儿从腰间取下筚篥,递给了屿筝:“后宫不是王子能踏足之地,这才命我将筚篥送来……”
屿筝接过筚篥,抚摸了片刻,便道:“请灵儿姑娘替我谢谢王子……”
听到这话,灵儿叹了一口气道:“王子自幼被禁在宫中,除了灵儿侍奉之外,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本以为交到了筝姑娘这个朋友,谁料,却成了这般模样……知道日后难以与筝姑娘相见,王子心中郁结,这几日病的越发严重了,只怕是撑不下去了……”
“别说这些丧气话,拓跋王子会好起来的……”屿筝颇有些无力地安慰道。
一向清高的灵儿看着屿筝,忽而跪了下来。屿筝一惊急忙上前搀扶道:“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筝姑娘……”灵儿压低了声音,却带了几分哀求道:“只怕王子时日不多,他这几日昏昏沉沉,一醒来便只念着你。在这宫中,只有你在时,他才会谈起在云胡的故乡。也只有看见你,王子才难得一笑。求求你,想办法去清韵楼见他一面吧……”
“这……”屿筝颇有些为难,如果还在尚宫局,尚且能寻了法子往清韵楼。可眼下,怎是那般轻易地事。
“我知道,眼下筝姑娘的处境有些为难……”灵儿低吟:“不如这样可好,明日未时,我设法单独将王子带去清桂苑,此处偏僻,鲜有人至……”
屿筝搀扶起灵儿轻声应道:“我知道了,我会想法子前去的……”
“多谢筝姑娘……”灵儿郑重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
屿筝知道,对于灵儿而言,自幼陪伴着的男子几乎占据着她全部的心,即使清傲如她,也能为了所爱之人,卑微屈膝。
灵儿离去不多时,穆心越遣来的太医便到了逸和轩。屿筝瞧着太医给尉香盈诊了脉,开了方子,便再三嘱咐逸和轩的宫女好生照顾尉香盈。
入夜之后,屿筝却辗转难眠。那日匆匆逃离锦香殿,也不知颜冰哥哥情形如何,只是宫内似乎没有传出抓到刺客或处置谁的消息,想必是安然无恙。可从郁司药处看到的方子,与江家的败落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这问题萦绕在屿筝的脑海,挥之不去……
次日,屿筝借口要去清净的地方散散心,便让芷宛说了几处地方,恰巧便有一处唤作清桂苑,于是着了芷宛带她前去。
清桂苑遍植桂树,在冬末初春的时节还是显得有些萧瑟,加之离各宫又远,却如灵儿所说,鲜有人至。
屿筝在清桂苑中缓缓踱步,已是冬末,天气渐渐有了回暖之势。正思量着灵儿何时会出现,屿筝却惊讶地看到,郁司药满脸含笑,出现在清桂苑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