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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客厅,女主人热情地请我落坐,又递水果,还问我喜欢看什么台的节目,并要将电视机的摇控器递给我。
“不用了,方妈妈,琴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该走了。”我站起来。
“别走,就在这吃午饭!饭我早已备好了!”
“您太客气了,我真的该走了,还要回琴行报到呢!”
“没关系的,打个电话就说琴还没修完,起不回去。这正中午的,别往外走,啊?你们领导也不至于这样不近人情吧!”
“这样不太好的,方妈妈!公司有规定,不能在客户家吃饭的!”我竭力要走,她却拉着我不放。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殷切的期待,殷切得近乎于乞求,我心一软,竟不忍再拒绝,被她拉着坐回到沙发上。
见我坐下,她笑起来,似乎松了一口气:“你先坐一下,马上就开饭了!”
她到饭厅去了。隔着门帘,她不停地和我说话。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夏迎蓝,夏天的夏、迎接的迎、蓝天的蓝。”
“哟!真好听的名字!父母一定很有学问吧?”
“我爸是一名普通教师,教初中语文的,一肚子的之乎者也,我妈妈经常笑他是迂腐子,比老坛子里的酸菜都还要酸!”我走进饭厅,洗了手,想帮帮她,她却将我按在椅子上坐着。
“是吗?敢情能咬文嚼字。那你家不是这的?”
“市郊区县农村的,离这有百里路!”
“一个人在外?成家了吗?”
“还没哩!”
“我看也是,看着还象是个高中生哩!肯定有男朋友了吧?”
我笑着摇头。
“是吗?象你这么俊俏的女孩子肯定不少人追,敢情还没有选好!”
她的手脚麻利,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菜。她从冰箱拿出一瓶果汁,为我倒了满满一杯。
“来呀!夏小姐,吃吧!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不知觉地望望门外,方妈妈会意过来:“你先吃着,我去叫叫哲华,他早点吃得晚,也许还不饿哩!”
不一会儿,方妈妈回来,她坐到我对面,不停地为我夹菜:“我们先吃,不用管他,他不饿。你别客气,多吃点!”
“哦!”我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别扭,难道他不愿意和我同桌吃饭吗?本来就觉得在这吃饭挺不应该的,这样一想,就更如坐针毡了。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我执意要走,方妈妈才没强留,只是她说了很多要我经常过来玩的话,说这话的同时,似乎还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当然,这期间,方哲华一直未露面。
下午回到琴行,只有菁茜一个人在,小高请假了,而经理回公司开会了。我上二楼办公室做好这次的维修服务记录之后,便下楼做我的副职——钢琴销售导购。我是去年从公司生产车间调过来的,主要工作是售后,可由于琴行才刚刚起步,生意不算特别好,售后的工作自然就不是那么饱和,于是,我才有了钢琴导购的副职,所不同的是,我上行政班,每周日休息一天,而其他人是上两班,轮着休的。
上班的日子充实而平淡,我几乎已经淡忘了上方家修琴的事,直到半月后的一天中午,方家妈妈竟然到琴行里来找我。
我非常意外,以为是钢琴出了什么毛病,她却亲热之极,连声夸经过我的手之后,琴格外好弹了,一个劲地感谢我。我将她带进用玻璃隔开的小小的会客室,倒了一杯水给她。
“这里环境挺不错的,平时忙吗?”她环顾着琴行,问我。
“还行,生意好的时候挺忙的。”
“哦!”她坐下来,开始一口一口地喝水,但是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的口渴。待一杯水快喝完的时候,她才抬眼望住我,“夏小姐!……”却又欲言又止。
“怎么啦,方妈妈?”
“我……”她笑了笑,有一种不知该讲不该讲的迟疑:“其实,我犹豫了很久才来找你的!那天你走的时候就想跟你说,觉得太唐突,怕吓到你,所以没敢说。……我对你挺投缘的,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喜欢,你和一般女孩子不同,性格内敛不张扬,对人实在,又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你懂得欣赏!所以……”她的身子由于期待和激动而向前倾了些:“方妈妈有事要求你!”
“什么事?”我有些诧异。
“是……是关于我的儿子方哲华!”
我一惊,方哲华?那个年轻的孤傲男人?
我狐疑地望着方妈妈,她点头:
“你也许不相信,哲华他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出过家门了,看着他一天天地长大,我……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是没有办法才找到你的!”
十年没有踏出过家门一步?天哪!还有这样的事儿?我不光是狐疑,更多的是惊奇。
方妈妈开始给我讲述她的家庭,她的儿子方哲华。
方家的祖籍在山东,八十年代初时,方妈妈小俩口便背井离乡来到我们这个城市闯荡,当时只是做点小生意。八十年代时做生意并不象现在这样难做,只要吃得起苦,多半都能发家。凭着勤劳的双手和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和智慧,方家的生活过得相当不错,有房、有车、有店,算得上小康了。
方哲华比我大一岁,方妈妈说他从小就喜欢唱歌,很有音乐天赋,从上幼稚园起,一直都是每次节目的焦点。他八岁时学钢琴,十岁时便通过了钢琴六级的考级。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的车祸,方哲华也许早已经成为音乐界的名人了。那车祸彻底地夺去了方哲华的全部光明,改变了他的整个命运。
所有知名医院的诊断结果都是一样,他的双眼没有办法复明了,能在长达半月的深度昏迷中醒过来,捡回一条命,未发现其它的并发症已经是万幸了。
那年,方哲华十二岁。
方妈妈给我讲这一切的时候,泪流满面。我的心揪成了一团,背脊发冷,心底对那个我以为傲慢无礼、孤僻怪异、钢琴却弹得无与伦比的方哲华充满了同情,不,应该是怜惜,一种令心脏酸楚的怜惜,无比后悔当初对他的误解。
刚刚失明的方哲华只是哭,不停地哭。十二岁的他,正是要用眼睛来观察世界、认知世界、对一切充满美好幻想的年龄,而他却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过早地品尝到了痛苦和绝望的滋味,黑暗让他害怕得发抖,不抓紧方妈妈的手,他根本无法入睡。渐渐地,他变得怪异、孤僻、惊恐、易怒,整个人了无生气,沉默和自我封闭成了他抗争命运和黑暗的武器。
方妈妈是位伟大的母亲,她的后半生几乎全部奉献给了她不幸的儿子,她努力求学盲文、音乐,再转教给方哲华,即便是母子,那也是最最艰难的过程。
自从失明之后,方哲华接触的人少得可怜,年龄小的时候,方妈妈还请过几个家庭老师,可是没有一个老师能做得久。随着年龄的增长,方哲华越来越孤僻,他拒绝沟通、拒绝外出、拒绝一切陌生的东西,终日足不出户,与他为伴的只有钢琴,钢琴对他来说,是溺水人的稻草,是他生活的全部。
少年已过,已步入青年的方哲华让方妈妈心急如焚。
就象电视剧里的情节,方妈妈几乎是乞求我能接受一份兼职,没有具体工作内容,只是象走亲戚一样,每周六下班后就去方家,在方家住一晚,一直待到星期日的下午结束。她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方哲华接触的人太少了,她想给他找一个同龄的能说上话能沟通的朋友,说不定他的性情会有所好转。
我答应了。我已不能仔细去思量,情感占了上风,主导了一切,只是我坚持了不接受任何报酬,不在那住一晚,每周星期天上午去,下午走。
方妈妈感激涕零,恨不能给我脆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