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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
小爪子紧紧抓住歌舒瑾的袖子边儿,声音不高,但是很坚定。
芽衣说过,若是有人让她做不喜欢的事情,一定要拒绝。
可是没想到,这个逼迫她的人是他。
歌舒瑾比阿狸高一个头还要多,银色长袍勾勒出颀长的身姿。
云中鹤,海上龙,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他更潇洒。
那是一种带着些神秘的绝妙,温柔的一段月光,裹着锋利的刀刃,诱着人不顾潜在的危险,一路向前。
他看着她,酒后的嗓音有着微微的沙哑:“你在刺史府住了一年多,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觉得,自己有资格拒绝么。”歌舒瑾抬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阿狸攥得很紧,被掰开的时候,能清晰地听到骨头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很疼,眉毛皱皱的,纠结成一团黛色春山。但还是在被掰开之后,又抓住不放:“可是我,我是你的夫人。你不能把我送给别人。”
座下的封九云很心疼。
那一刻,他后悔了。方才不应该提出那个要求。
他着实没想到小白脸会答应。
他想开口收回方才的话,可是——既然小白脸这么轻易便能放弃悠悠,悠悠就算留下,会快乐么?
而且,他还有一点不清楚。歌舒瑾说悠悠是家姬,而悠悠自己却说是他的夫人。这其中明显有些误会。
“小姑娘,想必你是误会了。我才是这府邸的女主人。”
一行侍女,挑着琉璃灯,簇拥着一位妇人自门外而来。
是位珍珠凤钗,翡翠琳琅的高贵女子。
她没有阿狸漂亮,面目寻常,过目即忘的那种。但她气质高雅,行事大气,又不似寻常人。
左凉蝉站定在歌舒瑾身侧,一众幕僚皆然施礼,恭道:“夫人。”
这便是她与阿狸的区别。
方才阿狸进门的时候,众人只是自顾自地饮酒作乐,没有一个人向阿狸问安,而歌舒瑾只是看着,默许了一切。
“……”阿狸仓惶地站起身,只觉得天昏地暗,脑袋疼得要炸开一般。
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是谁?
她是阿瑾的夫人?
看阿瑾和幕僚们的反应,不像是骗人的。
可……如果她才是阿瑾的夫人,那,那自己是谁?
眼泪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
“阿瑾,你别不要我……我会乖乖的,你别赶我走……我不想去瑛州……”阿狸扯着歌舒瑾的袖子,被挥开,又握紧,再被挥开……
“小白脸!你过分了!”封九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酒杯一摔,腾地站起身,一把将阿狸扯到自己身后。
歌舒瑾只是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别忘了我的九叶灵芝。”
封九云此人性子直率,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分得一清二楚,从来没有灰色地带。所以对他这种人来讲,歌舒瑾的内心简直就是个九曲回廊,山路十八弯……
封九云是真的看不懂他,前一刻还宠爱得要死要活的,怎么就能做到翻脸不认人。
身后的小姑娘低声啜泣,不是那种痛苦哀嚎,撕心裂肺,却听得封九云心坠刀山,怒发冲冠:“小白脸,你个人渣!”
说完,他酒也不喝了,歌舞也不看了,转身就去牵阿狸的手。
黝黑的大手,快要碰到阿狸的时候,他又连忙缩了回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又伸出去,掌心向上:“悠悠姑娘,我们走。我们去瑛州,你就是我封九云的夫人。只要我活着一天,谁都不敢欺负你,哪怕有朝一日,我见了阎王,我的弟兄也会继续保护你,奉你为主。在瑛州,你就是天皇老子,说一不二。”
阿狸没有将手放在他掌心。
她抹了抹眼泪,坚定地摇头:“我不去瑛州。”
“可是他……”封九云越是着急,越说不出话来,“可是他……对你太坏了。今天你不同我走,明天他也会为了换别的花花草草,把你让出去。”
阿狸绕过封九云,走到歌舒瑾面前:“阿瑾,是我做错什么了么?你告诉我好不好。别丢掉我。”
她很怕。
她以为她是他的妻子,以为他是爱她的。可一夜之间,全盘颠覆。
她这是在做梦么?还是她一直生活在梦中。
她盯着他,不错眼珠地看。她怕错过他的每一个神情。
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微笑着,一丝不苟。没有一点留恋,或是无奈。
“阿瑾,我……”话刚出口,一阵眩晕,跌倒在某个人温暖的怀抱中。
再醒来,已是深夜。
屋中没有点灯,一轮圆月照得满室氤氲。
温和静谧的气氛,像是方才那可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阿狸一睁眼,便忙伸手拉住床边的人:“阿瑾,他走了么?封九云,他,他回瑛州了吧。”
柔软的帕子,擦拭着她额头的细汗。
他没有回答,却终究还是微微地叹了一声:“悠悠,主上她病了。她需要九叶灵芝,需要你。”
阿狸松开手,颓然笑道:“阿瑾,你骗了我。你是喜欢她的。你是为她放弃的皇位,为她弄死的琅琊王,为她留守在这荆州。你是骗子,骗子!”
她多希望他可以解释一句,说他也是被逼无奈,说他是另有打算,说他不会丢掉他。
可他什么都不说。
阿狸好生气。
她拔了簪子去插-他,他也不躲。只是按住她的小手,又把插-在肩头的发簪向皮肉里推了推。
“悠悠,”他流着血,轻轻地抱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主上死了,这个国家没有君主,会变成什么样子?群雄逐鹿,生灵涂炭。这是你想看到的么。”
她在他怀中大哭:“这不是我所愿,但也不是我所造成的啊。这……这与我完全没有关系啊!”
歌舒瑾眸光一暗,语气虽然依旧温柔,却带了几分凉意:“小乖,你身为晋国的子民,难道不该为国家,为君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么。”
“阿瑾,你这是在逼我,”阿狸挣出他的怀抱,高声道,“什么主上,我根本不认识她!她凭什么叫我牺牲!我为何要为她牺牲!”
“悠悠,莫要无理取闹。不要想着君王为你做了什么,要想一想你能为君王做些什么,”歌舒瑾钳住她的腕子,把炸毛的猫咪拉回怀中,“封九云不是坏人。他不会欺负你的,等主上的病好了,我就接你回来。”
阿狸忽然觉得同他说话的人好陌生。
他真的喜欢她么?
她真的了解他么?
阿狸已经流不出眼泪来:“就因为我不会受伤,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把我推出去?没错,封九云的确不是坏人。那如果,今天不是他,是个坏人,是个想欺负我的坏人。你还会毫不犹豫地就把我送给他么?”
他捧着她哭花的脸蛋,一点一点地吻:“悠悠,不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别气了。”
“你为什么不解释!你解释给我听啊!”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可是,没有解释。
他只是温柔地笑。
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悠悠,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他为何总是这般温和。
以前,她以为他是因为宠她,所以她怎么闹腾,他都不生气。现在才恍然,他是根本不在意,不在意她,也不在意她的所作所为。
他甚至吝啬解释的言语。
就算她哭,她生气,他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
可恶,可恶死了!
“你混蛋!”阿狸狠狠推开她,跳下床,连鞋子都没穿,便飞跑出去。
而歌舒瑾没有追她。
只站在一室月华中,神色不明。
半响,他忽然对着虚空,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她哭了。”
有人从门外缓步走进房间。歌舒瑾冲她露出一个奇特的微笑:“这一年来,她一直笑。我都忘了她哭泣的样子。不过,还真是,美极了啊。”
左凉蝉直皱眉,小瑾真是太胡闹了。
当年他辛辛苦苦,费尽心思把人弄到荆州来……她亲眼看着他们的关系愈来愈好,小姑娘从开始的戒备,到慢慢的依赖……眼看着,便要心心相印,水到渠成,他偏偏乱搞些幺蛾子。
左凉蝉提醒道:“现在的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小瑾,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太作为好。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人,会死得很惨。”
歌舒瑾不以为然:“她是我的画眉鸟,飞得再远,又能有多远呢。”
“如果她和主上一同掉进河里,你会救谁?”左凉蝉忽然问。
歌舒瑾:“……”
在他的印象中,师姐一向是高贵冷艳的,问这种可笑的问题还真是幼稚极了。
歌舒瑾勾着唇笑:“师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主上死了,这个国家没有君主,会变成什么样子?群雄逐鹿,生灵涂炭。这是你想看到的么。”
同刚才与阿狸说的话,一模一样。
左凉蝉被他气得哭笑不得,手腕微扬,一个瓷瓶便落到歌舒瑾怀中:“你伤她的心,她伤你的身。也许有一天,你真的会死在她手里。”
那是一瓶金疮药。
歌舒瑾道了声谢,拔了瓶子盖,一股脑地洒在伤口上。
他看着伤口,目光却涣散开来:“如果只能救一个。我会救阿妩。”
左凉蝉了然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了答案,却听到他继续道:“然后我与呦呦一同死。”
他说着这冰冷的话,却眉目璀璨,熠熠生辉:“那么冰冷又漆黑的水底,有我在,她就不会害怕了。”
夜深露重,滴漏声声。
阿狸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停住脚步的时候,是一处陌生的院子。
不,并不陌生。
这个地方,她来过一次,还见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离着很远,便听到一阵咯咯的笑声,清脆的,张扬的,明媚的。
女孩子的笑声。
额间翠羽,耳边银饰,是个很活泼的女孩。
“小红,你答应我的。要是猜拳输了,就给我也雕一个人像,”女孩抱着男人的胳膊,撒娇着摇晃,“你可不能食言而肥啊。”
是那个男人,一身红衣,站在豆蔻花树之下。
他做着手势,不知道比比划划地要说什么。
见到这纠纠缠缠的一幕,莫名的,阿狸觉得心好堵。
她随手捡了一个小石块,朝着那男人的背影扔了过去。
却不成想,没打在身上,而是偏了一些,丢在了他的后脑。
阿狸一惊,暗道闯祸了。
待昙醒之摸着后脑回头,只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慌张地跑出月亮门……
其实跑出房门的时候,阿狸还想着歌舒瑾会来追她。
所以她跑得不是很快。她心里想着,如果他肯跪下来求她原谅,再发个毒誓说以后再也不会为了主上牺牲她。她也许可以原谅他的。
可是——他没追来。
倒是那个红衣男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古铜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鼻尖下的嘴巴却咧得很开。似乎很兴奋……
前面没有路了,只有一汪湖水,粼粼波光,碧波荡漾……
见她不再跑,那人也停住了脚。
他踩着一地落花,轻轻地向前走,明明很急切,却又蹑手蹑脚的,怕吓到她一样。
低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狸儿……别……别怕……”
“你……”阿狸向后退了退,鞋底的小石子滚落湖水,“你认识我么?”
他越着急解释,越是说不出话:“我,我……是我……我……”
“……”阿狸这才明白,这人是个傻的。
“你过来。”她朝他勾了勾手。
被翻牌了。
昙醒之立刻乐颠颠地小跑过去,站在离阿狸一步远的距离,目光灼灼,凝视着她的脸。一个眼神都舍不得错开。
待看清他的眼睛,阿狸也是一愣。
这人的眸子,和阿瑾很像啊……温柔的桃花眼,只不过一个是深渊,一个是春潭。
纤细的手指落在面具的底边,阿狸说:“我能,看看你的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