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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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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店二楼是有些陈旧的上悬窗,雨滴打在玻璃上,一道道水柱向下流。

    这场雨反反复复,好像又大了些,声音几乎盖过屋里的喧闹。

    马小也起身给梁旭盛汤,踢到脚边的东西,低头看,是一把白色雏菊图案的雨伞。

    他愣了愣,这才想起伞是久路的。

    梁旭还举着碗:“盛啊,想什么呢?”

    他蓦地撂下汤匙,“我出去一趟。”

    马小也弯身捡起雨伞,搬开椅子,快速绕过餐桌。他弓腰从窗户往外看,刚想冲出去时,又飞快退回来。

    眯眼努力辨认,对街停着一辆摩托,旁边站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褪下自己衣服,披到对方身上,那女孩穿青蓝色连衣裙,背上一个黑书包。

    他们不知说了什么,女生也坐上摩托。

    阵阵轰鸣声中,摩托飞一般驶了出去。

    速度的确很快。

    李久路本来是扶着座椅的,某个路口,前面的人突然提速,她身体后倾,险些随惯性甩出去。

    驰见感觉腰间衣服一紧,笑了笑,速度才稳下来。

    两人穿越无人的街道,百花路以外,夜色平添几分黑沉。

    风驰电掣的速度,和风雨同行,疯狂的、刺激的,几乎是一种新体验。李久路身体里每个细胞都苏醒,拽着他衣服的手搭到他肩上,帽子吹下来,头发湿哒哒黏在脸颊。

    “这是最快的速度吗?”她大声说。

    驰见偏头,脸上水洗一般:“还能更快,敢不敢?”

    “敢!”

    “想不想绕着小泉镇飚一圈儿?”

    “想!”

    “下次吧,快冻出人命了。”

    “……”

    抗风的衣服给了她,驰见里面只穿一件薄t恤,还是宽领的。

    冷雨铺面而来,衣服紧紧裹在身上。

    李久路:“要不外套还给你吧。”

    “穿着,反正都湿了。”

    摩托从壹方街驶出,转个弯儿,老人院沉闷的大门出现在眼前,两盏孤灯下,密雨如针。

    将摩托停墙边,李久路翻出钥匙,插入锁孔的一瞬,门从里侧忽然打开。

    江曼撑着一把黑伞,神色焦急,见外面站的两个孩子,先是愣了愣。

    “妈。”

    江曼反应过来,把李久路一把拽到伞下:“你这孩子,干什么去了,给你们老师打电话说晚自习取消,看看时间还早吗?”她表情明显带了愠怒。

    “我……”

    江曼看着她。

    “哦,是没晚自习。”

    她转向驰见。

    驰见不慌不忙的解释:“过几天有个老师过生日,所以班长组织我们偷着开班会,后来看雨下太大,就上了会儿自习。”

    李久路抬起眼偷瞄他,他镇定自若,表情变都未变。

    江曼问:“真的吗?”

    李久路使劲儿点头:“我应该事先打个电话,让您担心了。”

    江曼表情这才缓和下来,忍不住埋怨:“你们班长也是的,都快高考了,只会搞些没用的。”她看看两人,终于意识到驰见还站在雨里,连忙道:“快进来吧,这孩子怎么穿成这样啊。”

    久路:“妈,他来看外婆。”

    三人快速跑到廊下,江曼注意到女儿身上的衣服,目光不动声色在两人之间扫几个来回。

    “外婆应该还没睡,快去吧。”江曼笑着说:“路路,把衣服还给同学,你也赶紧进去洗个澡,不然会感冒。”

    “哦。”她脱下外套,递给驰见。

    两人在回廊里分开,一个进老宅,一个顺小路回了房。

    外婆在走廊,她手扶窗台,正努力往外张望。

    驰见脚步顿了顿:“外婆。”

    外婆回头,起先目光有些茫然,看他走近后,笑容立即堆满脸:“逢山啊,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还来呢……我又糊涂了?昨天不是才来过?”

    “那是昨天,今天又想您了呗。”驰见搂住外婆肩膀,脸蹭了蹭她头发:“我们进去吧,小心着凉。”

    外婆动作迟疑了下,又望向雨幕:“等等,逢春还没回来呢。”

    驰见哄骗:“我妈在外地,今天雨太大赶不回来了。”

    外婆沉默一顺,跟着他转了个方向:“是吗……那逢山呢?”

    驰见脸色不由黑沉,绷紧唇线:“外婆,我不就是吗。”

    “……哦哦,你是逢山,你是……”

    驰见哄着外婆进去,房间没开大灯,一盏壁灯发出幽幽光芒,临床的马奶奶睡得并不安稳,许是老毛病犯了,不时传来压抑的低咳声。

    帮外婆洗完脚,逗着她说了会儿话,时间越来越晚。

    她快睡着的时候,江曼端一碗姜汤进来。

    两人低声交谈,江曼:“把汤喝了,驱驱寒,这衣服裤子是你周叔叔的,等下换上再走,要不这一身湿的,回去路上肯定会感冒。路路这孩子也真是,哪儿能穿你衣服,都是孩子,谁感冒了都不好。”

    驰见动作顿了下,衣服没接,只接了姜汤:“谢谢,江主任。”

    “叫阿姨就行,快喝。”

    她语气自带家长的威严,有几分强势,这一刻却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叫人不讨厌。

    驰见捧着海碗,热气铺面,微辣的液体冲入喉咙那刻,凉气瞬间被逼退出来。

    他一鼓作气,碗见底时,出一层薄汗。

    两人一同离开,悄悄关上房门。

    走廊仍旧灯火通明,此刻却极静。

    江曼看看窗外:“雨停了,趁这会儿赶紧回去。”

    驰见应声。

    她又转过头来,欲言又止的说:“今天也多亏你来看外婆,顺道送路路回来,要不我们还真是不放心。”

    驰见说:“顺道而已。”

    江曼笑了笑:“女孩子就是麻烦。”她顿几秒:“你们班那个马小也,你知道吧?”

    驰见不动声色。

    “他之前跟路路是初中同学,两人关系不错,他就经常送路路回家,高一没分班之前,你可能不知道,因为走得太近,被老师叫去提醒了两次,哎,现在这群孩子,性别界限太模糊,阿姨上学那会儿啊,跟男生说句话都脸红,更别提一起回家了。”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听不懂的是傻子。

    驰见:“今天真是顺路。”

    “阿姨没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多想。”江曼状似恍然的解释:“不是不让你们交朋友,只是要注意分寸,千万不能越线。”

    驰见插着口袋:“我明白,学业为重,考大学是正经事儿。”

    这话取悦了江曼,他没父母疼爱,难得又懂事,她发现有点儿喜欢这孩子了。

    送走驰见,江曼回房去,甜汤已经温好,她朝楼上喊了声,叫久路赶紧下来喝。

    李久路应道:“就来。”

    她擦着头发,冲电话说:“我妈叫我,先不聊了。那人是老人院一个奶奶的外孙,顺路回来的。”

    马小也那头乱哄哄:“那我就放心了,你去吧,他们也叫我呢。”

    “你别玩儿太晚了。”久路问,“今天你们说打赌,输了真会去刺青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马小也说:“在身上刻字可不是小事,哪儿能轻易来,开玩笑的。”

    李久路没再多问,道了声晚安,挂掉电话下楼去。

    江曼煮甜汤是一绝,但几年前搬到周家,知道周克不喜甜食后就很少做。

    今天煮的红豆圆子汤,圆子软糯,汤汁清甜。

    母女俩难得安静坐在餐桌前,以往都忙忙碌碌,吃饭像打仗,每个人都争分夺秒,有自己的事要忙。

    江曼给久路盛了第二碗,快吃完的时候,周克从书房里出来。

    他端着杯子,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白色家居服下,健朗的身材是长期运动保持的。

    他去厨房倒满水,走到久路旁边:“妈妈煮了甜汤?”

    “嗯。”

    “味道怎么样?”他喝一口水,无事闲聊。

    久路搅着碗里的圆子,稍稍抬头:“周叔叔,要不要给您盛一碗?”

    周克一耸肩:“太甜了,吃不惯。”

    之后忽然安静下来,他靠在桌角,若有所思的喝着水。

    江曼拎着垃圾要出门:“工作完成了?”

    周克动了动:“没有,喝口水歇一歇。”

    李久路勺子放到碗里,快速起身,接过江曼手里的垃圾袋,披了件衣服代替她出门。

    雨后空气清新,院子里水洗一样干净。

    门前是一条单行道,路面铺着粗粝不平的条石,路灯掩在梧桐树间,把叶子照昏黄。

    这里一百年前被沦为殖民地,很多建筑都是英式住宅。老人院对面也有一间,酒红色遮阳蓬下,开一扇小小的窗,贩卖烟酒汽水。

    李久路出了门,抬眼看见对面站的人。

    他倚在一旁路灯下,正吸烟。

    李久路原地站了片刻,扔掉手里垃圾,过马路。

    “你还没走?”

    “抽根烟,歇歇。”驰见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一直看着她走来:“洗完澡了?”

    她头发散下来,半干状态,乖顺的搭在肩膀上。

    久路没回他的话,问;“你家在哪儿住?”

    驰见说:“百花路。”

    “那为什么你外婆要住老人院?”

    驰见拨了拨有些潮湿的头发,瞥来一眼:“你不愿意?不是给你家送钱吗?”

    久路低声说:“关我什么事。”

    她拿脚尖点着面前的水坑,脚下如小鱼吐泡般,泛起圈圈涟漪。

    驰见从她脚上移回视线,说:“这儿的环境总比我那儿好。”

    久路动作顿了下,没再问。

    想想也是。

    老人院无论设备还是服务,在临近几个城镇当中屈指可数,用钱堆砌起来的,自然不会差。

    李久路陪着他站了会儿,大雨中走过一段相同的路,这人似乎不再那么陌生了。

    久路想起他对江曼说的话,笑了下:“你撒谎时候一点不心虚,好像真上了晚自习一样。撒谎是惯犯吧。”

    “你不也一样?”他淡淡挑着眉。

    “我也一样?”

    “你不是惯犯吗?”驰见轻弹烟身,烟尘扑簌簌往下落。

    好像是一样。她也经常撒谎,久路想。

    她抿唇笑笑。

    驰见也笑,垂眸一直看着她,看着看着,笑容慢慢收回来,风带着她颊边的发丝飞舞,他闻到一阵淡香。

    驰见转开目光,回手将烟蒂按熄在栏杆上,松散的身躯终于站直,情不自禁抻了个懒腰。

    “进去吧,我该走了。”

    “好。今天谢谢你。”久路冲他摆摆手,往回走。

    “路路。”

    李久路停在路中央,如此亲切的称呼,在雨后清新的夜晚里,怎么听都让她后颈泛麻。

    她回身:“我叫李久路,长久的久,路途的路。你以后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哦。”驰见点点头,唇间慢慢吐出这几个字:“李久路、久路……很好听。”

    她笑笑,没问他名字,挥手告别。

    拉开老人院大门的时候,后面喊:“李久路。”

    她下意识应:“啊?”

    “明天加衣服,会降温。”

    久路没说话,想起一件事:“泳镜还没有还给你,你稍微等一下,我去拿来。”

    “改天吧。”

    他先一步离开。

    第二天果然降温,出门前,李久路在毛衣里面加一层保暖。

    到学校,发现同学都添了衣服。

    离上课还有段时间,马小也那一桌都还没有来。

    梁旭见久路出现,立即跳过去:“你昨晚几点走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那么大雨,我送送你也好啊!”

    她随便敷衍一声。

    梁旭懊恼的说:“昨晚喝大了,要不然肯定知道你什么时候走的。”

    “没事儿,我自己行。”

    他见久路兴意阑珊,绞尽脑汁:“对了,”他敲着桌子:“之后打球你走了太可惜,马小也和莫可焱比得相当激烈,马小也那孙子一点都不让着女生……你猜最后谁输了?”

    久路擦桌子的动作停下来,听他口气已猜出大半:“谁?”

    梁旭挑挑眉,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莫可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