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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之后几天夜里，顾今然失眠了。
他爬起床点了煤油灯，坐在床上沉思，他自己估计可能是太累了，毕竟小孩子的身体素质比不过成年人，用这么小的身子去干大人的活，吃不消是自然的。
他睡不着，提着煤油灯到院子里编竹篮，一个接一个，把自己闹得精疲力竭。
邻居王妈早上给孩子送白粥，发现顾今然就趴在自己院子里睡着了，心疼万分，把这小孩子抱起来，哎呀…………轻的跟什么似的…………把小孩抱到屋里，给他盖上被子，再灌他喝姜水，别整感冒了。
顾今然这些时间攒的钱不够存起来，只能自给自足，一天不干活就得喝西北风。
他以前干过许多活，在这里突然找不到门道了。打个比方，想摸几个手机来卖都不切实际。顾今然想了想，第一部彩屏手机估计是在九九年的十二月份面世的，在此前用CALL机的比较多，固话开始普及，还有用板砖大哥大的。
顾今然以前小学就辍学了，往后的知识都是靠自学与日常积累，想开店都不懂怎么运作，他就是走鬼的命，一想到这，自嘲地笑了笑。
他寻思着要去商业街店里找份工来打，就是不知道老板收不收这么小的孩子。光叹息不干活是没用的，隔天早上他光着手到集市去找门道。
顾今然在集市蹲着跟那个卖茶叶蛋的老人聊了一会，那老人突然拉住他问。
“小家伙，有对象么。”
顾今然今年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孩，要跟要找十七八的大姑娘怕她们不乐意，要跟十岁大的女孩子字相处他自己心里过不去这道坎，他只好笑着说：“阿婆，你别戏弄我了。”
他在街上看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卖煎饼的，馄饨，还有糖葫芦。
这些他都没兴趣，也做不来，走了半响，肚子饿了，就买了一个烤串，边走边吃。
程宋这几天跑公事，经过这集市很多趟，有时候看到那堵雪白的墙壁，到时会想起前段时间见过的那个小男孩。
警卫员那时候跟他说：“这小孩不简单，看见他眼神了么，不像个小孩子。”
程宋笑道，问：“像什么？”
警卫员思索再三，终于下了个结论。
他说：“小狼狗吧…………凶的咧。”
程宋中午就跟警卫员在大排档吃饭，警卫员看见蹲在对面街道上的小孩，跟程宋示意了一下。
程宋抬起头，看见那个白净的小孩正蹲在路边吃着烤串，他失笑，对警卫员说：“把小狼狗叫来开饭吧。”
顾今然正蹲在街道旁吃东西，突然看见一个士兵穿过马路朝他跑了过来，他顿时有点惊吓，以前他看见警察就要条件反射地逃跑，可他现在没犯法没犯事，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他刚站起来，那兵就朝他招手，“小孩，我家长官请你过去吃饭。”
顾今然有点惊愕，但还是听话的跟了过去，拘谨的靠着警卫员坐下了。
程宋侧着头跟女服务员说话，顾今然悄悄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
高鼻梁，下巴线条刚毅，顾今然竟不自觉的咽了口水，程宋回头看着他，笑着问：“饿了？”
顾今然点头。
“你太瘦了，待会儿多吃点。”
顾今然又点头。
“你爸爸妈妈呢？”程宋的本意是，父母亲怎么放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出门做生意。
在九十年代的杨新路，由于有军人驻守，治安还是非常好的，但是不排除有长毛那样的小混混团伙存在。当然，还有贩毒走私的黑帮，以前没有割了小孩子肾卖的情况，把小孩抓去卖的情况还是非常常见的。
顾今然不以为意地说道：“死了。”在他印象中，他妈妈都死了二十多年了，想起来也是平平淡淡，他是以二十几岁的心境去回答的这个问题，倒是程宋有点吃惊，伸手摸摸他的头，轻声说道：“抱歉。”
一顿饭吃的很平静，到点了，顾今然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程宋看着他，突然回头对让警卫员警卫员说：“把车子开回去，我送这小孩回去。”
顾今然觉得有点意外，他老早就觉得程宋应该是个好人，可没想到他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俩人一出饭店，程宋就蹲下去，让顾今然爬上他的背，顾今然犹豫了，他不好意思，也不知道程宋的目的是什么。
程宋见这孩子站着不动，自己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上。“鞋子破了，脚冷吗？”
顾今然以前大冬天穿着拖鞋背心，也不见得被冻坏了，他早习惯了。可是这个时候被这个高大的人背在背上，忍不住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真暖，爸爸自从那年出事以后，再没有背过他。
这衣服是用香皂洗的，顾今然凑着深闻了一口。他说：“冷。”
“小家伙叫什么。”程宋的声音很低沉，却又十分柔和。
“今然，今天的今，然而的然。”
“我叫程宋。”
“嗯。”顾今然想起了上一辈子，他在警局里见到程宋，那个眼神，跟现在一模一样。
一大一小一路聊着回了顾今然家里。顾今然从程宋背上跳下来，他去开门。
王妈正在给今然烧洗澡水，俩男的一走进屋子，她便从炉灶间探出头来，王妈一眼就看见了程宋，脸上起了笑意，赶紧灶间跑出来，跟程宋握手。
“小少爷！”
“王阿姨，我说了叫我名字。”
“哎呀，”王妈一敲脑门，“你看我这记性，习惯了习惯了，宋儿快进来坐——今然，快进屋里，冻坏了吧？”
顾今然对王妈的反应挺意外，听他们聊天才知道王妈以前在军区里面给程司令家干过帮佣，照顾程宋他哥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她习惯了叫大少爷小少爷，每次都被程宋纠正。
王妈把顾今然牵进屋子，刮刮他的鼻子，笑道：“好家伙，跟程司令的儿子成了哥们？”
顾今然一愣，司令的儿子？他回头看着程宋，他想起了杨新路最大的那个建筑聚集地，军区大院，这个男人是司令的儿子。他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喜悦。
三个人聊得挺开心的，程宋还在王妈家吃了顿便饭。
夜深了，程宋打算回去，顾今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说道：“叔叔我送你。”
“好啊，就到巷子口，再往外面我就不同意了。”
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走出院门口，王妈赶紧把桌子收拾了，她边收拾边想，小少爷怎么会认识今然，？
不太对劲。
她以前在军区大院的时候就知道程宋其实是个笑面虎，看起来人挺和善，实际上为人非常严格，脾气也挺暴躁，当然，这是管教他部下，对着一般人他性子还是挺温和的，这今然，真不得了，还能让这小暴徒给他露出温和的笑脸。
顾今然跟着程宋走到巷口，程宋站定，扶着帽子弯下腰来顾今然说：“天气冷，进屋子里待着，晚上不要出来玩闹。”
顾今然点头，脑海里却总是在回想王妈说过的话，军区大院的程宋……
程宋眼看着小孩迈着小步子走进巷子里，他这才把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妈的，脸都僵了。他走了不到几百米，突然看见路口蹲了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挺眼熟，如果他没记错，那家伙就是当天大闹集市的长毛男。
大半夜聚众肯定是要闹事，不过年轻人闹事是常态，程宋他自己没少闯祸，十分理解混子的做法。
他最近收敛了不少，程陆韬司令的鞭子可不是普通人能挨得住的。
程宋正打算不闻不问径直走过去，但是长发男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他停了下来。
长发男说已经派人去收拾那小孩了，就等着听好消息了。那小孩，不言而喻的当然是顾今然。这混子心胸实在狭窄，连个小孩也不放过，话虽如此，长毛男一拨人也都只是十七八岁的大男孩，血气方刚！
顾今然是程宋最近的消遣对象，别人怎么能碰，顾今然长得像那个人，连姓氏都一样。惟独那个人，是不可以让给其他人的。
顾今然还没能走回屋子里，他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他身后传来，而且不止一个人，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不敢回头。世间准则就是闲事勿管，别自不量力，他惹了事人家要来寻仇是自然的。
长毛男的同伙拿着棍子就砸过来了，顾今然是靠直觉躲过去的，他滚落到墙角，回头看见三个人分别操着棍子，得意地看着他。
“小子，对这么大的小孩子下手，还真不是件人做的事，挺畜生，不过你可别怪我们啊，都怪我们老大，他爱挑事，他的吩咐小的就得照做，小屁孩，要和你愿意，以后可以找他报仇，千万要把我们我们忘了。”
顾今然不客气地骂道：“你比你们老大还要蠢。”
这话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耳刮子，现在这副身子只能活活被虐死！
长毛的同伙怒了，操着家伙就打过来了，顾今然一瞬间爬不起来，只得伸手护住头部，他感觉自己头部被用力撞击，头疼的像裂开一样。
长毛几个同伙的确是手下留情了，没有下重手，估计是怕把他打死了吧，这孩子看起来挺小，一棍子下去都把把他肋骨打断了。
顾今然还能站起来，可这会儿他突然卧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听见军靴踩在地面特有的声音，一直朝这边过来了。
程宋摸黑过来，隐约借着住户窗户透出的光亮看见巷子里躺着的顾今然。
他勃然大怒，跑过来把小孩子抱在怀里，头被磕破了，流着血，这小孩子仍凭他怎么叫唤也一动不动。
该死！
程宋一拳砸进墙面，老旧的砖墙裂开几条裂缝！
他把小孩抱在怀里，直冲入夜色之中。
顾今然躺在他怀里，几分钟像一世纪。
作者有话要说： 1走鬼=粤语，无牌照小摊贩
程宋是表里不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