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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如晦挑了挑眉,问桑持玉:“你不是说你路过么?你路过带这么多人?”
阿难拉马到桑持玉跟前,搓搓手道:“瞧我做事实在不周到,我还以为桑公子您就一个人闯极乐坊呢,只为您备了一匹马。”
“一匹就一匹,共骑呗。”苏如晦二话不说跨上马,朝桑持玉伸出手。
桑持玉站在原地不动,精致的眉心蹙成一道深壑,他不愿意同苏如晦共骑。
“行,”苏如晦又朝阿难伸手,“我跟你共骑,让桑持玉自己骑一匹。”
嘶喊声逼近,混混们举着刀跑出妓坊,凛冽的刀光织成一片,映着混混们油彩狰狞的脸庞。
阿难正攀着马鞍爬苏如晦的马,身后忽然被谁一拽,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越过他,他抬起头,看见桑持玉稳稳当当坐在苏如晦身后。
阿难:“……”
桑持玉瞥了他一眼,道:“走。”
其余所有僧侣皆撩袍上马,大伙儿风驰电掣往大悲殿奔行,将混混们远远甩在后头,马蹄溅起的泥尘糊了他们一脸。
桑持玉握着缰绳控马,苏如晦从跨坐改成侧坐,故意和他贴得很近,还搂他的腰。苏如晦感受到桑持玉的僵硬,胸膛硬梆梆的,像烙铁。苏如晦暗暗发笑,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过脸便能看见桑持玉冷白的脸颊。一路飞奔,黑街乌黑高耸的屋舍唰唰往后退,晕红的灯笼光芒掠过他们的头顶。桑持玉冷肃如雪松的气息笼着苏如晦,好久不曾闻见这气息,苏如晦感到怀念。
“你为什么不承认喜欢我?”苏如晦问,“喜欢我很丢脸么?我既会造傀儡又会布星阵,还会炒菜烧饭养小猫,你上哪儿找我这么贤惠的媳妇儿去?”
桑持玉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一脸沉静,不管苏如晦说什么,他永远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这厮不脸红,苏如晦觉得没意思,故意放大招,“桑哥,你的大宝贝硌……”
桑持玉腾出一只手,把他的脑袋摁进了怀里。
他们回到大悲殿的地盘,刚刚进入欢喜佛像废墟,桑持玉便勒停马匹,侧身下马。
“有无相法门秘术者么?”桑持玉问。
“有是有,”阿难摸着自己的光脑袋道,“可着实不巧,他今儿开了五次门了,气力不济,再开得等他歇一夜。您看要不上欢喜佛巨傀儡歇息一晚?”
苏如晦揽住桑持玉的肩膀,“咱俩才刚见,你就急着送我回去,那你岂不是白路过极乐坊了?”
桑持玉瞥了眼他落在自己肩头的手,道:“松手。”
苏如晦问:“你不跟你这帮小兄弟介绍介绍我么?”
“你明日就走,不必多言。”桑持玉淡淡道。
“行,我自己介绍。”苏如晦拍拍手,大悲殿所有僧侣看向他,许多人露出好奇的神色。苏如晦打了个罗圈揖,笑吟吟道:“诸位兄弟,初次见面,我是你们桑公子的夫郎。大伙儿都是一家人,别见外,叫我嫂子就行。”
苏如晦当着桑持玉的面儿说这话儿,任谁也不会想到有人这么厚脸皮,上赶着给桑持玉当媳妇儿。几百个大和尚不疑有他,气沉丹田,齐声大吼:“嫂子好!”
这刚猛的声浪差点儿掀翻苏如晦的头盖骨,苏如晦非常满意,从挎包中掏出银票,挨个派发,“我和桑持玉般不般配?”
僧侣们见钱眼开,齐声高喊:“般配!!”
苏如晦向天撒钱,“我和桑持玉恩不恩爱?”
僧侣们涨红了脸嘶声大喊:“恩爱!”
阿难偷眼看桑持玉,桑持玉面上没什么表情,可目光始终追逐着徘徊在人群里的苏如晦。阿难觉得桑持玉身上的冷气儿淡了不少,心里慢慢有谱了,冲进场中对苏如晦鞠躬:“嫂子,祝您和桑公子白头偕老,甜甜蜜蜜,夜夜笙歌!”
“说得好!你这个小和尚非常有前途。”苏如晦塞给他一大把银票。
诸僧侣眼睛都直了,争着上前说吉祥话。桑持玉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终于露出无奈的神色,他走下场拽住苏如晦的衣领,偏头对阿难道:“今日劳烦了,麻烦帮我烧一桶水。”
阿难忙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二位秉烛夜话,其余的交给我。我这就去,您稍等。”
桑持玉拉着苏如晦离开喧闹的人群,直接进入巨傀儡。拾阶向上,到了黑观音原先的寝居。黑观音被桑持玉杀了,依着黑街的规矩,他的一切皆由桑持玉接手。阿难早早便把黑观音的居所收拾了一遍,被褥全部换成了新的。苏如晦打量这宽阔的傀儡内部空间,一眼便看出傀儡头顶的核心星阵被破坏过。
“你这几天就住这儿?灵感星阵我帮你修。”苏如晦摸了摸橱柜,新上了油,锃亮得能照见人影儿。
“不必。”桑持玉道。
他帮苏如晦铺床,黑街晚上冷,他从橱柜里搬出一床新被子,加盖在床榻上。
苏如晦四处乱摸,“这儿东西都是你的?”
桑持玉略顿了一下,“嗯”了一声。
他不能让苏如晦知道他是桑宝宝,这几日失踪,自然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既然苏如晦已经认为他在此地居住,就姑且由着苏如晦吧,省得他再编造谎言,他实在不擅长说谎。
苏如晦转过身来,露出后头打开的百宝屉。他手里头举着两个瘦长的玉疙瘩,一脸稀奇地道:“哇,桑哥,想不到啊,你玩得挺野的。这玉势你是自己玩儿还是准备拿来玩我?”
桑持玉手里还拽着被子,看见苏如晦手里那些淫器,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苏如晦这人忒不知羞,还拿着玉势对着敲,玉石相击声音清越,桑持玉听着却仿佛惊雷贯耳。
他直起身,走到苏如晦面前,把玉势塞回淫器包,锁回百宝屉。
“明日我送你回边都。”桑持玉道。
苏如晦撇撇嘴,走到床边,往后一躺,倒在暖烘烘的被褥里。他两脚一蹬,靴子乱飞,再一蹬,袜子也乱飞。桑持玉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弯下腰捡他的鞋袜,整整齐齐摆在脚踏边上。苏如晦就这么个公子哥儿性子,一回家鞋子乱脱,袜子乱飞。这种人自个儿独居,不消得几日家里便变成乱糟糟的狗窝。
苏如晦撑着脑袋看桑持玉收拾他的东西,笑眯眯道:“送我回边都?怎么的,不想见我?桑哥啊桑哥,你溜个弯还能回到我身边,说不定赶明儿你迷个路又回我身边了。”
桑持玉不再回应他,低着眉睫不言语。
苏如晦把头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为什么不承认喜欢我?”
“我为何要承认?”桑持玉神色寡淡。
“你不告诉我理由,我天天缠着你,烦死你。”苏如晦坐起身来,“你不都听见了么,我和韩野划清界限了,你不用再吃他的醋了。”
桑持玉缓缓抬起眼来,平静的眼眸望向了他。
“那又如何,”桑持玉道,“苏如晦,你的话向来不足取信。韩野追随你多年,你毫不犹豫弃他如敝履,或许韩野的今日,便是我的明日。”
苏如晦:“……”
他真没想到,他在桑持玉的心里这般差劲。说起来情有可原,只能怪他自己早年太过纨绔。后来他想要改过自新,正经做人,却又当街杀了两个世家弟子,遁入黑街。这件事比较复杂,不必多提。桑持玉厌恶他,多半是因为他那些桃色流言。
他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纸状,递给桑持玉。
桑持玉接过状子,上头龙飞凤舞写着“罪己状”。下头林林总总写了许多事儿,每一件皆有详细的解释。
“我这几天仔细反省了一下你生我气的缘由,大概猜得到一些。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说。”苏如晦竭力平了平气儿,道:“桑持玉,你听好,十七岁我进拓荒卫,不是因为和白家少爷为了个花魁争风吃醋,我和那个花魁没关系,她是我小弟的女人,我是为我小弟和白家结了梁子。同你在塔楼里见面,你打了我的那次,你是不是看到我膝盖上坐了个歌女?她是刺客,是姓白的派来杀我的。我没跟她亲嘴,更没吃她嘴里的酒。还有我师姐,她喜欢的是你师父,他们俩已经睡了。”
桑持玉拿着罪己状的手一顿,显然有些惊讶。他自小被澹台净教导禁欲修行,他没想到澹台净会破自己持了百年的戒。
苏如晦不无委屈地说道:“所以你明白了么,我比黄花大闺女儿还清白!”
一口气全说完,苏如晦嗓子发干,起身喝了口茶。抬起眼瞧桑持玉,提心吊胆地等他的回复,却见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苏如晦愣住,“就这样?”
桑持玉蹙眉看他,仿佛在疑惑他还想要什么回答。
“不是,”苏如晦郁闷了,“你信是不信啊?你就没别的要说么?”
“有。”桑持玉道。
“快说,”苏如晦喜滋滋道,“我听着。”
桑持玉从橱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寝衣,递给他道:“去沐浴。”
“你要说的就这个?”苏如晦讶然。
桑持玉沉默不语。
苏如晦算是服了这小子了,心里头既憋闷又烦躁。他不愿再伺候桑持玉的冷脸,往后一躺,哼唧道:“不洗,我没心情。”
“去沐浴,”桑持玉蹙起眉心,道,“你很臭。”
“……”苏如晦低头嗅了嗅手臂,满脸不理解,“臭什么,我今儿又没出汗。你刚捡我袜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臭?”
桑持玉抿着唇,不言声。
作为一只猫妖,他的嗅觉太过灵敏,他能闻见苏如晦身上沾了不少韩野的气味,他很在意。
苏如晦赖在床上,宁死不起来。桑持玉真烦人,竟然说他臭,他这辈子没被这么嫌弃过,心头郁闷得像笼了层乌云。怪不得桑持玉没朋友,活该,还说他臭,他看这混蛋这辈子别想娶媳妇儿。他耍赖,“刚刚打架崴了脚,走不动路了。我不管,偏不洗,熏死你,我守寡。”
桑持玉走上前,将他打横抱起,往门外去。
“你干嘛!?”身子忽然腾空,苏如晦下意识抱住桑持玉的脖颈子。
“沐浴。”桑持玉硬梆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