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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是个画画的,”汪晴柔眉目温柔,向儿子介绍着墙上挂着的几幅山水,“不过几年前遇了事卖了很多,现在只剩下这一两幅了。”
齐青蹊看着墙上的画意境悠远,又瞥见父亲的笔名是“齐照水”,担心汪晴柔难过,便说道:“等我以后赚钱了,就去把爸爸的画买回来。”
汪晴柔便笑了,淡淡的笑纹有一种娴静淡然的气质:“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钱你留着自己花就行了。常说睹物思人,其实只要人在心头,有没有旧物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牵着齐青蹊到另一个房间,“说起旧物,你弟弟留了很多很多东西给你,有的东西连我都不准看的。”
果然,汪晴柔打开这个房间的柜子,里面一箱一箱的装满了东西。
“这些全都是……弟弟,给我的?”齐青蹊有些震惊了。
“他把他从小遇见的喜欢的珍视的东西都保存起来,说有一天找到你了要送给你。还有很多信件和视频,是记录你不在这十几年发生的事情的,他说等我们团聚了,就能让你填补上这些年的空白,好像我们从未分开一样。”
齐青蹊喉头哽了一下,心中微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原来有人一直思念着、爱着自己。
汪晴柔轻轻拍拍他的背,笑道:“如果有兴趣,你可以稍微看一下,我去给你做一些点心当夜宵。”
齐青蹊:“……可是我们好像刚刚才吃完晚饭。”
汪晴柔认真地看着他瘦削的脸,又心疼又宠溺:“我们蹊蹊还在长身体呢,多吃点怎么了?”
齐青蹊:“……噢。”
房间被汪晴柔打扫得很干净,地板上铺着柔软且不染一尘的厚地毯,好像还有人住在这里似的。齐青蹊盘腿坐在地毯上,一件一件翻看弟弟留给自己的东西。
首先是珍奇有趣的各式礼物,分成了不同的种类:包装精美、价值不菲的生日礼物,别出心裁的手工制品,还有不少书本和信件。
从七岁开始一直到他十八岁因车祸离世,齐白岳每过几天就要给他写一封信,诉说近来的经历和心情,整整齐齐叠满了一大箱子。
一开始的信,字迹歪歪斜斜,词汇也很简单:“哥哥,今天是中秋节,我做了一个灯笼送给你。我好想你,这时候你在月亮下的什么地方,又在干什么呢?”
慢慢地,字迹变得工整而隽逸,遣词造句也从童稚转向沉稳:“哥,今天我第一次上台比赛,大家夸我很淡定,但其实上台的时候我很紧张也很害怕,当时我想,如果你在这里就好了。可是我又想到,我应该变得勇敢一点,这样等有一天我找到你的时候,我就可以当保护你的人了。”
“哥,我买了一台DV机,我录了一点视频给你看。因为爸爸说,全都是信件的话,可能看起来会很累……”
齐青蹊在装着信的箱子里果然发现了一个移动硬盘,他打开房间的电脑,插入移动硬盘,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几百个视频。
齐青蹊坐在柔软洁净的厚毛地毯上,在书信和礼物堆中,准备将家人留给他的这些视频一个接一个地点开来看,晚风吹送,带来厨房里的淡淡奶油香,是妈妈正在给他做点心。很多年以后,当齐青蹊变成了汪明,他在混杂着臭烘烘的烟味酒味汗味的包厢中半醉半死时,总会梦回这平平淡淡的一刻。
镜头里的少年长了一张和他近乎一样的脸,向镜头外的齐青蹊招手:“哥哥,今天我要参加一个古琴比赛,妈妈说如果你也在场就好了,所以我和爸爸决定把这场比赛录下来,等你回来了,我们要一起坐在家里回看今天的录像。”
他穿着白色的礼服,像高山之上未受沾染的积雪。齐青蹊看着也不由对自己这位来不及见面的弟弟有一丝歆羡——虽然他们的脸一样,可是显然还是弟弟更加迷人啊。
他曾经暗暗在心里质疑过杨曜对他气质和举止的要求,可是看见自己弟弟之后,齐青蹊又不得不感叹杨曜可能是对的。和视频里的弟弟比起来,他确实像一个性转版的刘姥姥。
等视频播放到齐白岳在舞台中央缓缓弹奏古琴曲时,齐青蹊又陶醉又骄傲,他的弟弟在舞台上好像在发光,他的弟弟太好太优秀了。骄傲到极处,齐青蹊心里又忍不住酸涩起来。
他好喜欢他的弟弟,也好想见见爸爸,可是他们都在重逢之前就离世了。
“这是我的学长,”镜头转向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那少年谦逊又落落大方地向镜头摆摆手:“小山的哥哥你好,我叫Carl,希望能早日见到你。”
“不要叫我的小名,”齐白岳语气不善,“不然我就叫你的中文名了。”
Carl连忙摆摆手,一脸求饶。
齐白岳在镜头旁悄悄说道:“其实他叫刘二虎,但是他只让别人叫他的英文名。”
齐青蹊不由得笑了出来,这时镜头一转,拍到了一个穿球衣的少年,他眉目间有些凌厉,让人第一眼就觉得有些压迫感。
齐青蹊的笑声停住了。
“这是我学长的同学。”齐白岳的声音淡淡的,比介绍Carl的时候疏远了一点。但面前的少年似乎并不在意,热络地在镜头前露出灿烂的笑容:
“嗨!我叫杨曜,是白岳的好朋友。白岳跟我说你叫齐青蹊是吗?青蹊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派人去找你了,很快你就会和我们重聚的。”
他一笑起来,眼睛里的那些凌厉便被爽朗的笑意取代,显得真挚动人。
齐青蹊呆坐在地毯上,手中的信件纷纷散乱在地。
杨曜和弟弟高中就认识了,而且他还知道自己叫齐青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相识这小半年他都没有让自己跟妈妈相认?
他心里想为杨曜的行为辩护,可是越想却越得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们初次见面时,杨曜那样爱火炙热的目光,真的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会有的吗?他对齐青蹊说,他从小就喜欢弹古琴的人,这个“人”是指……
齐青蹊抿了抿唇,快速翻看着弟弟写给他的信,搜寻关于杨曜的信息。很快他就在弟弟初中之后的信件中找到了答案。
刚刚在DV机中出现过的Carl学长是他们家的邻居,齐白岳和他自小就认识,而杨曜,是Carl的高中同学,齐白岳就是这样认识杨曜的。
一开始,齐白岳对杨曜的印象一直是“朋友的朋友”,他性格有些孤僻,除了从小就认识的Carl以外,便不喜欢社交,因此在信中对杨曜只是一笔带过。
然而,Carl高中结束决定出国读书,他走了以后,杨曜依然对齐白岳十分热情甚至是过分热情,这使齐白岳觉得很奇怪。他的弟弟从小就在齐家浓郁的艺术气息熏陶中长大,风华隽秀,有太多被人明里暗里爱慕的经历,马上就嗅到了端倪。
齐白岳原本只把他看作其他追求者一样,果断地拒绝了。在齐爸爸拍的一些视频里,大概能看到齐白岳对外人十分冷淡,只有在家里面向镜头对着“哥哥”说话时才会露出柔和亲昵的神色。
他对哥哥以外的人都不屑一顾,讽刺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哥哥却对他不屑的杨曜一头热。
“蹊蹊?宵夜做好了,你要边吃边看吗?”汪晴柔捧着碟子走了进来,看见齐青蹊脸色发白,马上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忘记关窗,有点冷了。”齐青蹊勉强维持住正常的笑意,尽量显得不经意地问:“对了,刚刚看弟弟的视频,里面他的朋友也出镜了,您认识吗?”
“你弟的朋友……你是说Carl?”汪晴柔将盛着纸杯蛋糕的碟子放到矮桌上,也坐了下来,无奈地笑笑:“他呀,很内向,不爱交朋友。”
“好像还有一个叫杨什么的……啊,杨曜,是吗?”
汪晴柔那恬淡柔和的脸一反常态地冷了下来,“他不是,我们别说这个人了。”
齐青蹊觉得蹊跷,不待再问,门铃却急促地响了起来。
汪晴柔有些疑惑,“大晚上的,是谁呢?”
门外的人将门铃按得扰人安宁,母子二人只得走到客厅玄关处,打开了木门。
房门有两扇,一扇是半透明的防盗门,一扇是木门,木门打开后,齐青蹊便看到了防盗门外站着一个他此刻并不想面对的人。
杨曜英俊的脸上带着微醺的酡红,头发还有些乱,他看见门里面的齐青蹊后,愤怒地咒骂了一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是来捣乱的!”
大概是他知道他姐姐把所有东西都告诉自己了。齐青蹊偏开视线,实在不知道应该以怎么样的心态再去面对这个男人。他的心像溺水一般,冰冷地往下沉,而他的脸却火辣辣的,难堪得像被人当场刮了十几个巴掌。
杨曜喜欢的是自己的孪生弟弟,所以他在看见自己时,那些疯狂的爱意都是给白岳的。而自己竟然傻傻地被迷得晕头转向,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说辞,以为自己也值得被这样狂热地爱着。
究竟是杨曜太可恶还是他自己太愚蠢?
齐青蹊不想说话,汪晴柔却开口了,她厉声说道:“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我叫物管了!”
虽然刚刚见面,可是齐青蹊眼中的她是娴雅得体的,说话一直温声细气,现在她却气得颤抖,声音带着克制不住的怨恨。
杨曜却不管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齐青蹊,“学弟,你听我解释,好吗?”
是了,齐青蹊又可悲地回味过来一个细节,他们都成为恋人半年了,但杨曜一直叫自己齐学弟,而不是更加亲密的“小蹊”,这根本不是他所说的情趣,而是因为他叫自己“齐学弟”的时候,他可以觉得他在叫齐白岳。
汪晴柔看了看杨曜那急躁懊恼的神色,又看了看自己儿子灰败的脸,从中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小蹊,怎么回事?”
齐青蹊暗暗掐了掐手心,强撑着,镇定道:“妈,我……我可以等一下再跟您解释吗?”
汪晴柔警惕地看了杨曜一眼,又凝视着齐青蹊那发青的脸,语气软了下来:“我去厨房热牛奶。”
看着母亲走远了,齐青蹊隔着门,深深呼出一口气:“趁现在把话都说清楚吧。杨曜,以后别来找我了。”
杨曜贴在门上,急躁中带着他惯常的命令口吻:“不,我知道你还喜欢我,对不对?我能给你最好的,从今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你得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齐青蹊双手垂着,他双眼无力地看了杨曜一会儿,忽然嘴角抽了一下,露出一个似乎是笑的自嘲表情。
“杨曜,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很有魅力,给了我很多我没有体验过的悸动。但是你喜欢的不是我,是我弟弟。所以你说你能给我很多东西,抱歉,我一点也不想要。”
齐青蹊每说一句,心就好像被钝刀剜了一道口子,但他仍然坚持说下去:“就算再爱你,我是也有尊严、知羞耻的,我虽然不够好,但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变成别人的替代品。更不要提你这样做根本是在亵渎我的弟弟。”
“不不不,我爱的是你!”杨曜看着眼前人那怆然又决绝的单薄身躯,一瞬间感觉他好像与心中那抹倩影重合为一了,他急急地给自己找补:“我承认一开始是动过歪脑筋,但是相处下来,我才发现,我爱上你了。我错了,你可以给我赎罪的机会吗?我会好好对你,我犯过的错,我一定都会加倍补偿你!”
齐青蹊过分平静地看着他,“那你爱我什么呢?”
杨曜马上说道:“什么都爱。”
“爱我土,爱我书呆子,还是爱我吝啬小家子气?”齐青蹊眨了眨涩痛的眼,心酸地轻声说:“别演了。”
其实只要从一头热的爱恋中醒悟过来,就会发现很多谎言是如此蹩脚。
一个是山上雪,一个是路边草。
这道选择题,没有人会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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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泳疯:虽然但是,我们大鹿是食草动物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