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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府派来的是一名宦官,姓李,颜澪在辽阳府见过几次,也算是相熟的人。
这两年颜澪给辽王府上送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几次进京觐见天子时准备的贡品,还有朝贺时献上的礼物,都是颜澪一手准备的。
辽王自然也给了颜澪不少好处和便利,路过各处关卡城池,颜澪的商队都是免检,明里暗里和几名官商提到过颜澪,各地官员也派人打了招呼。
所以这次颜澪大婚,辽王自然派了人来,送些贺礼,明面是给颜澪捧场,实则也是让自己和颜澪的联盟更加紧固,颜澪回礼也会更加丰厚。
颜澪叩拜行礼,谢过辽王,然后请李宦官进屋闲聊一阵,临走时悄悄塞了一袋明珠给李宦官,随后让阿大把两个锦盒拿来,让李宦官带回去进献辽王。
李宦官先笑眯眯接过袋子,心里却比表面更加开心,这一趟公差多少人抢着来,因为都知道颜澪出手阔绰,懂得人情世故,一定是个肥差,自己能抢到也是塞了不少钱,现在可全都收回来了。
看着锦盒,李宦官悄悄问了问颜澪里面是什么,颜澪笑着道:“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一些取钱凭证,是殿下和世子的分红,另一个盒子是一些翡翠,献给王妃、公主和世子妃的。”
李宦官笑着道:“每次和颜先生见面,总能让咱家获益匪浅。”便告辞坐上马车离开了。
颜澪在门口目送马车渐行渐远,然后对身后的阿大道:“来的都差不多了,倒是可以好好歇歇了。”
阿大微笑着道:“这几天着实累坏了,也不知夫人那边如何。”
颜澪苦笑着道:“只怕也是忙的不亦乐乎,甚至要比我们还要忙。”
凝雨确实很忙,不但要接待每天来的宾客,还要试吉服,试婚妆,一些亲属也要接待。
好几天没见到凝雨,颜澪实在有些想念,换了一身衣服,就带着阿大阿二悄悄来到城南,躲在凝雨院子对面的酒楼里,在最高层找了个雅阁,打开窗户悄悄看一眼。
院子里人来人往,女婢家丁搬运着各色贺礼,布置着红绸喜字,打扫庭院,颜家的一名管事正在门口热情的迎宾,满脸笑容好像他才是嫁女儿的。
颜澪笑着对管事丢了一粒黄豆,那管事第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第二粒黄豆接着打了过来,管事愠怒的四顾张望,这才听到头顶有人一阵鸟鸣,抬头一看,瞬间惊讶的“啊”了一声。
颜澪急忙皱眉让他小声一些,示意他上来说话。管事丝毫不犹豫,小跑着进了酒楼,然后在雅阁外恭敬行礼。
颜澪笑着道:“老郑,别行礼了,进来说说,最近忙不忙?”
郑管事走进屋里道:“忙是忙,可是忙得开心,家主和夫人完婚,我们可是打心眼里高兴。”
颜澪轻轻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们都没有父母了,如果他们能看到那该多好。”
几个人见颜澪语气伤感,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幸好颜澪的伤感转瞬即逝,然后笑着道:“偷偷给我传个信,让柳娘别淘气,别忘了婚礼结束后还要回家里住,小心我罚她写作业。”
老郑笑着道:“这几天二姑娘可是高兴坏了,夫人还说让她有空写写作业,不然家主一定要责罚的。”
颜澪道:“告诉她,要是不淘气,不为难,作业就免了,我会好好给她放长假。”
老郑笑着应了,颜澪问了问最近的准备,缺什么少什么就去庄子里拿,酒席也要好好准备,很多宾客都是从外地来的,不能失了体面。
正说着,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大声叫嚷,颜澪探头向外看去,只见一名矮瘦的青年正在门口大声叫嚷,几名家丁出来大声呵斥,那人竟然就要往里闯,被家丁们阻拦下来。
颜澪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个人是要做什么,老郑见此急忙跑下楼,颜澪见他走到青年旁边问了几句,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颜澪,接着便大声呵斥那人尽快离开。
谁知青年竟然开始撒泼,坐在地上开始打滚哭喊,一时间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颜澪有些生气了,正打算亲自下楼问一问究竟,阿大阿二见此急忙阻拦,毕竟婚前不能见面,颜澪实在不能出面解决。阿二下楼问了问情况,上楼时表情犹犹豫豫,欲语还休的样子让颜澪更窝火。
原来这人是小燕的堂哥,如今颜澪的名气越来越大,辽东人人皆知,小燕虽然还在颜家做工,可是已然是内院的三把手,仅次于凝雨和柳娘。
待遇自然也是不同,每个月的月钱就有二十贯,其他的家丁女婢对她也是尊敬,甚至一些小商户见到她也是毕恭毕敬。
富在深山有远亲,更何况不是远亲,小燕的堂哥自然听说了这些,于是经常来找小燕要钱要物,小燕补贴了好多次,可是堂哥却越来越贪心,非让小燕给自己安排一些活计。
人事任命都要颜澪同意,小燕知道自己的堂哥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好赌好色,却又无奈,只好委婉推脱。
这几日颜家都在准备大婚,小燕作为凝雨的贴身女婢,自然忙得头脚倒悬,哪有功夫搭理他,所以这人就闹上门来。
颜澪看了看窗外,低声吩咐了阿二几句,阿二转身出门,不一会老郑就带着惊慌失措的小燕来到了雅阁。
看着颜澪皱着眉看着楼下,小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家主,是小燕的错。”
颜澪温声道:“你先起来,事情要解决,不要动不动就跪下。”
小燕起身,心里害怕让她低着头不敢说话,颜澪道:“你的这位堂哥,父母在何处?”
小燕道:“伯父伯母都在城里,就在城东的一间成衣店当掌柜。”
颜澪点了点头道:“听说你的伯父伯母老实本分,踏实肯干,怎么养出来这么个儿子,难道是骗我的?”
小燕闻言更加心慌,颜澪这句话明显是在问责,急忙道:“婢子哪里敢欺瞒家主,伯父伯母确实是老实本分的,只是我这堂哥……游手好闲,离家多年,养出了一身的坏毛病。”
颜澪道:“你也是我家里的老人了,我自问待你不错,你若有什么难处自然可以和我说。”
小燕急忙谢过,颜澪道:“若是平时,我可能会替你教育教育他,可是我马上就要大婚,不愿意动粗,加上他跑到凝雨这里闹事,我纵然有气,也不能现在发作,”
小燕急忙连连道歉,颜澪道:“为了颜面,你去一趟城东,让你伯父伯母把他带回去好好管管,要是管不好,那就交给我管,到时候我就不会留情面了。”
小燕闻言心里这才放松下来,答应一声便下楼去了,颜澪靠着窗口,对楼下吹了一声口哨。
街上的家丁抬头见到颜澪,正要行礼,只见颜澪打了几个手势,这个手势颜家的人都学过,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当下毫不客气,几个人扑倒小燕的堂哥,将他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小燕的伯父伯母很快赶了过来,对着儿子好一顿喝骂,不断对着众人行礼道歉,老郑和他们说了句话,二人抬头看了一眼酒楼,急忙进门到了雅阁。
颜澪见他们二人年纪大约五十岁左右,一脸憨厚,老实巴交的样子,只是见到自己有些惶恐,甚至满脸歉意。
颜澪温和的笑着道:“人是我让绑的,二老别怪小燕。”
二人连称不敢,小燕的伯父道:“这个逆子无礼冲撞,真是给颜先生添了麻烦,老汉这就带回去好好管教。”
颜澪摆了摆手道:“小燕是我夫人的女婢,我也把她当妹妹看,这样吧,我匀给你们一间食铺,交给你们一家打理,也让他有些营生,希望他能改过自新吧,”
小燕的伯父伯母连连道谢,颜澪道:“但是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他打着颜家的名义胡作非为,或者又来骚扰小燕,我就不会向今天这样客气了。”
二人心里一凛,急忙承诺一定管教好儿子,便一边道谢,一边道歉地下楼了。
颜澪看着二人将人带走,大声的喝骂声不断传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回去吧。”
事情没有对颜澪产生太多的影响,因为很快又要忙碌了,虽然有仓鼠小队和北斗小队,还有几十名家丁女婢,可是颜澪还是忙得头大,因为所有事都要自己做决定。
忙来忙去,距离大婚便已经剩一天了,一应事宜都已经准备妥当,颜澪亲自制订了菜谱,以及为宾客们安排住处。
颜澪这一世没有亲属,只有好友和这些下人,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时,不知怎么,颜澪突然感觉一阵悲凉。
有些落寞的走进后院,颜澪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拿起一壶酒,坐在石凳上自斟自饮起来。
本来秋天就容易产生愁绪,颜澪独自坐在院中心里更加悲伤,喃喃自语道:“爸,妈,这一世,我会好好活着,现在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达到了你们心中的成功。”
喝了一口酒,颜澪被呛了一下,咳了半晌,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颜澪擦了擦眼泪,瞅了瞅鼻子,一边喝着酒,一边自言自语,没多时一壶酒就喝了个干净。
门外的客人他不在乎,来与不来也不介意,他好希望能来一个人,不论是谁,见到自己时便说自己和他有血缘关系,哪怕是远房亲戚,哪怕是二叔家儿媳妇的表弟的小姨的外甥呢。
只可惜,一个都没有,即使现在自己很有名了,即使腰缠万贯,可这些对颜澪来说并不是重要的。
颜澪想要家人的温暖,血缘的联系,已经十年了,这种伤悲虽然淡了很多,可是这一天,却勾起了十年的伤怀。
对于结婚,颜澪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甚至是兴奋,可是这几天,他看到了很多,路上的行人,追逐的土狗,成群的鸡鸭。
他们都有家人,都有血脉相连的感情,这样颜澪很羡慕,虽然没达到嫉妒恨的程度,可是却十分悲伤。
阿大等人在门口忙了半天,正打算去后院歇歇,顺便看看颜澪在做什么,十个人嘻嘻哈哈走进后院时,便看到了醉倒在院子里的颜澪。
阿大等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走过去,看了一眼颜澪,见他流着泪倒在石桌上,众人自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老三凑的最近,惊讶的“咦”了一声道:“澪哥儿写了一句话。”
众人走到他的身后,顺着目光看去,只见石桌上用墨写了一句话。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众人看后心里不由得心疼起来,这时候北斗小队嘻嘻哈哈走进院里,仓鼠小队齐刷刷示意他们闭嘴,北斗小队见此急忙收了声音,轻手轻脚走过来,小声询问怎么回事。
阿大等人比划着几个手势,北斗小队恍然大悟,先看了一眼颜澪的状态,然后看向桌面上的那句话,
摇了摇头,老十取来一件外衣,轻轻给颜澪盖好,谁知这一动恰好惊醒了颜澪。
颜澪趴在桌子上努力抬起头,看了看围着自己的众人,歉意一笑道:“抱歉。”
阿大微笑着道:“澪哥儿,你就歇歇吧,事情教给我们做。”
阿甲也是嘿嘿一笑道:“是啊澪哥儿,我们可是一家人。”
颜澪微微一愣,不知怎么,阿甲的这句话一下子扫除了颜澪心中的阴霾。
是啊,我不是没有家人。虽然没有血缘,可是他们和家人一样陪着我,信任我,关心我。
这就够了。颜澪突然释怀了,毕竟十年了,有些事忘了,有些事也该过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新的篇章吧。想到这里,颜澪起身道:“休息一下吧。”
众人见他眼中的伤感已经一扫而空,那份坚韧,那道光芒,那股气势,就说明颜澪的情绪平复了,他们就不用担忧了。
新的开始,就要用新的面貌。颜澪心里暗暗想着,然后在众人欣慰的目光中大步走进书房。
我,颜澪,要开始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