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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
窦融派人请来五郡郡守,将隗嚣的情况与众人通报,然后请大家商议对策。
武威太守梁统道:“我们一向拥护汉室,现在也没有改弦易辙的道理。”
酒泉太守竺曾道:“我们也可以不做表示,先观成败。”
金城太守库钧道:“陇山之战,王元一己之力便击退了刘秀六员大将,看来隗嚣的实力不容小视,也不知公孙述又当如何?看来,天下究竟如何,只怕一时难以确定。”
窦融不语。
“大是大非,不能迟疑观望。”梁统对洛阳早已忠心无二。
张掖太守史苞与窦融相知较深,知道窦融既向朝廷明志,又怕天下有变,便道:“如今天下未定,三强鼎立,我们宜与朝廷一心,只是现在争斗未止,我们宜保全自己。”
众人正议论不止,有人报西州使者来见。
话音刚落,只见张玄笑呵呵地进来了。张玄多次游走在陇西与河西之间,虽然谎话连篇,但也常有过人之见,所以还是很受河西官吏们看重。张玄见窦融及心腹幕僚和各郡太守齐聚一堂,故作吃惊状,“将军们在议论大事,看来是我冒昧打扰了。”
窦融道:“都是老熟人,无妨。”
张玄与众人寒暄,忽见班彪也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张玄走上前道:“哎呀,这不是叔皮兄弟吗?隗将军很想念你呢,一直不知你去了哪里,前几天还在说叔皮之才华,就如龙翔云天,原来飞到这里了。”
班彪微微一笑,“我不过粗陋之人,不值得人念叨。陇山之胜恐怕是陇西百年不遇之盛事,西州人此时才是龙翔云天,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众人都笑了。
张玄嘿嘿一笑,坦然自若对众人道:“陇山小胜,不过牛刀小试,不足道尔。今日我来看望各位将军,只是想告知当前天下变化。”
众人疑惑地看着张玄,张玄朗声道:“蜀国皇帝公孙述已经在南方攻破江州,现在准备以全国之力,从水陆两路全面进击刘秀。北方天子卢芳也已开始发动进攻,他的大将贾览已攻破代郡,斩杀代郡太守刘兴。现在刘秀正避往关中,隗将军正准备大军出动,不日便将收取关中。天下形势瞬息万变,愿大将军与各位将军能早有准备,隗将军日夜西望,愿与大家戮力同心,共享功名。”
众人大吃一惊,只见张玄脸色平静,若无其事。大家方才听库钧说过公孙述已派大军从东面和北面出击,知道张玄的话虽有夸张,也非全是妄言。但不知天下究竟已有怎样的变化,大家犹疑相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班彪知道张玄素来喜欢颠倒是非夸夸其谈,见众人竟被他唬得噤若寒蝉,不禁大笑。
众人愕然。
班彪对众人道:“我觉得好笑,有人几句话便把天下给颠覆了,当年秦朝残暴无道,被万民唾弃,四方起义风起云涌,用了几年时间才颠覆了那个破败的王朝。王莽篡位自立,腐败黑暗,为万民所厌,从翟义起义到绿林军进入长安,用了十年时间。我现在所知道的洛阳朝廷,政治清明,天子有为,将相和睦,而且刚刚斩杀了彭宠、董宪、秦丰之流,又平定了张步之乱,中原和东方已经完全安定。现在正是洛阳强盛之时,又岂会一夕之间被乱兵颠覆。”
众人恍然大悟,暗道惭愧,纷纷责怪张玄妄言惑众。
张玄笑道:“陇山之胜岂是我能编造的,公孙述与卢芳的南北之胜,又岂是我能左右的?今日洛阳虽盛,又哪里挡得住几路兵马的同时进攻,终究也会有破败之时。”
梁统喝道:“张玄,你不要妖言惑众,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初来歙到我河西出访,你竟然欺骗我们说是汉军来进攻,差点害我们成为朝廷罪人,当初之事还没有找你算账,你今日又来耍弄伎俩。”
张玄嘿嘿一笑,“叔皮兄弟和梁将军言重了,我张玄一介书生,何德何能,能够搅乱天下?我不过是希望各位英雄能顺应天下大势早日安定。”
梁统道:“有你这样的人到处滋事,天下如何安定?”
张玄笑道:“如果天下各方的势力均衡,自然就安定了。当年高祖建立大汉朝,是何等强盛,而尉佗照样能够以一郡之力而治辖七郡,终究割据一方而拥有近百年的独立荣华。现在公孙述据有蜀国之险而自立为皇帝,卢芳拥有边地之远而自立为天子,隗将军凭借陇西之势而自立为王,大将军与诸位将军又何尝不能凭借大河而雄踞一方,独有尊荣。那时,天下五强并立,相互制衡,自然便安定无事了。”
班彪叹道:“可惜啊。”
张玄一愣,“可惜什么?”
班彪道:“可惜都不过是跳梁小丑演绎的富贵闹剧,公孙述、隗嚣和卢芳都妄图依据山河之势而图个人的一时富贵,而不是依据民心所向和大势所趋。绥德将军马援,是何等明智之人,与公孙述是至交好友,为何不愿接受公孙述的大司马职位?隗嚣对他亲如兄弟,他为何也全然不顾,凭什么就甘愿做洛阳的侍从?这难道不是因为大势所趋,为威德所服。”
忽听有人报:“长史刘钧到。”
所有人员俱是一震,刘钧出使洛阳回来,他一定知道洛阳的真实情况。
窦融带众人迎到外殿,只见刘钧正步入殿中,见众人过来,刘钧赶忙紧走几步。与大家一番寒暄后,刘钧对窦融道:“报告大将军,此去我已面见皇上,待大将军得空,我将此去的情况详细禀报给大将军。”
窦融道:“正好各位将军都在,你现在就把洛阳的情况说给大家。”
刘钧道:“我奉大将军之命出使洛阳,一路晓行夜宿,不敢耽搁,好几次与盗匪擦肩而过,幸好没出差错。到了关中,遇到征西大将军冯异,他听我们是大将军派往洛阳的使者,对我们尤为亲善,特意派兵护送。刚过关中,就遇到了皇上派往河西的使者,我们一同前往洛阳。皇上见到大将军送的千里马,非常高兴,他对骏马非常喜欢,当时就骑了一圈。皇上身手矫健,又平易近人,毫无一点天子的架子,就站在千里马旁和我说话,一边询问河西情况,一边处理紧急要务。真是了不起的皇帝。还要我转告各位将军,说大家长年镇守边地很辛苦,朝廷必不会辜负各位英雄之心。”
众人听得面露笑容,喜不自禁。
有人问:“你可听说现在外面形势有变?”
刘钧点点头道:“是的,现在天下已经大变了。去年下半年,皇上御驾亲征,一举平定了董宪、李宪和张步,我刚到时,中原还未平定,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全部平定。天下统一已经指日可待了。”
“听说公孙述、隗嚣和卢芳一起出兵,把刘秀围困在关中?”
刘钧一脸疑惑,然后笑道:“哪里的话?出兵是出兵了,公孙述一直就在出兵,但从来就没有出去过。在关中被征西大将军打得大败,南面被征南大将军封锁在江州,前段时间皇上让将士们休整,这些人趁机调动兵马,蠢蠢欲动。他们围困皇上?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卢芳已经被冯异赶出北郡,现在冯异一个人兼任北郡、安定与上郡三郡的太守,我回来便是他护送的。倒是听说隗嚣反叛了?”
窦融一直没有说话,但刘钧所说已经让他完全明了,汉室天下,无可撼动。窦融难掩内心的激动,仿佛又看见窦家当年皇亲国戚的风光。窦融大声对众人道:“各位将军,长史将洛阳情况已经给我们说明了,你们对于何去何从还有什么想法吗?”
“悉听大将军所令。”大家心中也都明镜一般。
刘钧又从怀里拿出用金黄色布帛包好的东西双手递给窦融道:“大将军,这是皇上给您的玺书。”
窦融双手接过,当着众人打开,正是刘秀的亲笔玺书:
“制诏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属国都尉:劳镇守边五郡,兵马精强,仓库有蓄,民庶殷富,外则折挫羌胡,内则百姓蒙福。威德流闻,虚心相望,道路隔塞,邑邑何已!长史所奉书献马悉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方蜀、汉相攻,权在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以此言之,欲相厚岂有量哉!诸事具长史所见,将军所知。王者迭兴,千载一会。欲遂立桓、文,辅微国,当勉卒功业;欲三分鼎足,连衡合从,亦宜以时定。天下未并,吾与尔绝域,非相吞之国。今之议者,必有任嚣效尉佗制七郡之计。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自适己事而已。今以黄金二百斤赐将军,便宜辄言。”(引自《后汉书》)
窦融看完后将玺书递给班彪与梁统,又让各位郡守传阅。众人看完玺书,都默不做声。刚刚听张玄说起尉佗之事,没想到刘秀竟早已料到,而且坦然相告,众人不禁肃然起敬,都默默看着窦融。
窦融缓缓道:“各位将军,皇上明鉴历史,对我们推心置腹,把我们依为汉室忠良,又对我们厚赏如此,我们岂能辜负。”
众人纷纷赞同,再想寻找张玄时,早已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班彪笑道:“皇上的厚赏恐怕不止如此。”
众人疑惑地看向班彪。
史苞问道:“叔皮之言,皇上还有什么封赏?”
班彪道:“长史方才说朝廷必不会辜负各位,皇上凭什么厚待各位?现在隗嚣的反叛,正好给了大家机会,身为将军,能遇明君而又恰逢盗贼作乱,岂不正是封侯进爵的大好时节。”
众人听得明白,心中暗喜,都看向刘钧。刘钧忙道:“这个倒不曾听皇上说起,不过听说皇上宅心仁厚,总是厚赏属下,手下诸将,凡有军功,未尝没有不封侯的。”
窦融道:“大家不可贪望功名,但求能够无愧天子之心。各位对国家但有功勋,我窦融定为大家向皇上请赏。”
众人大喜,齐声对窦融道:“愿与大将军同为朝廷建立功勋。”
窦融道:“我们争取劝降隗嚣,如果不行,请各位将军厉兵秣马,我们誓与朝廷一起剿灭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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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融回复刘秀玺书:
“臣融窃伏自惟,幸得托先后末属,蒙恩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身,复备列位,假历将帅,守持一隅。以委质则易为辞,以纳忠则易为力。书不足以深达至诚,故遣刘钧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纤介。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痛伤。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贞之节,为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冀之利。此三者虽问狂夫,犹知去就,而臣独何以用心!谨遣同产弟友诣阙,口陈区区。”(引自《后汉书》)
窦融派刘钧与窦友替自己前往洛阳。两人行到安定郡的高平时,道路已被隗嚣封锁。刘钧与窦友只得返回。窦融又派司马席封前往,席封绕道北地到达洛阳,将路上情况报告刘秀,又递上窦融的书信。
刘秀见了窦融的信,明白窦融的忠心,心中大慰,令人修葺窦融祖居,祭祀窦融的祖坟,又将四方贡品赐予窦融,并再次给窦融回信深表慰藉。
窦融见到刘秀回复,得知刘秀对窦家所为,深感刘秀的信赖,心中大大安定。窦融将刘秀所赐的东西分赏给河西五郡的郡守们,众人对刘秀更加感恩,再无二心。窦融一边下令五郡兵马勤加训练,一边给隗嚣写信劝降:
“伏惟将军国富政修,士兵怀附。亲遇厄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后遣伯春委身于国,无疑之诚,于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而忿悁之闲,改节易图,君臣分争,上下接兵。委成功,造难就,去从义,为横谋,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融窃痛之!当今西周地势局迫,人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反,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融闻智者不危众以举事,仁者不违义以要功。今以小敌大,于众何如?弃子徼功,于义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节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谓吏士何?忍而弃之,谓留子何?自兵起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丘墟,生人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余,则流亡之孤。迄今伤痍之体未愈,哭泣之声尚闻。幸赖天运少还,而将军复重于难,是使积疴不得遂瘳,幼孤将复流离,其为悲痛,尤足愍伤,言之可为酸鼻!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大过,以德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区区所献,惟将军省焉。”(引自《后汉书》)
隗嚣反心已定,对窦融的劝告不予理睬。
窦融将隗嚣的情况汇报给刘秀并请示出兵的日期。
但此时的刘秀,并不急于进攻隗嚣。刘秀拜窦融为凉州牧,令他等候朝廷的出兵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