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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刘秀去拜访曹竟时,曹竟正处理完事务,准备回家。
对于刘秀的拜访,曹竟有点意外。曹竟生性淡漠名利,只是受刘玄邀请被委以重任,希望能为汉室复兴有所贡献。但刚刚进入洛阳的将领们还没有习惯接受衙署的公务,对担任左丞相的曹竟也不怎么理会,对新近颁布的各类政策和制度更是毫无兴趣,凡有事情,都直接找刘玄商议。
刘秀见曹竟面无表情,心觉不妙,只怕一场拜访会适得其反,但好不容易来单独拜访,也不能就此退缩。
曹竟未等刘秀寒暄完,就冷冷问道:“刘将军找我是有什么公事?”
刘秀笑道:“是公事……不是公事哪敢烦扰丞相。”
曹竟一听是公事,脸色顿时温和起来,马上拉过一把木椅请刘秀坐下,然后走到案几对面坐下。
刘秀看曹竟正襟危坐的样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便斜着身子看向摆放在案几上的几排卷宗,然后回正身对曹竟叹道:“丞相每日处理的事务繁多,真让人佩服啊,丞相可要多保重身体,后面需要丞相费心的地方还很多。”
曹竟叹了一口气,“如今天下未定,每日事务繁杂,我日日战战兢兢,唯恐自己的失职,影响汉室大业。”
刘秀跟着叹道:“兴国的事务,一般人也难以承担,我们都没法为丞相分忧。我今天来就是想请教丞相,如何能教导好下属,能为朝廷分担业务。自从进入洛阳以后,手下人开始贪图享乐,不思进取,让我不胜担心。我知道丞相在家教子有方,儿辈贤能,在外教导下属,堪为师表,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很多。”
说起孩子,曹竟脸色顿时舒展,虽然曹诩得以出任尚书多是仗着曹竟的名声,但父子能同居高位终究是令人自豪的事。至于教导下属,曹竟确是本性清廉,堪为榜样。
曹竟正直端方,寻常不爱听人恭维,但因刘秀的话听来在理,刘秀又一向贤能谦逊,所以曹竟对刘秀的恭维也甚觉受用。曹竟用手轻轻摩压着案几上一本未放平整的卷宗,淡淡一笑,“刘将军过奖了,我现在只能是做好自己的事,要说教导下属,我也是无所作为。”想到洛阳将军们的日常所为,曹竟又不禁蹙眉道:“如今天下还未定,很多人已经开始懈怠,只怕不是好事。”说完连连叹息。
刘秀道:“丞相也不必担心,虽然有人一时懈怠,也是因为长期疲于战事,需要休整一下。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内有像丞相这样的忠臣,外有像廷尉大将军那样的良将,纵天下有一时之纷乱也不足为忧。”
曹竟一直以忠臣自诩,在众将领中王常智勇双全而又谦恭有识。曹竟见刘秀知人,心中高兴,便道:“刘将军也是肱骨之臣,昆阳一战,正是汉室复兴所在。”
“丞相过奖了,王莽失道,天下人共击之。即使没有昆阳之战,也会有其它战事。我不过是恰逢其时,幸与各位将领得有天时地利而凭将士之勇力才取胜。”
曹竟点头赞许。
刘秀又道:“但要天下大定,还有赖群臣像丞相这样‘克勤于邦,克俭于家。’”
“克勤于邦,克俭于家”是《尚书》中记载大禹治水和居家时的事迹。
曹竟道:“刘将军果然才学不凡。”
刘秀笑道:“在真名士面前,哪敢说才学。我不过是读了几天《尚书》,要说才学,谁能与您丞相比啊。”
“像刘将军这样骑马能带兵打仗,下马能研读文章的真是不多。”
刘秀叹道:“无论马上马下都是为了能建立太平国家,如果不能为民所虑,打仗读书都没有意义。”
“将军所言极对,今天下纷争,无不为名利所为,难得有人还能为民所虑。”
“当初在太学学《尚书》时记得有文章讲‘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就是这个道理吧?”说完疑惑地看着曹竟。
曹竟微微一笑,突然起身,走到一个立柜旁,一边翻找东西一边道:“我这儿也又一本《尚书》。你能将所学记住真是不错,这正是《尚书·周官》里所讲。‘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就是要用公正之心代替心中的私欲,以此去对待百姓,才能赢得百姓信任。这正是要我们位尊不骄、权重不奢,恭敬勤俭,才能得有四海升平。”
刘秀恍然大悟,频频点头。
曹竟翻出一本几欲破烂的《尚书》,放置桌上,刘秀赶忙起身,凑到跟前来。曹竟一边翻看,一边和刘秀对《尚书》上所载的很多治国治民之道探讨一番。彼此相谈甚欢,直至黄昏犹自兴致盎然。
刘秀见时候不早,便告辞道:“今日聆听丞相之言,真是胜读十年书。要不是怕耽误丞相之事,还想多请教。还望以后有机会多向丞相讨教,希望有朝一日做一个像丞相一样正直勤勉的大臣,为君分忧,为民解难。”
“以君之才,将来作治世大臣当不为过。”
“刘秀不敢奢望,每每想到天下还有很多地方尚未平定,就寝食难安。只愿有机会为国效力,早日天下太平。”
12-4
刘秀回到住处,冯异早已在房中等候。
曹诩果然为冯异的重金所动,愿意为刘秀美言,但对于曹竟究竟会如何,刘秀并无把握。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有人在外面大声喊道:“文叔可在?”
竟是来歙的声音,刘秀惊喜异常,忙迎出门去。
天色已晚,但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能看出来歙神采奕奕的样子。两人自长安一别,几年未见,没想到竟在洛阳相逢,都不胜欣喜。
刘秀将冯异和来歙相互介绍一番。冯异为两人掌上灯,便告退出去。
刘秀对来歙能长年游学长安又是诧异又是佩服。
来歙笑道:“这可没什么奇怪的,我当初在长安游学,四处游荡,又没有像你那样用功学习,所以长安有什么变化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我哪里能和你相比,你不是穷究学理的人,是雄才大略做大事的人。”
来歙正色道:“要说雄才大略,伯升与你才配得上这几个字。”见刘秀眼圈发红,便也不往细说。来歙又道:“我想做一番事倒是真的,最开始想在长安找机会谋事,原本是在卫将军府做点事,后来听说你和伯升要起事了,我就从卫将军府出来,想在长安做点事来响应你们。”
“不会是想击杀王莽吧?”刘秀知道来歙想做事就一定是非同凡响。
来歙道:“不是击杀王莽,但也差不多。我是想带一支人马在宫中制造混乱,再乘乱看有没有机会击杀他,不料还未等到你们动手的消息,就听说宗卿师李守被抓,宛城李家举家被杀。我原以为你们会推迟,没想到你们竟举事了。我还未动手,就被新朝官吏发现。他们将我投入死牢,幸好被我宾客救了出来。”
如此惊心动魄的事在来歙口中说得那么轻巧。刘秀不禁暗暗佩服,叹道:“真是危险啊。”
“倒没有什么危险,只是一事无成,很是惭愧,不久听说……”来歙本来想说伯升遇害,顿了一下道:“你们在昆阳打败王邑王寻的军队,整个长安都震动了。”
刘秀呵呵一笑。
来歙又道:“我在长安秘密组织了一支人马,专杀新朝的恶吏,没多久,你们的兵马就杀到长安。我找到刘赐,就投奔他了。”
“好啊,有你的加入,汉室大军可是如虎添翼了。”
来歙淡然一笑,“我不过一个小小校尉,能添什么翼?”
来歙的言语中有种失落,刘秀心中很是惋惜。以来歙的才干与胆识,本该大有可为,但现在自己也是受制于人,也不好多说,只是笑道:“四海未定,天地广大,一切还早。”
“不过长安滥杀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刘秀轻轻点头,两人都不想评说更始朝廷的政策,来歙又问了问刘嘉的情况,刘嘉的家小在小长安之战中全部牺牲,攻破宛城后被封为兴德侯。刘嘉后来娶了来歙的妹妹,现在被刘玄拜为大将军。
两人闲聊一阵,相互叮嘱一番。来歙便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