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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远远就见一群人走来。众人急急闪向两边,让出中间场地。前面一人,身材高大,步履矫健,脸如明月,眼如寒星,腰系一支长剑,剑缨随着他行走时上下跳动,这人正是刘演刘伯升。后面有数十人众紧紧跟在他身后,行进间带起地上的树叶,在众人脚下跳动,虽然这群人多是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但行进间显出了一股令人生畏的气势。
刘演看了看挤在刘家大院的人,一边向游徼点头致意,一边看向李轶和申屠建,“各位登门何意?”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只有刘演的声音在院中回响。
申屠建愤恨地望着刘演,结结巴巴道:“你,你……”又惊又惧,竟说不出话来。
刘演看见刘稷提着大刀,刀口尚有血迹,眉头一皱,“又动粗了?”
刘稷爽朗一笑,“伯升,这些人到这里来撒野,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演道:“此事因我而起,且能再起事端。”
刘稷见刘演一脸不悦,忙道:“大哥……”
忽听李轶道:“刘演,你有种杀人就要有种承担。”
刘稷听李轶对刘演大呼小叫,怒气又起,刚要对李轶发作,转眼见刘演脸色冷峻,便强忍未发,闭口不言。刘演站到人群空处,朗声道:“今日之事由我刘演而起,我自然会有个了断,但各位如此蛮闯刘家,又当如何?”
李轶从两个人中挤出来,站到刘演面前,“我早就知道刘伯升敢作敢当。好,伯升兄,你敢于承担,我们就认你是条汉子。今日我们滋扰刘家,有什么损失我们全部承担。”然后转头对游徼道:“各位巡捕大人,你们亲耳听见刘伯升承认杀人之事了吧,他敢于承担,是条汉子。你们也不必再有顾忌,就请你们公事公办吧。”
游徼哼哈相应,却站在原地不动。申屠建早已忿忿不平,“今日之事,再明了不过了,各位还有什么好说。”
游徼正欲说话,刘稷突然走上前,冲着申屠建大声道:“伯升何时杀了你们李家人?有谁看见?都是你们自己一面之词,有何可信?”说完看看游徼,又挑衅地看着李轶和申屠建。
申屠建气得满脸涨红,大怒道:“刘老二,你不要信口雌黄,刘演昨日傍晚杀了我家兄,有多人看见,怎么就成了一面之词!”说完转脸看着刘演,“刘伯升,你是不是条汉子,你……你说,是不是你杀了我家兄?”
刘演双眼一瞪,申屠建吓得赶忙缩身退后。刘演静静地扫视全场,全场一下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刘演。
刘演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突然有人大笑,众人看过去,却是刘稷。刘稷大声道:“伯升昨日一直在舂陵,怎么会去杀人?”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刘演。刘演凝神静气,面无表情。
申屠建和李轶几乎同时怒道:“一派胡言,不是刘演杀的人难道是我们自己杀的!”
刘稷哈哈大笑,“人确实是我们刘家人杀的,但绝不是伯升。”然后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朗声道:“人是我杀的。”
所有人都楞住了。刘稷表情镇定,面色从容,似乎不像是在说笑。游徼吃惊地看着刘稷,又转头看着刘演。刘演静静地看着刘稷,低声道:“不是你的事就不要乱往身上揽。”然后从容向申屠建道:“我们刘家从高祖创业开始就杀过不少人,但从来没有乱杀人,杀人岂是儿戏。”
刘稷大声道:“人确实是我杀的,我昨日本来是好心去找申屠臣问医,他不仅恶意侮辱我刘家人,还致使我刘家的人没有及时治疗而死,最后还要动刀赶我走。我是不得已才动手的,哪知他不堪一击,一刀就毙命了。”然后转头对刘演道:“伯升,此事虽是我杀人,但是他辱我刘姓在先,况且他先动手,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我不后悔杀了他,我相信一切自有公道。”
刘演轻轻一笑,“被迫杀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相信他们一定会给我们公道。”
申屠建气得大叫:“不是他杀的,不是他杀的。”
刘稷怒道:“你再说一遍,如果不是我杀的,你们就赶紧带人滚出去。”
李轶恨恨地对游徼道:“好,先带走他,就不信查不出真相来。”
申屠建手指着刘演,“刘演,你有种不要让别人为你承担啊,就是你杀的人!我亲眼看见的!”
刘演冷冷看着申屠建,“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申屠建一怔,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刘稷道:“申屠子,你是不是认为我杀不了人?”说完,刀光一闪,只见刘稷手中的大刀已经劈向申屠建。申屠建吓得面如土色,急欲躲开,却哪里还躲得开,就觉脖子上一股凉风,“啊”地一声,几欲瘫倒。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还站在那里,几缕头发缓缓落下。
刘稷看也不看申屠建,将大刀往地上一扔,径直走向游徼。游徼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刘稷伸出双手让他们捆,游徼忙道:“回衙门再说。”向刘演拱拱手,便带着刘稷和众兵丁匆匆离开了。
申屠建和李轶看刘演板着脸,不敢再言,也带着人匆匆离开。
院子里只有刘家的人和来歙,刘元问刘演道:“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刘演嘿嘿一笑,“没事,就是一点误会。”
刘元气恼道:“误会?杀人也是误会?这么多人闹到家门口了,也是误会?”刘元相信无风不起浪,况且以刘演平时到处惹事的风格,这事肯定是有的了。
刘演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刘元幽幽道:“哥哥,你知道母亲身体不好,父亲走后,她的身体愈来愈差。今天幸好去了外公家,不然这么多人闹到家来,你让她怎么办?”
刘演默默看着刘元略带嗔怪的眼神,妹妹为了这个家,已几次三番推迟出嫁,自己一门心思结交豪杰想做一番事业,从来没有照顾过家,还屡屡给家里添麻烦。刘演心中有些歉意,但光复刘家荣耀已是他心中的信仰,刘演无日不想着自己心中的理想,家里的事他已经顾不得了。
刘元还想说什么,来歙笑道:“你就别担心了,伯升会处理好的,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来歙的笑温暖爽朗,刘元忐忑不安的心顿时放松下来,红着脸不再说话。
就见几个少年匆匆地跑进院来,刚一入院就急急叫道:“大哥,他们带走二哥啦?”刘元一看是刘嘉、刘祉和几个刘家宗室的少年,又见刘玄也在人丛中探头探脑望向自己。刘元皱了皱眉,见刘演只是微笑着听他们问这问那,刘元不便插话,独个儿回屋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给刘演汇报着各自知道的种种消息。刘元刚进屋,刘演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院子。又听刘秀兴奋地和刘祉说笑,似乎早已忘了方才的事。刘祉虽然长刘秀一两岁,看着却比刘秀还瘦弱,刘元远远看着刘祉单薄的身形,不禁轻轻叹气。
1-6
接连几日,刘演忙于营救刘稷,直到樊娴都带着刘伯姬回来,刘演也没有回家。刘元见母亲心神不宁,知道她担心刘演,却不敢告诉她实情。
这天早上,樊娴都正带着几个孩子收拾院落。忽见刘良带着刘嘉匆匆进来。刘嘉是刘祉的叔父刘宪的孩子,因刘宪去世较早,刘嘉从小就被刘钦收养。刘钦去世后,刘良便将刘嘉带到自己身边。刘良进到院子,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先逗逗刘伯姬或询问刘秀近日读的诗书,而是径直走到樊娴都身边,低着身子对樊娴都说话。
刘元见叔父脸色凝重,心中竟莫名有点紧张。刘秀向叔父问候一声,便和刘嘉到一旁闲聊。
刘元一边清理着院子一边偷偷打量着母亲的神情。刘伯姬蹲在刘元身边,好奇地看着一棵从石板间冒出来的青草,不时用小手指去拨弄泛着新绿的草尖。刘元见樊娴都紧锁眉头,脸上透着说不出的淡淡忧伤。难道是母亲知道了大哥的事?还是邓家那边有什么变化?
刘元正想得出神,忽听刘良轻声道:“前段时间传闻王莽称帝的事是真的,朝廷的昭告已经到了南阳,汉王朝已经正式改为新朝了。”
“那以后的天下就是王莽的了?”樊娴都向来不关心政治,但王莽称帝还是让她感到吃惊。她不在乎谁当皇帝,那离自己的生活太远,现在刘家已经是彻底的平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她担心的是刘演整日说要恢复刘姓荣耀的事,也担心王莽的称帝会影响刘元的婚事。刘家虽然已是平民,但有刘姓人做皇帝多少还有点装模作样的体面,至少对于天下数以百万计的刘姓人来说,终究还是值得骄傲的事。而现在王莽正式称帝,带给天下刘姓的再也不是骄傲的谈资,而只是可怜的耻辱,甚至还有因不满和反抗而被杀戮的凶险,刘演终日奔忙就是因不满朝廷而梦想改变。当初樊家是湖阳首富,愿意与不名一文的刘家结亲,就因为刘家尚是皇姓的缘故,新野豪强邓家愿意与刘家结亲,也是因为刘姓之故。而王莽称帝瞬间便改变了这一切。刘演如此下去,只怕迟早也会面临凶险,说不定刘元也会面临邓家的轻视,这是王莽称帝带给樊娴都这样一个普通女人的最大影响。
刘良沉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刘元的事?”樊娴都有点担心了,“邓家会不会有想法?”
“邓家会有什么想法?又不是他们邓家出了皇帝。”刘良摇摇头,不过他马上明白了樊娴都的意思。刘良看向刘元,刘元正忐忑不安地看过来。刘良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之情,愤愤道,“刘元嫁给邓家是他们邓家的福分,他们已经来催了几次。刘家的孩子再差也都是知书达理。只是刘元也不小了,要不最近就办了呢?”
刘伯姬终于把那棵一直摆弄的小草拔了起来,她骄傲地抬起头,看见母亲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刘元。刘伯姬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站起来,抱住刘元,孩子气地道:“二姐,你不要去别人家,好不好?”
刘元满脸通红,看着刘伯姬满脸依恋的神情,欲言又止。就要离开自己热爱的刘家和兄弟姐妹,她心中也满是不舍之情。
樊娴都走过来拉住刘伯姬的手,温言道:“伯姬,二姐迟早是要出嫁的,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你将来也是一样。”
刘伯姬惊恐地看着母亲,带着哭腔道:“我不要。”
刘秀和刘嘉听到哭声,也停止说话,默默看着樊娴都。樊娴都蹲下来,轻轻抚着刘伯姬的头,刘伯姬平静下来,乖乖靠着母亲。樊娴都看着刘元和刘秀几人道:“刘元为了你们一再推迟了婚期,她也不小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你们二姐将来在新野,离这里也不远,也会常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