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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临安城。

    子时初,樵楼二更鼓,鼓响两声。

    花阵酒池,香山药海,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

    这里的燕馆歌楼,被临安城一些人认为是意指平康里的花茶坊。

    花茶坊前身借茶馆之名,行妓院之实。后凭借着一些关系成为临安城里最大的官妓乐营,隶属于朝廷教坊。迎来送往的都是没落家族的女眷们。

    坊内亦有专门负责物色各路姿色身材皆上等的女子,然后送进坊内调教。

    从这里调教出来的女子从不缺买主,有公侯卿相、世家子弟、或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等。坊内会先按天赋和姿色来分类,然后老鸨根据买主们的喜好和要求来调教这些女子。

    她们多能文词,善谈吐,亦平衡人物,应对有度。

    此时,丝竹管弦、艳歌妙舞,坊内客座满堂,好不热闹。

    三楼其中一间雅间,坐了几个贵族子弟,他们正议论纷纷。

    “听说今日花茶坊头牌媚娘引得达官贵人们争夺为其梳拢,你们猜媚娘最后选择了谁?”

    有个陈姓男子答道:“我略有耳闻,没想到竟是他,他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嘛?怎么突然间,要花大价钱想要梳拢一官妓?”

    梁姓男子笑道:“说明这媚娘魅力四射啊,这见过媚娘的人甚少,她也一直秘而不宣,虽说这花茶坊是做皮肉生意,但头牌媚娘却是被老鸨打出卖身不卖艺的招牌。

    简言之,你可与她吟诗作曲吃酒、却不能与之同床共枕。

    这样的规矩一出,有些许人嗤之以鼻,但也引来无数好奇想猎艳的男人,后来更是客似云来。他们纷纷认为这媚娘就如同蒙上了桃花源的面纱,神秘得让人想要探索。

    现在,便连那般惊才绝世的男子也想欲尝一番。”

    那梁姓男子又说道:“听说,他此番还担任参谋军事,本我南宋军事力量薄弱与金国交战胜算渺茫,他遂使用空城计,与敌军打一场疑中生疑的心理战,最终大胜敌国。”

    林姓男子吃酒后,会心一笑:“那样足智多谋的人,还是敌不过美人关。这不,今晚也想一睹佳人芳容。”

    虽然他们也很想一睹媚娘之姿,但听闻今晚为媚娘梳拢的客人名单有他时,都只能忍痛割爱,成他其美。

    他如今被称为“帝国栋梁之材”,便连今上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过了半烛香的功夫,那边女子厢房有人轻轻推开了门,缓缓走入的是一位长身玉立的白衣公子,腰系玉带,手持白扇,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没有戴幞头,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一股淡淡的沉香味。

    屋里没人,就在那公子进屋欲转身之即,忽地有人从其背后用红色丝绸蒙上他双眸,那女子伸出玉指,手指像火一样穿过男子的外袍,自下而上一直到他玉白的脸颊,挑逗般大胆抚摸着,白衣公子喉头滚动,面红耳赤。

    屋内温度立马升温,耳鬓厮磨,打得火热。

    白衣公子只是任她挑逗着,女子媚眼如丝,她的那种媚,就好像细细的,柔韧的将你慢慢拉向她。

    她轻轻一笑,声音婉转柔媚更显勾人魂魄:“侯爷,你动情了。真没想到,你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原来内心喜欢这种小把戏。”

    白衣公子听罢,未语,只是伸手扯下那蒙着双眸的红丝绸,看着眼前妖娆绝艳的女子,轻衫罩体香罗碧,衫轻不碍琼肤白。秋波流转,娇腮欲晕,眼角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记忆中的她本是没有妖气的,如今却平添……

    白衣公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推开她,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将她方才所触碰的地方都擦拭一番。对于他明显的嫌弃,媚娘倒是不恼,饶有兴致看了他一眼。

    白衣公子一掀衣摆,又在桌边坐了下来,少倾,声音温和看着她说:“为何不选择他?听闻他日夜在此等候,就盼着与你见上一面,倒是痴情男儿。”

    媚娘忽地一笑,笑得那么肆无忌惮,那么明亮,那么耀眼,似乎要灼伤所有人的眼,笑完过后,接着缓缓道:“我又不喜欢他,何必给他机会,让他早早死心不更好?一腔热情用错了人就是付诸东流。更何况,今夜想梳拢我的人,不还有堂堂的侯爷你嘛?人称卧龙诸葛,又是绝代奇才,我岂能不掌握好机会,好生服侍你一番。”

    媚娘语毕,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坐了下来,大胆伸脚勾住了他,脚尖轻轻划着他的鞋面,然后缠过来,绕住他的腿,调笑道:“要是能得了侯爷的青眼,引得侯爷从此折腰不上朝,你说我是不是从此背个妖妓的骂名?”

    白衣公子饮酒一杯,对于她这种举动丝毫不在意,唇边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道:“你还是没变。”

    听到这话,媚娘这才收回了脚,笑声更甚:“可我现在看你,感觉还是那么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就这么两句话后,两人相视而对,室内一刹空寂,仿佛透过彼此双眸,好似也穿透过那些悠长模糊的记忆,记忆蔓延开来,那个少女怀抱着杏花,杏花白色的花瓣中,带着淡淡的微红,就好同少女般的娇羞。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桃红李白,撩人心魂。

    她的双眸,清如水亮如星,笑容干净明丽。一路笑看人世繁华,一路笑看波诡云谲,一路笑看世事无常。

    白衣公子选择避开方才的话题,他只说道:“女子有个好归宿终究不是坏事,抛开别的,我看他是不二人选。”

    媚娘丝毫不避讳的说:“我喜欢的人早就死了,他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春梦,后来他死了,我的梦便醒了。”

    “侯爷又将我送给别人?这次又要当谁的棋子?奴家该为侯爷如何效劳?”媚娘回眸一个璀璨的笑容,眸子却冰冷。

    白衣公子只是将手中白扇一放,睨了她一眼,低声道:“我已经跟花茶坊的人打过招呼了,过不了几日你就可恢复自由身。”说罢,转身就走,只是走到门口,略停住脚步,又说道:“一个女子在乱世独活也不易,出去后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罢!”然后他终究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风寒凉,如同从那条岁月的河流里流淌出的寒水,转瞬间就湿透了她身上的单薄衣衫。这样的夜里,烛火如一股魔力,在吸引着飞蛾,令它神往着,兴奋着,不知疲倦,更不愿离去。

    等他彻底走远,媚娘将那白扇一展,却见,扇中有两笔折枝桃花,似是刚画不久,比着枝头分外鲜。

    折枝桃花旁边,附有一句诗:笑看红尘劫数多,机关算尽使权谋。

    一时间,媚娘看着这句诗怔望了许久。

    同时也唤起了她尘封的记忆,曾经他们与她的交集,记忆里的那清雅公子,是她整个少女时期憧憬的梦,也成了她此生不可逃的劫。

    而看似痴痴等待她的红衣公子,给过她片刻安稳与快乐,她与他们之间仿佛是注定相遇,又似乎是刻意安排。

    这一刻,媚娘脑海中那些零零散散拼凑的回忆涌上脑海,媚娘又再次望着那手中的白扇一眼,手似乎微微颤了一下,一滴泪就滴在了那扇里,瞬时似绽出了一团炽烈耀眼的火光。

    红尘顿时逆转,时光瞬间倒退,媚娘记得,那年桃花开的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