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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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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北京前的最后几天的拍摄,进行得非常辛苦,每天从早上7点开始,各灯光、机位布置就绪开始拍摄,一直拍到晚上十点,中间除了午饭晚饭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的休息,其余时间,剧组没有一个人懈怠。

    沈冰清受张副导演的照顾,被安排在一个摄像老师手下帮他打杂。这是个固定机位,要做的事情不多,比起另一侧的跟拍和活动机位,简直堪称离退老干部休活动中心。摄像老师大部分时间就是坐在机子旁边看屏幕,而沈冰清则在他身边,一边捉摸着屏幕上的那些数字和英文标记,一边仔细观察演员们的表演。

    这一比较,高下立分。

    其中有两场戏,相当重头,对演员的演技也很有考验。这是时隔十二年之后,二十七岁的前朝公主颜匠心与三十一岁的宋真的命定再见——此时的宋真已经改名做宋偃,而颜匠心,仍旧是颜匠心。

    新皇登基第六年,因战火而凋敝的民生正在以京都为中心,发散式地慢慢恢复。魏帝年号光正,这个年轻的光正帝,想要恢复民生,鼓励务农经商,但是却有南蛮趁着此时国力尚未恢复,而频频骚扰魏国南疆,前线将领都是跟着他一路拼杀过来的兄弟,如今手下只有残兵,应付得相当吃力。

    正当光正帝焦头烂额的时候,工部与兵部联合呈报,说邕州有一兵器铺,所制兵器十分精良,且花样频出。士兵一人使用该铺出造的兵器,可一人抵几十甚至上百人。

    兵部尚书说:“此兵器铺名为‘匠心’,虽来路不明,但是这几年已经与邕州官府有过合作,使得邕州山贼情势大大好转。”

    平日里最为淡定有持的光正帝听了兵器铺的名字,踉踉跄跄地走到大臣面前,得知了自己没有将名字听错,当场摔碎了一盏上好的瓷杯。

    没人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他在朝堂上失态,却没有责怪任何一个下臣,不只是在为何事所怒。然后他将自己关在寝宫一整天,次日,他便在上朝的时候下了一道圣旨:召邕州颜匠心入京。

    颜匠心不曾更名,是因为“匠心”是她的乳名,“匠心公主”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可以使用的亲切称呼。而今,所有亲近的人都死了,世上再没有人知道谁是颜匠心,她刚好怀着一颗对过去无法割舍的心,便将这个名字沿用下来。

    接到圣旨的时候,她在漓江畔的林间小屋中跪下,心中翻涌着十足的恨和十足的忍,对来人说:“回皇上,草民颜匠心,是一名体弱多病的女子,路途漫长艰险,恐中途生变。况且心中牵绊着这不大的薄底家业,草民走后,手下的人怕是无力维持。恐怕,不能遵旨。”

    她在颜归的陪同下送京城来人出了林子,然后气血翻滚,猛咳了一阵,咳了一袖口的血。颜归将她打横抱回小屋,路上,她望着被层层树叶封锁住不见阳光的天空,喃喃道:“颜归,我害怕。”

    “殿下,你有臣在,只要颜归在一天,就保殿下一日平安。”

    颜匠心的唇缝里透着鲜血的红,脸色则是苍白,让她病态,却艳丽无比。她说:“我是害怕,我们终究只能像这林子里飞不出去的鸟,一辈子,再也见不得青天了。”

    这一幕全都是移动机位,沈冰清跟地机位闲置,她便更加自由地欣赏着演员们的表演。

    场地是在林子里搭建的一个木屋,要说王导的剧组认真,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木屋是从网上买来的简易房,临时一块块木头搭起来的。搭房子的时候沈冰清还帮了一把,那梁那桩都是货真价实的实心木,她差点儿扭了她的嫩腰。紧接着就被夏唯吼到身边来,训了几句“帮倒忙”。

    她知道夏唯是担心自己受伤,于是美滋滋地将呵斥照单全收。只不过鉴于夏唯待人虽然不会十分热情,但总是和气,所以在剧组其他人看起来,夏唯与沈冰清之间果然如小道消息传的那样,有罅隙。

    结果这一场戏,又是拍了整整一个上午。ng25次,每一次,金炳权都要将夏唯公主抱,来一次五十米狂奔。最终拍摄完成的时候,金炳权戏服里面的内衬都已经湿透了。

    到最后,沈冰清看着监视画面的时候,依然觉得金炳权演得不够到位,尤其是近距离特写的时候跟夏唯一比,真是业余与科班出身的差距。但是平时鲜少夸人的夏唯,这一次却完全没有在意挑剔金炳权的演技,只是一个劲儿向他和跑来跑去的工作人员道歉。

    金炳权突然受到了女神的问候感到受宠若惊,连连说:“完全不辛苦!你很轻,我现在也很有力气!”好像是为了证实这最后一句话,金炳权转身就抄起傻笑围观的沈冰清,来了个相同花式的公主抱,然后……

    沈冰清太沉,两个人叠罗汉一般地摔在地上了……

    所有围观群众,脸上都是大写的尴尬。夏唯会心笑着,递给金炳权一张清洁手上小伤口的纸巾。

    就在这波人尴尬未平的时候,廖远后面跟着拎盒饭的午餐后勤部队到来了。拍完重要场景的中午,盒饭是剧组里每一个人的终极追求,因此在所有人的眼里,带领着盒饭们大踏步走来的廖远,浑身像镶了一道神样金光。

    廖远的到来获得了热烈欢迎和对他重感冒的慰问。然而他的重心一直定在夏唯身上,草草寒暄几句,就坐在了夏唯身边。看着这两人甜蜜地吃饭秀恩爱,沈冰清端着盒饭往漓江边上走去。

    “沈冰清,钱包!”

    一回头,夏唯举着她的钱包在叫她。她跑回去,两只手抱着盒饭,对她挑挑下巴:我没手了,你帮我把钱包揣在我身上!

    夏唯心中暗笑,也不计较,将钱包塞到她的衣服兜里,拍了两下,“钱包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不哭死你。”

    廖远玩笑着说:“你钱包那么鼓,好多钱吧?”

    沈冰清朝他一咧嘴,“那当然,里面有二十多张一块,若干五块,两张十块,剩下的全是硬币。”

    廖远无奈:“可真贵重。”

    “要说这钱包里面的东西啊,无价!”沈冰清瞥了瞥夏唯,满意地看见她脸红了。

    这天中午,沈冰清和金炳权背靠背坐在江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吃盒饭,两人被混入剧组的狗仔拍了个正着。半个小时的功夫,有机组的新消息就在网上疯狂传开。先是沈冰清夜间进组,与金炳权两人在后勤处嬉笑打闹,然后是“据知情人士称”两人住同一酒店同一楼层的邻近房间,最后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小情侣模式吃盒饭。

    而同组的夏唯廖远的新闻也是满天飞,有记者拍到了夏唯拎着果篮,在晚间独自进入廖远酒店房间的视频画面,引起了不小反响。

    两组绯闻合二为一,《匠心传》剧组又是大火了一次。

    沈冰清冷眼看着层出不穷的转发,拽过金炳权,两人照了张相当有范儿的自拍合影,动动手指发上了微博。

    金炳权有点懵,也有点兴奋,“你,想要更多新闻?”

    “帮帮那些狗仔,他们还不得谢我?”沈冰清把手机抛在空中玩,表情木然。

    “那我也帮帮他们,他们也会谢我?”金炳权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能截取字面意思,逗得沈冰清哈哈大笑,又踹了他一脚。

    吃过午饭之后,拍摄的就是下一场重头戏。

    这是颜匠心拒绝应召进京之后的第二个月。如她所料,光正帝带着寥寥几个随从,微服来到了她的小木屋。清风如缕,南方的阔叶落在青年的皇帝身上,下马驻足在那被植物所萦绕的小木屋外的时候,他的心跳得很快。

    每一步,都像是踏破了一段前尘,相聚离散都是世人看不懂的宿命,可他此时,仿佛撕裂了十二年的时间长河。身后的侍卫自觉跟上,被他挥手止住。

    “陛下——”

    “朕一人就好。朕很信她。”

    这话听在侍卫耳里显得可笑非常。他们那杀起敌来刀不血刃的皇帝,信任一个如草芥的、未曾见面的女人。

    皇帝踏入了光线晦暗的小屋,坐在一架屏障之外,一屏障之隔,两面的二人各怀不可言说的心事。颜匠心在屏障这一侧看得清清楚楚,她在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一切算计已经化为泡影。

    送君时你我正值青葱少年,我着华服,将狼狈的你托与九万里江山。再见时已物是人非,你我伤痕累累,明明一帘之隔,却隔着万千的恨。你当年不曾见到我在城楼上哭泣,如今,也不该看见我在屏障之后的心碎。

    颜匠心紧握着手里的茶杯。只是,为什么一定要是你,宋真?

    沈冰清就藏在木屋的角落,看着监视器屏幕。屏幕里的夏唯,一瞬间沧桑了许多,那是一个心里藏了太多爱恨的女子,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却终究没能抵抗得住一场蓄谋已久的会面。

    “真棒啊,这演技。”摄像师傅自言自语。

    那是当然,我的女神。

    沈冰清的心里夹杂着感动和自豪,快乐得快要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