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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路上晃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六槐郡。
五百年过去,六槐郡已然不是当初的偏僻小镇,城中街道繁华,高屋林立。
卖吃食的、各色大小商货的、还有玩杂耍的……各式各样的摊位和铺子,挤满了长街两侧。来往采买或是路过的行人密密麻麻,络绎不绝。
摊贩们一边忙活,一边不忘吆喝。
“卖包子喽,香喷喷新鲜热乎刚出炉的热包子……”
“卖粉糕,卖粉糕,软糯可口的粉糕……”
“来瞧一瞧,看一看,不真不好,不要钱……”
果然,不管是什么时候,叶少主还是更爱看这般热闹景象。所以说,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她在山上呆不住,总想着到山下溜达的原因。
在街市走走停停,马车里头增加了不少物件,有些是吃食酒酿,有些是叶灵筠过往没见过的稀奇小玩意儿,堆得满满当当。就连驾车的冯二的身旁也堆了两只大盒子。盒子里头,哗啦哗啦作响,似乎有什么在爬。
冯二听着那哗啦哗啦的动静,眼角直抽。
那是里头这位主儿打算送给许府的贺礼——两只新鲜的大王八。
还没到许府,冯二已经预见到了待会儿可能出现的精彩场景。
不过,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拦,默默地抱紧手中的小皮鞭,祈祷一会儿不要被人给打死。虽然这位主儿不好惹,但冯二觉得估计她还是斗不过许府的,不然也不能被关这么久。
“主子,前面过了街市,再拐个弯儿,就到许府了。距离婚礼还有些时候,您看您是再逛逛,还是直接去许府?”
叶灵筠一手晃着从路边淘来的莲花子母铜镜,一手拨弄着腿上的两枚铜钱,懒懒问道:“许府旁边,有什么歇脚的好地方?”
冯二对许府附近还算熟悉,想了想,道:“许府对面有家茶楼,店面干净,茶点也不错。”
“那就去茶楼。”
“哎。”冯二答应着,驱动马车拐弯。
此时正是下午,茶楼里闲聊吃茶的人不算少,许多都是专门来看许府婚礼热闹的。
许府作为六槐郡数一数二的大户,他们家的麟少爷又是三代单传的独苗。娶的人呢,则是州府官家小姐,这婚礼排面可非同一般。
前几天已经提前宴了几天客,喜糖喜果更是满街地散,恨不得叫全城都知道许少爷要娶亲了。
冯二没想到茶楼上下已经被占满,只能又多使了些银钱,好叫老板给后面的那位主子腾个座儿。
老板得了钱,眉开眼笑,直接将人领到了楼上自家用的小厢房中。那厢房虽然不大,但位置极好,正正好对着许家的门脸。
既不用跟外面黑压压的人挤,还能够看得清楚热闹,叶灵筠难得夸了一句:
“办得不错。”
“主子高兴就好。”冯二说完,擦了桌椅,久麻溜地溜了:“主子您坐,我去外头守着。”
叶灵筠走到窗边朝楼下看去,只见茶楼下的整条街都被许家妆红挂喜,红绸彩绦连成一片。仆从丫鬟们抬着一箱箱的东西进进出出,还有几个在巷子口张望探看迎亲队伍的,热闹非常。
看热闹的议论声顺着窗户口飘进来。无外乎是些什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阔气排场,珠联璧合。
叶灵筠轻笑一声,转了转手中的子母镜,端起斟了七分满的茶杯。
按照人间的说法,许家一介商户,能够跟个州官结亲,倒还真是一门好亲。
至于过了今晚,还是不是门好亲……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不觉,红日西斜,赴宴宾客纷沓而来。
伴随着一声声若有若无的鞭炮声,唢呐锣鼓音愈来愈近,巷子口响起仆从们激动的呼喊声:
“来了来了!”
红彤彤的火盆燃了起来。
“接新娘喽!”
在喜娘尖细的高喊中,叶灵筠遥遥看了眼即将进巷的接亲队伍,眯了眯眼,拂袖起身。正主来了,戏台子也搭好了,该是时候去找个好地方去看戏了。
冯二连忙跟上,回头的一瞬间,却见桌上躺着个小圆镜,正是那对被叶灵筠把玩多时的子母镜中的小圆镜。
“主子,您的镜子……”
还没等他喊完,再定睛一看,那上面哪有什么镜子?他以为自己一时看花了眼,也就没再管,跟着下楼了。
房门掩上,空荡荡的厢房中,一面半掌大的小圆镜无光自亮,缓缓浮起。那圆镜发出的光芒,直直射入许府的大门,映照在进出的每一个人身上,却无一人察觉。
许府门前,迎客的老管家看向一身红衣摇曳,面上红纱轻拂的叶灵筠,微微一愣,面上略有疑色:
“姑娘,您是……”
“自然是贺喜。”叶灵筠笑眯眯地答道。
那语气听得冯二眼角一抽,抖着手递上手中的礼盒,两只脚暗地里使上劲儿预备着随时开溜。
“昌平郡叶府前来贺喜。”
他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老管家认出来他。
没想到,老管家竟然什么都没怀疑,接过哗啦作响的盒子,还殷情倍加地说道:“贵客快请进去罢!新娘子快要进门了。”
然后对着盒子上的礼单,喜洋洋地唱道:“昌平郡叶府,大青花一对。”
冯二傻吧眼了,这不仅没认出他,连盒子里那俩爬来爬去的大王八都看成了大青花?那俩王八没闹出乱子,原以为的暴力场景也没有出现,冯二不仅没松气,反而更加瑟瑟发抖。
他跟着叶灵筠进了喜堂一角,觑了一眼她瞧着门外厅堂颇为戏谑的眼神,心里总觉得这位主儿在憋什么大招。
一来,她特意来那么一趟,不可能什么都不干;二来,她身上要搞事儿的气质明明白白。还有最最最关键的,那俩花了一两银子的大王八还没派上用场呢!
很快,两位新人到了大门口。喜娘在一旁吆喝着吉祥话,宾客们围在两侧阵阵欢呼叫好。
欢天喜地的热闹声中,牵着红绸的新人,喜气洋洋地准备跨过门槛。就在那一瞬之间,所有的欢闹声竟像是被突然按下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
面若冠玉的新郎官头皮发麻地看向空无一人喜堂,身侧一无所知的新娘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问:
“麟郎,怎么了?”
与此同时,许府之中,已是乱作一团。许府剩下的两位主人,老夫人和夫人,一个快晕过去,一个已经晕了过去,被仆从们扶着进了后堂。宾客中胆小的更是直接吓到惊叫奔出,只剩一些胆大的还在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儿,人呢?”
“刚刚还看见,怎么突然就没了?”
新郎新娘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进门的一瞬间凭空消失!
“会不会是什么妖怪?听说昌平那边出了妖怪,城里已经失踪了十几个人!”
“可是昌平离这儿不是挺远?”
“嗐!妖怪跑得多快!”
年过六十的许府老夫人缓过气,一双虽已浑浊但仍旧透着精明的眼睛严厉地扫过后堂一众仆人,看向陪着孙子许麟迎亲的小厮:
“去迎亲的一路上碰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儿没有?”
小厮摇头,两股战战:“没,什么事儿都没有,也没什么人靠近。”
“你们呢?今日家中可曾来了什么不对劲的人?”许老夫人又问负责待客和接礼的老管家和几个管事。
老管家和几个管事也纷纷摇头。
一番问下来,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之处,老夫人的神色更加难看了。
许麟凭空消失本就诡异,如今找不到异常之处,更加说明了,此事极有可能并非普通人力所为。
一旁哭晕过去的中年妇人这时醒了过来,一看众人围成一圈,就是没有自家儿子,又哭道:“我的麟儿!”
老夫人脸色难看,斥骂道:“麟儿还好好的,嚎什么嚎!”
“娘,外头人都说了,昌平来了妖怪……麟儿突然消失,说不定就是妖怪抓的……那可是妖怪啊!”
“还不一定是什么呢!就算是妖怪,找人杀了便是!”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狠厉。
中年妇人被她的神色吓到,不敢再吭声。
混乱的厅堂中,叶灵筠施施然地坐在喜堂一角,饶有兴致地看着握在手中的莲花小铜镜,镜中慌乱的人影和通红的颜色一晃而过。
不知是听到或是看到了什么,叶灵筠唇角微勾:
“唔,竟然怕成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