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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苏合所说,周清让并没有轮休。
他端坐在案首,却没有拿着什么医书在看。他的面前铺着一张六尺斗方的素白生宣,旁边搁着一支蘸了墨的小笔,扁圆的砚台里,墨却干了。
周清让面色如玉,眼睑下却透着青色,神色亦有些疲惫。安缄过来时也没有什么反应,颇有些无精打采。
“看不得,看不得。”安缄掩着袖子,坐在他的一旁。
“你还不走?”周请让出声,声音有些嘶哑,却对他这刻意夸张的举止没有什么反应。
安缄见逗不了他,便有些扫兴,放下衣袖。
“何时走?”周清让又问。
“我走不走和你有什么干系,写你的信便罢。”
三番五次被人追问,就算是泥人儿一样的性格也恼了,再说他亦不是那种性格。安缄指着周清让桌上的宣纸,“你就算将它看破了,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他该知道终究会知道。”
哦,周清让怏怏的点了头,起身抱来一摞医书,压在纸上。安缄气的笑了,这是干脆图一个眼不见为净。却不料周清让又转过身子看他,双眼定定的看他,专注又探究。
安缄不自觉的侧了侧头。
“我知道了!”
他说。
知道什么?
安缄心跳加快。
“你若能走,也不会迟迟没传信过去。”
安缄啪一声掀桌而起,“你又知道了,你怎知道我走不了!”
周清让却皱着眉,说:“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现在情绪不对,我不和你争。”
啪!
周请让又是一甩,茶盏飞了出去,直直砸在冒头进来的门役身上。他哎呦一声,又委屈,又哆嗦:“大…大人…院外有个林姑娘找…”
……
苏合在门外等了许久不见门役出来,也有些心急。落梨见此便说:“姑娘可好受吗,日头这般高…”
“我觉得有些胸闷,姑娘可还好?”落梨接着也问道、
苏合看了她一眼,几人站的位置不热,又有穿堂风吹过,她尚且觉得能接受,小枣却怎地叫起热来。不过这话也没说出口,她见两个丫鬟面色实在不好,疑虑是否真受了暑气。还没问话,却见门役从里院跑出来叫她。
可门役实在是怪,先是叫了她,却又接着一言不发。只睁眼看着她。苏合被他看的古怪,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那门役便尴尬一笑,欠着身子说。“林姑娘快请吧,这里热。”
态度和之前截然相反。
苏合应了,转过身见两个丫鬟只杵在门口,似乎不愿进院。她皱了眉头,小枣便压低声音说。“姑娘,我就不进去了。”
“我们在外面等姑娘吧。”落梨也说,面有难色的又说:“我瞧着那些大人,腿肚子打弯的,姑娘饶了这一回。”
原来两个丫鬟竟是为了这事才古里古怪,苏合的疑惑便一下子解了,她随即对两个丫鬟说,“这里热可怎么使得?”
那门役听了,忙说在院门里面一点是自己的住房,要是丫鬟们不嫌弃可以在那里等。
两个丫鬟自然是愿意,苏合便点头也应了。
跟着门役穿过大堂,苏合心跳开始加快。等到了门役将门打开,请她进去,她便呼了口气。
只是一地狼藉令她顿了顿脚,头还未抬便有脚步过来,“丫鬟服?姑娘真是好本事!”
说不上是熟稔还是抱怨,总之语气有些奇怪。
她一愣,抬起头来,安缄诧异,便向后一跳,“你谁啊!”
她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她呢,她在哪里?”安缄又问。
苏合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只能微微行了一礼,“林苏合见过两位大人。”
“她…是那位林姑娘。”周清让缓缓的从桌后走上前,苏合见他眼里发红,忙惊得低头,却看见他常服上溅了墨。
安缄便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坐在椅子上。
苏合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怪异,又担心贸然开口不为妥当,便也静立在一边,不先开口。
“那谁。”
安缄叫了一声。
苏合忙应,“林苏合。”
“且问你。”安缄又说:“林佳葶真…死了?”
苏合一呆,愣愣的看向安缄。
安缄穿着随意,坐姿也懒散,宽大袍子被他撅到一旁,露了里头的中衣。见她看过来,安缄露了个笑容。
苏合忽然觉得尴尬,又低下头去。
“是。”
她应道,面色的羞红散去:“家姐,已经…”
安缄将身子往后一靠,木椅吱呀呀摇了几下。
又是一阵沉默。
“林姑娘所求何事?”周清让声音低哑的问道。
苏合忙收敛起心情,现在,不是时候悲伤。她慎重的向他行了个礼,“请问小周大夫,有何药物服用后,身上便起红疹并伴有喷嚏。鼻涕等一类症状。”
“为何求我?”
周清让听了后,却不问为何求药,求药为何,而是问为何求到她身上。
“我…”
苏合声音发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制定的计划里,第一反应便是求周清让。他是她的大夫,她是他的患者,她信任他,从之前就一直信任他,全身心的信任。而他也对她很好,什么要求都不曾落空,她并没想过,他也是会拒绝她的。
苏合便觉得面红耳赤,周清让是太医院的大夫,更是大家里的子弟,他又如何不知深家大院里的蝇营狗苟,她这番冲动的来求,是将她当成了构陷别人的那种人看待吗,所以问她为什么要求她,他和她熟悉吗?
久等不到回应,周清让便皱了眉头,“林姑娘。”他又道:“周某虽不知你为何事,却要奉劝…”
“我有病!”
苏合却忽然仰起头,直直的看向周清让。
“肺痨。”
她抿着唇,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眼睛看不清楚了,周清让的影子和那位大人的影子在她的身边晃动,她心一酸,复又蹲到地上,抱着膝盖呜呜的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这般委屈,就这么轻易的对周清让说了出来,她千瞒万瞒,她压在心底梗在喉边,为什么就轻易的开了口。
模糊间,周清让走了下来,他说了一句抱歉还是什么,略带凉意的指腹便搭上了她的脉博。
她仿若回到了最初,周清让诊断她的那天。
那天也是这么个晴朗的日子,那天也有风微微的从窗户边渗进来。
她看见周清让仿若那天的凝重,她看见周清让永远带着笑的嘴角抿起,她看见周清让仿佛扯出一个笑,告诉她不用担心,只是个小小的病症,但她却又分明看见,那笑容是多么的牵强。
于是她哭了,如同当时那般,抽回她的手腕,瑟缩的抱着膝盖呜呜哭泣。
…
女孩子走了,空气里仿佛还留下细细的一声:“苏合打扰大人们了。”还留下她身上淡淡的,混杂药味的一缕甘菊的苦涩。
案上的生宣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侧影西斜,砚台里的墨泛出幽冷的光。
“真巧,不是吗?”
安缄站了起来,凳子刺啦一声,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