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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泽只是怀疑楚天阔与掳走溪君的事脱不了干系,看到他这副模样,转念一想,不管是谁,谋事之前,定然要先保证自己能够安然脱身,否则,岂不是作法自毙?从这个角度看,这事应该与他没有关系。想明白这点,脸色就变了好多。
楚天阔见了,高兴地道:“身陷囹圄,总归是楚某连累了你。为了赔罪,我请你喝茶。”
凑到木栅前面,从乾坤锦囊里取出一整套的茶器来。与上次莲花式样不同,这次样式奇古,风炉做成三足圆鼎状,水壶如罍,茶盘似俎,茶杯若觚。古朴厚重,别具韵味。
李云泽初以为是铜所制,拿到手里一看,乃是瓷器。只是釉色黄褐,看起来像青铜罢了。
楚天阔身为锁链束缚,泡茶的动作颇受影响,时不时还添上一阵叮当的杂音。他却兴味十足,一边忙活,一边道:“缧绁之厄,丛棘之居,宜发思古之幽情。这套仿古茶器,乃是我新近所作。配上老枞水仙,正其宜也。”
片刻后,茶水分入杯中,楚天阔先送一杯给李云泽,道:“喝茶喝茶,东华派真小气,审问了半天,连口茶都没给。”这几句故意声音放的很大。
李云泽接过茶杯,视汤色深橙,嗅香如兰花,入口味极浓醇且厚重,汤水顺滑又兼具有陈年茶之味。他虽不懂茶,也觉茶味恰如此时之境遇,赞了声“好茶”。不由得又想起被掳走的溪君,直到凌素几人露面,他才明白楼内与他和曲的竟然是文清山中同作楚囚的女郎。
当时心里既惊且急,恨不能如上次一样,被歹徒一同掳走。然而在现场,一名金丹城主,数名筑基真人,都束手无策,自己一个炼气初期的小喽啰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干着急而已。之后被带来审讯,渐渐冷静下来,才有心思琢磨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不与自己见面?是觉得难为情吗?是有什么顾忌吗?是想过几天再见面吗?是已经忘了自己吗?或者答案并不难猜,只是不想见而已。每思及此,心里就滋味难言。
两人隔着木栅,对坐分茶。楚天阔看他神情忽然落寞,忍不住问道:“兄台,可是嫌茶不合口味。没关系,我这别的没有,茶叶多的是。”
李云泽连忙摇头,道:“茶很好。只是……你说究竟是什么人掳走了溪君姑娘?又意欲何为?”楚天阔饮了一口茶,苦着脸道:“我要是知道是谁,现在就带着人杀上门去。先替溪君姑娘问他个唐突佳人之罪,再替自己讨个被栽赃陷害的公道。唉!好在看起来不像是寻仇,要是绑架的话,就好办了。”
李云泽方才的怅惘一下子又转为担忧,捏着手中的茶杯,心里沉甸甸的。楚天阔察言观色,劝慰道:“咱们修为太低,操心也使不上力,徒然无用,何苦来哉。桑大贾人脉通天,他发一句话,我家老祖都得卖面子。人是在东华派地盘上丢的,东华派责无旁贷。我姑姑也会动用家族的力量帮忙。三家合力,天下没有找不到的人,没有办不成的事,溪君姑娘不会有事的。”
李云泽心中也作此想,可担忧就是去不了、放不下。楚天阔见他如此牵挂溪君,疑惑地道:“兄台,你和溪君姑娘很熟吗?”
李云泽沉默了一下,道:“不认识。不过虽未谋面,数日来音声相和,也算是琴友了。她一个弱女子,不该屡次遭难。”
楚天阔听了这话,心中狐疑,“屡次遭难”是何意?又想到他方才说不认识溪君之前的一霎沉默,想必个中别有故事。
第三天,楚天阔泡好茶,邀李云泽对饮。监牢大门打开,四个狱卒押着两名犯人进入牢中。这两名犯人一边在押解下缓缓前行,一边打量两边环境。目光扫过李、楚二人时,稍有停留,似是奇怪两人还有闲情喝茶。
楚天阔将茶杯递给李云泽,笑着道:“来了新邻居,值得庆贺。”李云泽沉吟了一下,道:“你昨日说言,足阳明胃经乃后天之本,贯穿上下,乃炼气重中之重,我以为……”“停停停,你有完没完,两天里你一天半都在说修行的事。修行不等于打坐练功,没人教过你吗?人世间有趣的事太多了,莫把锦绣年华都付与暗室蒲团,大道在春光明媚之中。”
楚天阔正说得痛快,两名犯人走过楚天阔所在牢房时,陡然挣开狱卒,扑在楚天阔牢房的栅栏上。面目狰狞,似欲择人而噬。李云泽见状,想也不想,倒地向后翻滚,一直滚到离楚天阔最远处。楚天阔反应与李云泽如出一辙,向后急滚到墙角。
狱卒喝骂着拉紧犯人身上的锁链,使劲往后拽,四个人卯足了力,却无法拽动分毫。但见两名犯人嘶吼一声,额头、面庞、脖颈、手臂,所有能看到的肌肤上面,青筋如蛇游一般鼓起。两人紧盯着楚天阔,目光却毫无焦点,就像已死之人的眼睛,“嗬嗬”吼叫着,身体充气般胀大,紧接着“嘭”地一声爆开,浑身血肉化成一团血雾,笼罩住周围七尺之地。
他们身后的狱卒首当其冲,四人被血雾喷了一身,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来,血雾已经浸入他们体内。四人彼此对视一眼,脸上、身上都干干净净的,好像方才的血雾擦身而过一般。
俄尔,腹内却如着火,内脏被融成一团开锅的水,血管里的血液也如同被烧开了一般,沸腾的血液在体内乱窜,急欲找出口喷射出来。紧接着看到同伴如同充气般鼓起,想到自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嘭嘭嘭嘭,连着四声爆响,四人相继爆成一团血雾。
一时之间,监牢之中,血雾弥漫。
楚天阔是被袭击的目标,两名犯人爆开的血雾,将他所在的牢房完全笼罩。楚天阔缩在墙角,全身上下被一层厚厚的白光包裹,惊恐地大喊大叫:“溶血术,是溶血术。李云泽,我要是死了,告诉我家人,在我坟头种满茶树。”
李云泽看着血雾中的楚天阔,白光正在被血雾腐蚀,一点一点变薄。他自己的情形也不容乐观,血雾已经蔓延到他身前一尺处,正缓慢向他靠近,他可没有楚天阔那样的护身宝物。脱下身上的衣服,对着血雾狂扇一通,血雾却丝毫不受影响。
楚天阔道:“没用的,这溶血雾风吹不散,水浇不消。你有什么遗愿,也告诉我,我要不死,可以帮忙。”
城主叶清诲冲入牢房之中,看到眼前一幕,面上惊怒交加,手掐法诀,一块绿云出现在手掌之间,旋转着越变越大。叶清诲双掌前推,绿云飞到血雾上方,一面缓缓旋转,一面落下无数绿色光点,如细雨毛毛。雨点与血雾一接触各自消散,爆发出呲呲啦啦的声音,空气中一股焦肉的味道。
片刻后,骇人的血雾消散一空。李云泽长舒一口气,再迟上一会,他就难逃血雾沾身、爆体而亡的命运了。两具白骨扶栅栏而立,四具白骨立在过道中,都还保持着生前姿势,如同水那边楚天阔也被吓得不轻,颤抖着道:“叶仙府,是溶血术,难不成血魂宗还有余孽!”
叶清诲冷着脸,不理会楚天阔,瞅了一眼李云泽。一旁属官左华马上道:“查清楚了,这少年身家清白,与此间事无关。”叶清诲点了点头:“放了吧。”楚天阔哆嗦着道:“叶仙府,您把我也放了吧,万一再有人来杀我怎么办?”
叶清诲压根不理会他,指着两具犯人的白骨道:“顺着这条线,查!”。
叶清诲匆匆返回后院,将牢房的情形一一说了,末了道:“果真如你所言,会有人对楚家小子动手。会是谁呢?会不会是郭威令?挑拨离间,嫁祸于邻,太像他的手法了。”余书元摇头道:“不是他,他还不够看。”心中却在深思,会是谁呢?
次日一早,左华一脸疲惫又一脸兴奋地来报:“城主,查到了。”看到叶清诲旁边的余书元,迟疑了一下,叶清诲道:“说。”左华道:“卑职顺着线索,查到了本城钱姓富户。”叶清诲道:“说重点!”
“那钱姓富户可能是妖族。”左华
“什么?”饶是叶清诲见多识广,也差点骇掉了下巴。
几万年来,妖族与人族关系谈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彼此之间一直想办法渗透。在这方面妖族有先天优势,毕竟妖族假扮人族容易,人族假扮妖族却难。所以在渗透一事上,人族一直处于下风。
后来,人族改变策略,既然难渗透进去,就想办法让你也渗透不进来。在肃清妖族渗透进来的势力上下功夫,却苦于门户相别,各自为战,成效不大。
一直到一位散修大能孔愚正在不空山止水潭,召集大批散修,成立甄妖队,专司甄别妖族之事,手段越来越有效,抓获的妖族越来越多。与此同时,也掌握了大量的天下各门各派、各城各地的情报消息。
再后来妖族见派力量渗透得不偿失,就渐渐也放弃了。甄妖队失去作用,这些散修却不愿就此散去,鼓动孔愚正开宗立派。孔愚正考虑到一无传承,二无福地,遂打消这些人成立宗派的念头,改为一个以贩卖情报为业的组织,渐渐为人所不喜,生意却红红火火,越做越大。
对此,云洲各派也无法阻止。一来其气候已成,实力不可小觑;二来人家也要吃饭生存,而且不空山止水潭做事极有分寸,从不过分;三来说不定妖族哪天卷土重来,还得仰仗他们。也就听之任之了。
听闻辖境内有妖族存身,叶清诲初时一惊,随即激动不已,颤着声音问道:“是哪一族的?”
左华道:“从其行迹推测,当是貉怪。修为介于元阶初等至上等间。”
妖族修为等阶分太、元、正、始四阶,与人族元婴、金丹、筑基、炼气对应。
叶清诲两眼放光,一跃而起,道:“左华,点齐人马,咱们杀过去。”
余书元听了,心中佩服不已,妖族掺和此事,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而且一切浑然天成。如果不是自己之前发现了破绽,而是事后得知这件事的因果,定然也不会起丝毫疑心。
叶城主看他沉默不语,忙问道:“书元,可是有什么不对头?”余书元笑道:“师叔误会了,我只是想到了别的事情。师叔此去要准备周全,这只貉怪在云洲潜伏作恶多年,却不被人知,一定有非常的逃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