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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急转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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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过后,乌溪河里浊水泛滥,白芷跃入水中,闭着眼睛找到自己前日倒置放在河床的酒坛,掀开上面的镇石,双手抓住坛口,往脑袋扣下,里面尽是潮湿的水汽,满是泥腥味。几息过后,身心恢复平静,便顺着水流,踩着河床上的鹅卵石,慢慢潜行到下一个酒坛存放处。

    如是反复五次,白芷便远远离开水流湍急的垂钓地,在下游里许的岸边,一蓬茂盛的灯芯草丛中,头顶着酒坛缓缓浮出水面。仔细观望周围,鸟雀虫鸣如斯,浮杯岩的异动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哪会顾及此地,这才放心地抓着草丛固定身形,临上岸前反扣酒坛,确保不会被人发现。

    湿水的短裤黏糊糊地贴在身上,白芷脱下后用力拧干,又重新穿上,半干半湿地颇有不适,不过聊胜于无。出水没多久,舌头含着的玉片传来绵密震颤,口齿渐渐发麻,他便张嘴吐出拾获的玉片,见了天光,震鸣又复隐去。白芷晓得此乃罕见的奇物,只是不明其根底,身怀重宝不自知,也怕被人发现,便打定主意瞒下。

    白芷对危险的直觉极为敏锐,知道乌溪经此变故已物是人非,追索玉片的歹人为数不少,先前几个水匪模样的大汉,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因此不敢久留此地,便踩着田垄土埂,往附近农庄而去。途中顺手牵羊地借了一身短打衣衫,用一根细麻绳穿过玉片左右两角的小孔,吊挂在脖子上,贴身藏好,这才沿着乡间小径,放心地返回泽随城。

    途中,挑担进城卖菜的农夫,跑单帮的行商,摇动拨浪鼓招揽生意的货郎,等等诸如此类,忙碌奔波为了讨生活的人,渐渐汇聚在官道上形成汹涌的人流,越往前越是密集。

    临到县城西门,白芷想起自己两手空空回去,不好和伙伴们交代,眼看天色尚早,便转头往附近不远处的柳叶河而去。翻卷裤脚过膝,捋高袖子,在浅水处掏摸田螺,也许是不久前被人捕捞过,入手的都是小指头大的仔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为了避免涸泽而渔,便取其三成,稍微洗刷外面的泥毛青苔,用刚摘下的几张新鲜荷叶承着。

    丢了一身衣衫,还有常用的鱼篓,白芷也不在意,左右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再则为了那块貌不惊人,却极为灵异的玉片,这笔‘买卖’也不算亏蚀本钱。

    炎炎夏日,地气升腾,躺在树荫下乘凉的白芷,眯着眼睛望着随风摆动岸边垂柳,心思蓦然一动,回想起仇家身上发现的武功秘笈。封皮篆字他一个都不识,里面的古文却能认出大概,至于图案,便是所谓的招式。

    他有过目不忘之能,便闭上眼睛,放飞意识,由于少年心性,一时间浮想联翩,思潮起伏。许久过后,稍微定下心神,才将书册上的图案演练成整套武功。起先一板一眼,仿佛扯线木偶打完十八幅招式图,随着上手熟练而渐入佳境,到最后情不自禁,竟然起身而立,闭着眼睛跟随感觉演武。

    也许体内精气过人,如此演练三遍,额头只是出了一层薄汗,不过神情却有些萎靡,显然有所损耗。察觉暑气渐消,风中传来炊烟的味道,白芷慢慢睁开眼,愕然发现光阴飞逝,已是黄昏时分,便急匆匆地将田螺用荷叶包住,往泽随城西门而去。

    城西坊门街,余家废宅,白芷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死气沉沉的怪味,原本应当极为热闹的天井,如今静悄悄地毫无人气,他心里重重一沉,面色如常地与它擦肩而过,就连脚步也没有错乱。

    过了十字路口,无处不在的盯梢视线渐去,白芷暗地吁了一口气,仔细寻思一番,径直去了附近的酒肆,将田螺折价卖给厨房,换了几个放凉后还有余温的油煎果子,坐在店门口的角落,倾听客人们的闲谈,以及路过的市井百姓口耳相传的小道消息。

    ‘过街鼠被人告发售卖私盐!肯定发生变故,按理状纸还未递到县衙,就该被相熟的文吏压下,再由被银两喂饱的班头知会。告发者要么失足落水,要么一病不起,最后不了了之。’

    ‘两相都不好使,看来他在劫难逃,就连余家废宅这座新开的分巢都被端了,可见上官的确动真格下手。他这几年赚下偌大一副身家,惹来大人们的眼馋,如今猪仔养肥,可以开杀。’

    ‘过街鼠这次载了,可是总要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否则日后谁敢站出来,为县里的大人补贴家用。大侠开口闭口都是道义,黑道豪杰也避开不江湖的规矩,这次官府掀桌子坏了规矩,以后别想把手伸过来捞钱。’

    ‘不!肯定另有原由,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以如今插手的身份,只是一个棋子,而且已是不起眼的弃子。’

    想到此处,白芷眼睛暗沉,别人他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朝夕相处的几个孤儿伙伴,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为此很是忧心。若非那几口食水,白芷也熬不到醒来,不管前生今世,他都是恩怨分明的性子,否则也不会为了一记朱砂掌,漏夜刺杀武林少侠。

    除了城西坊门街,余家废宅这座豢养黄雀的分巢,在城南小石桥附近,老潘还有一座院子,那是他起家的老巢,想必也被官府查封了。

    ‘不过,狡兔三窟,贼性成狐的老潘,隐秘地在城东码头上置办一座货栈仓库,此事就连跟在他手下多年的老油子混混都不知情,想必是一条备用的退路。去看一眼,也是好的。’

    候至华灯初上,城东坊市人气鼎沸热闹时,孤身一人的白芷随大流地行走在大街上。临到出城门前,贴身藏着的玉片陡然震鸣,顿时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冰雪来,凛冽寒意将他惊醒,复仇的热血顿时冷却下来,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几天,泽随城里里外外,都有黑白两道的江湖高手出没,半桶水都没有,只是略通皮毛的白芷,如是和他们争斗,不过以卵击石罢了,更何况压服江湖的官府,更是不能对抗。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潜伏下来,观望风向如何再说。我有江湖少侠的武功秘笈,勤加练习,至少也要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打定主意后,白芷便没有出城门,随意寻了一座酒肆客栈,毛遂自荐地在厨房帮闲,瞧他手脚勤快,掌柜地也就没有赶人,问他出身来历,被一句水患流民搪塞过去,善心大发,便容留白芷这个半大小子在柴房栖身。

    夏天日长夜短,酒肆营业至戌时三刻,食客散尽才打烊关门。残羹冷炙归拢后,拼成一大桌冷盘,跑堂的伙计、店小二、杂役、火工、帮闲,收拾干净后上桌享用。新来的白芷少不了被人冷眼排挤,分到一些汤汤水水,不过糙米饭还是管饱,他细嚼慢咽吃了八成饱就停住,又主动起身帮忙收拾碗筷,到是博得一些赞许。

    月上枝头,夜深露寒,独自躺在柴房里的白芷,双手抚摸圆鼓鼓的肚皮,据说有助消食。过了半晌,他从怀里掏出贴身收藏的玉片,回想起先前示警的震鸣,深知此物的灵异,只是未得其门而入,于是放回怀里,头一侧,没过多久,传来轻微的鼾声。

    皎洁的银霜透过窗户洒下,隔着一层细麻衣衫,玉片背面的浮雕蝉蛹吞吸月华,灵性渐渐复苏,发现资质不凡的宿主,顿时化为一抹流光就要沉入与其相融。

    谁知就在此时,一只黑鸦虚影浮现,将细微的灵性彻底溃灭,凄厉的哀鸣无声传来,周围的促织虫吟顿时停歇。

    玉片发出绵绵密密的震颤,沉寂的精气逐渐活跃,一丝内息自丹田气海而起,沿着经脉循环,每走一个小周天,内息便壮大一分。五脏六腑里蕴藏的水谷精气,源源不断转化成武林中人三句不离口的内力。

    白芷在竹意轩待了三天,过街鼠售卖私盐案终于水落石出。四班胥役押贼起赃,城东货栈满满一仓库白花花的粗盐,价值钜万。潘见河难逃一死,名下产业尽数充公,又被罚了一大笔款子,全副家当都赔进去都不够。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往昔依附过街鼠的地痞,为了自保纷纷反咬一口,使劲地攀污、泼脏水,又牵扯出几条命案,这下可好,手上沾血的混混一个没跑。那些老油子奸猾似鬼,只拿好处不动手,花钱买命反而侥幸脱身。

    至于街道上厮混的雀儿,竟然下落不明,据说被人提前掳走,也不知是何缘故。白芷知悉此事后,唏嘘一番,心情很是沉重,只能借助繁重的活计,以此缓解锥心的痛楚。

    黑白两道的侠士、豪杰永远都是江湖漂泊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泽随城只是他们偶尔投注目光的驿站,目的达成后,官府稍微大势威吓,他们便趁机作鸟兽散。

    名头太大的追魂手,也不能久离南宫世家,诸事稍定后,立即启程离开,他这一走,教许多人都喘了口大气,伸展手脚开始四下活动。

    古照青得了寒玉蝉的初蜕,正要坐生死关,将充盈全身的内气转为真元,开辟髓海灵池,反哺神魂,修复陈年隐伤暗疾,以此奠定道基。此后一身真元源源不断转为法力,待蓄满灵池,抚育出真灵,能出阴神夜游,方可仙业有望,从此逍遥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