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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温寒只是一句自嘲的玩笑话,但没想到这乌鸦嘴竟然应验了。她周一上班时,主任把她叫进办公室,给她甩了一套红头文件,说了句:“看看。”
她翻了翻,是去支援部队,做部队医生,薪资待遇是医院的三倍,去多长时间还没定。
见她没表态,主任跷着二郎腿,神色悠然地说:“我们科里就你还没成家,也没有男朋友,一个人,利利索索,没有拖累。其他人拖家带口的,让人家一家人去部队受罪也不合适,你去正好,这头的工作我会找人交接好的,你别担心,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个职位还是你的!”
“……”温寒想说,单身的是挖了你家祖坟了?好事儿的话单身的没拖累,让一让有家口的,坏事儿的话单身也没拖累,理解理解有家口的,合着你们结婚是给家里请了尊佛回来了!
她托托眼镜,问他:“我要是不去呢?”
主任斜睨一眼,语气中满是威胁意味地说:“不去也行,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这儿容不下不服从调配的人。”
“行,我去!”无非是为了生计,她被人抓住了尾巴,自然得由着别人想怎么拎怎么拎,总归都是挣钱,她需要的是钱,在哪儿不是挣。
“哎哟,这不就对了吗!去部队给的钱多,病人也少,又都是军人,没那么矫情难缠,多省心。要不是其他人都拖家带口太费事儿,这好事儿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
温寒冷笑一声,拿着那份文件挥了挥:“主任,要不你去?”
说完,不看主任别扭的神色,扭头走人。
既然已经别无选择,温寒也不准备垂死挣扎了,离开医院也好,起码不用处理这些烦乱的人际关系。她的行李不多,必需的生活用品往箱子里一塞,把工作一交接,不过一周,她就踏上了去往部队的路。
临走那天,就兰素来送她,这女人刚下夜班,眼圈深深,眼窝凹陷,憔悴不堪,仅剩了一点精神头,还不忘替她鸣不平:“你们科这些小人,见你好欺负,什么糟心事儿都摊在你头上!你无非是平时不爱说话、不拍马屁而已,至于这么欺负人吗!部队是什么地方,鸟不生蛋的地方,尽是一群原始人,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一个小姑娘去了没什么依靠,万一碰上什么事儿,谁给你撑腰呢!”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温寒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暖流。是啊,她身边也就只有兰素是无条件真心关心她了,至于别人,无非是有利可图,哪个愿意切身地替她考虑呢?
她习惯了待人冷漠,也习惯了被人冷漠相待,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不忍心看唯一待她好的朋友替她难过,于是伸手擦了擦兰素的眼角,若无其事道:“没关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了,去部队未必不好,那儿的人心思反而单纯,起码不让我劳心!”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怎么着也得去了。不过你听我一句劝,平时一定要多小心,夜里不要乱晃,对那些无端献殷勤的男人敬而远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长成这样,没准会遇上危险,记住了吧?”
温寒笑:“就是因为长成我这样,才没有危险,谁会对我有兴趣!你可别小看部队里的男人,他们的眼光也挑得很!”
“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小心,钱不重要,人最重要。”
兰素走后,温寒把行李放进车里,正准备上车要走,远远地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陆乾。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一脸不舍地看着她:“温寒,你要是实在不想去,我和主任说一说,换我去吧,你一个姑娘家的,去部队很辛苦的!你没吃过苦,我怕你受不了!”
温寒皱皱眉,对于他这种先入为主的关心方式极其厌恶,当即反唇相讥道:“陆主任,话不能这么说,我和你很熟吗?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过苦?”
陆乾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歉:“温寒,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
温寒从包里掏出那本资料,重重地摔在他手上,末了,拿下巴冲不远处的办公楼努了努嘴:“喏,前面就是主任办公室,你去和主任申请,把上头的名字换成你的!”
陆乾愣住了,像是抱了烫手山芋似的,捧不住,又扔不了。
温寒见状,若无其事地把资料收回来,神色淡漠道:“辛苦陆主任了,我要走了,一会儿该误了报到时间了。”
说完,她也不看陆乾的反应,径直开门上车,陆乾似乎还在吵吵嚷嚷地说什么,她眼皮也没抬,对司机说:“师傅走吧,不用管他!”
她没看资料写的这部队具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似乎是个空军训练基地,她对于未知的艰难险阻从来不屑于作过多揣测,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逃不了,用不着提前悲观。
可是,即便是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颠簸了近五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时,还是被眼底的景象给震撼到了。
这分明就是一片荒地。
明明是夏末的季节,这里却是一副黄土满天、寸草不生的模样,触目全是飞沙走石,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丝绿色,不见半点现代社会该有的景象,大风吹过,吹得人心口都是凉的。
车停了,她跟着司机师傅去找部队扎营的地方,又徒步走了两公里,才终于见到了这营地的本尊。
看这营地,倒是没有周遭环境那么荒凉萧条了。设施虽然简单但是不简陋,布局大气规整,建筑物也是干净的模样,不见一丝破败老旧,搭配上来来往往身姿端正、目光坚毅的巡逻士兵,倒是没有她预想中那么不堪,反而多了几分庄严肃穆。
把她送到门口,司机就走了,站岗的士兵双脚并拢,脚后跟相击,“啪嗒”一声给她敬了一个礼,中气十足地问她:“有通行证吗?”
她吓一跳,忙不迭从包里把派遣证拿出来,恭恭敬敬地说:“我是从市医院里调过来的骨科医生,我叫温寒。”
“请稍等,我去通报。”
那士兵小跑着去通报,步伐规整但是速度很快,转眼就消失了。温寒对于军人的唯一印象还是来自入学时的军训,但是那个时候,他们这群玩世不恭的学生就是有再多的铁血丹心,也施展不出来,这会儿见了真正的营地,她心底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那士兵很快回来,开门就冲她敬了个礼,朗声道:“温大夫请随我来!”
温寒觉得自己回个礼实在是太奇怪了,于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小士兵领着她进了一栋小楼里,楼道里干净整洁,灯光明亮,虽然没有住宅区的楼道装修得有格调,但是胜在简洁干净,纤尘不染,看着清爽利落,倒也舒服。
到了楼上,小士兵把她的行李放下,钥匙递给她,“啪嗒”又敬一个礼:“温大夫好好休息,副营长说了,今天温大夫舟车劳顿,就不用去报到了,明天一早去副营长办公室报到就可以。”
温寒有点不知所措,赶紧鞠了一躬:“好的,谢谢你!”
开门进了屋,她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环境,实话说,这儿的条件真不算很好——十多平方米的房间,正对门开了一扇窗户,窗户下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有些崭新的洗漱用品,靠墙放了一张单人床,床上是雪白的卧具,床对侧有一个不到一人高的布衣柜。温寒长这么大还没住过条件这么差的地方,不过好在墙壁雪白,地板光洁,整体看着格调不足整洁有余,倒是符合部队简约干练的风格。
她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刚想坐下休息,门外就有人敲门。她开门,是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小姑娘,见了她,先敬了一个标准的礼,之后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脆生生地说:“温大夫,从明天开始你就要穿作训服了,部队里不允许穿便装,头发也要盘起来。”
“哦,我明白了,谢谢你!”温寒接过东西,小姑娘又冲她敬礼,她捧着衣服,不上不下的,顿时觉得自己和这里的氛围真是格格不入。
部队里只有内部的区域网,所以温寒扔下手机,只能百无聊赖地卷着被子睡觉。
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没了繁杂的情绪,还是真的是舟车劳顿,她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八点了,她立刻爬起来,拍拍胸口,还好不是太迟。
她换了衣服,按要求盘好了头发,把红十字的袖章别好,拿着派遣证急匆匆地跑下楼。
从公寓到行政楼路过拉练场,场上士兵已经整齐划一地开始日常训练,温寒顿时觉得羞愧。真是城市生活过久了,在别人眼里,她这可是睡到日上三竿,半点章法也没了。
一路边走边问,她终于找到了副营长的办公室,深呼吸了一口气,轻轻叩了叩门,里头传来低沉的一声:“进来!”
她像是被老师叫去谈话的学生一样,心怀忐忑地推门进去,里面的人没抬头,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地问:“干吗的?怎么没有通报?”
见她不作声,这人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接,不约而同地喊出声。
“邹亦时?!”
“温寒?!”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邹亦时,他拧着眉,低声问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温寒也被吓蒙了,她怎么也不会把那个玩世不恭、嘴角总是带着坏笑的公子哥儿和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人联系起来。她知道邹亦时是空军上尉,但是和他几次接触下来,她除了感受到他身上纨绔子弟的劣根性外,可没体会出半点军官该有的威严。
而现在一见,他穿着笔挺的作训服,目光坚毅,面容冷硬,眼底眉梢俱是透着不容亵渎的坚定,身上皆是不怒自威的气质,这样大的反差让她半晌回不过神。
“前几天我接到通知,说是部队上要调一个随军医生过来,原本以为是巧合,却没想到真的是你。你就没想过拒绝?这儿可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待得住的地方,这里的条件比你想象的要苛刻得多!”
邹亦时声音清冷,虽然坐姿有些许放松,可是身上严谨自律的气场却半点没少。在这样的场合,温寒自然不敢像平常似的和他针锋相对地斗嘴,只是乖乖地回答道:“我也不想来,可是主任说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就只能是我来了。”
听她说完,邹亦时没说话,伸手摸了摸下巴,又抬头道:“既然来了,就只能安心待着了,你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话及时和后勤处联系。走吧,我带你去医务科!”
“哦。”温寒乖乖应了声,虽然心里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实在太,自己可是大仇未报,邹亦时这家伙堂而皇之地戏耍了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严谨肃穆的环境里,再加上他身上迫人的气场,她却怎么也不敢造次。
邹亦时在前头带路,她在后头跟着。穿着作训服的他长身玉立,腰间精瘦,双腿修长,身板笔挺刚硬,少了私下里放荡不羁的随性,多了份英姿飒爽的硬气,越发衬得他气度不凡。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向他敬礼,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礼,身子笔挺,英气逼人,反倒累了温寒,跟在他身后,听着“啪嗒啪嗒”的并脚声,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终于到了医务科,医务科其实就是几间平房,有诊室,也有病床,大约是为了方便急诊,所以并没有盖成小楼,
邹亦时带她熟悉环境:“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工作区了,你主要负责骨科的急诊和常诊,并且协助其他科的会诊,东西都给你备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让他们去备。早上六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中午不休息,没有休息日,有特殊情况需要来我这儿请假,病人其实不多,就是有备无患。怎么样,有疑问吗?”
温寒心里大呼委屈,难怪工资高,这么长的工作时间,能不高吗?只可惜,她既然已经来了,再矫情也没用,除了听从安排着实不敢有意见,在科里,顶多算忤逆,在这里,搞不好可是要军
法处置的。
“没有了。”
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戳到了邹亦时的心窝子里,他伸手摸了摸她盘起来的头发,柔声道:“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一开始确实有点不适应,习惯了就好了!”
温寒一抬头,眼神委屈得快滴出水来,极其委屈地问了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医院啊?”模样可怜得像只猫。
她自己没察觉到,邹亦时却被她这副样子戳得心都要化了,他轻轻地托了托她的眼镜,声音更加温柔:“乖,到时候会放你走的,总不会困你一辈子的!”
两人挨得极近,他眼底坚毅的神色像是破冰后的湖面,里头温柔的神色微微荡漾开来。温寒突然回神,心底直呼自己失算了,他再怎么着也是邹亦时,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她要是松懈了,那岂不是更由着他搓扁揉圆了,于是赶紧后退一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劳烦邹少费心了!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您去忙吧!”
见她又恢复了这副爱搭不理的死样子,邹亦时冷哼一声,抬步离开。
第一天工作,温寒确实有些不适应。邹亦时口口声声说病人不是很多,毕竟是救急用,顶多算是个急诊,比不得医院的繁忙,但是她第一天就接了不下三十个病人,骨折的、崴脚的、扭伤的、脱臼的、挫伤的,她既是医生又是护士,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
唯一的好处就是病人都是当兵的,个个都是硬骨头,哪怕是骨折,也只是自个儿疼得冒冷汗,绝不催她一句。她看着这些还没有她大的孩子,顿时觉得心软,医者仁心,她当了这么些年医生,还是头一次这么纯粹地希望让他们不这么痛苦。
这么一忙,就是忙到晚上七点,她把药换了一圈,正在给一个病人拆冷敷包,病房里突然齐刷刷地喊了一声:“首长好!”
她被这中气十足的齐呼声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的人是邹亦时。
他轻轻点了点头,环顾了一下后问:“怎么样了?”
一个小兵朗声回了句:“谢谢首长关心,我已经没事了,明天就可以归队。”
温寒把用过的冷敷包扔进垃圾桶,正准备摘口罩,就听邹亦时说道:“没问你。”
她一抬头,才发现他的视线一直胶着在自己身上。她把口罩放在口袋里,翻了翻病历,公式化地回答他:“他只是扭伤,软组织挫伤,没什么大碍,冷敷之后好多了。”
“我是在问你。”邹亦时走近她,微微低下头,凝神看着她,声音低沉醇厚。
温寒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我能有什么事儿,工作而已。”
邹亦时突然把手伸向她的胸口,温寒下意识地后退,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防备和排斥。邹亦时低笑一声,前进一步,再次靠近她,无视她眼底的敌意,伸手替她解开白大褂的扣子,像是情人间的低语般在她耳边说道:“累了一天了,还没吃饭吧?走吧,我带你吃好吃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她暧昧不清,温寒不知道他这又是唱的哪出,后退一步,挣脱了他的手,冷漠地说:“我自己来。我找得到食堂,我自己去就可以,不劳烦首长。”
“听话,别和我这么生分,我的兵叫我首长可以,你又不是我的兵,用不着这么叫我。”
他这口气宠溺且暧昧不明,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他们的首长看着冷硬无情,居然也有温柔的一面,还真是铁汉柔情啊!
温寒被他逼急了,也不管他的身份地位,像往常一样冷着脸轻嗤道:“邹亦时,你适可而止!咱俩可不是多亲近的关系,用不着这么和我套近乎!”
她这话一出,可谓是满座皆惊,病床上的士兵都暗自啧啧出声。他们这个副营长虽然年轻,但是沉稳老练,平日里不苟言笑,带兵格外地严苛,几乎是炼狱式训练,偏偏他能力超群,严谨自律,对待自己比对士兵还要苛刻,久而久之,大家对他便是发自内心地敬畏。
但是因为他常年冷着一张脸,待谁都没有半点笑容,这畏就大于敬了。而如今,他看着这个温大夫,满脸宠溺的笑容,一众人像是见了鬼似的,眼睛瞪大,倒吸着凉气。
“这儿人多,别闹脾气。”邹亦时的手沿着温寒的肩膀滑下去,一点点摸到她的手腕,勾唇一笑,死死地握住,“我们去别处说。”
没等温寒反应过来,他又扬声命令道:“找人看住这儿,温大夫下班了。”
“是,首长!”众人齐刷刷地应道。温寒又是一惊,这么愣神间,已经被邹亦时带出去了。
刚出门,温寒就用力甩开他的手。她深知大吵大闹或者恼羞成怒都是小女孩的套路,那么矫情的架势她做不出来,于是,只是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充满警告意味地说:“邹亦时,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你才能明白?”
邹亦时完全不理会她的愠怒,自顾自地牵起她的手,一点点地揉捏着她的指骨。她正要奋力挣开,就听见他突然压低声音威胁她:“你什么意思我清楚得很,但是清楚不代表接受,当然,你可以拒绝我的追求,不过你也仅仅是有权利拒绝,但没权利阻止。”
简直是无赖!温寒愤愤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走,懒得和他这样强词夺理的人争辩,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只是她刚抬步,腰间突然一紧,整个人被他拦得踉跄了一下。他顺势收紧臂弯,把她圈进怀里,附在她耳边低喃道:“别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温寒一惊,联系起自己莫名其妙被派遣,加上他异常的表现,派遣通知是下到他这里的,他怎么会不知道是自己过来?她把来龙去脉一串,突然反应过来,心底像是点了一撮火似的蹭蹭地烧起来,她回头瞪着他,怒不可遏地反问道:“是你的主意?”
邹亦时挑挑眉,不置可否。
温寒咬咬牙:“真下作!”
原本以为刚才的争吵可以让邹亦时的热情暂缓几天,没想到她刚去食堂,他就又大张旗鼓地坐到她对面。
这里的人吃饭不像外头的人,悠哉闲适,谈天说地的,个个坐得笔直,吃饭速度快而有序,像是机器一样,齐刷刷的一片。见他进来,满食堂的人直直地站起来,像是拔尖的韭菜一样,声若洪钟地喊了声:“首长好!”
满食堂只有温寒一人坐着,邹亦时不计较她的小脾气,挥了挥手让大家坐下,自己径直坐到她对面,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食堂的饭不好吃。”
寻常士兵只能服从上级安排,但邹亦时是副营长,自然也有一定的福利,这福利就是每周可以外出用餐一次,且不用自掏腰包。
温寒坚定地摇摇头:“不去!这儿就挺好的。”
士兵们虽然比普通人的自律性高,可是她这种专宠的待遇还是让众人忍不住偷偷地递眼神过来。温寒这么些年一直独来独往,在人群中几乎没有存在感,现在突然变成了人群中的焦点,备受瞩目,这让她如芒在背,格外地难受。
她坚持,邹亦时也不阻拦,端了餐盘过来,和她一起吃饭。他吃得快,但是没有一点粗鲁之气,不多时,就腾空了盘子,只单手托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温寒算是腹背受敌,严重影响了胃口,匆匆扒了几口就端着盘子起身走人了。
晚上邹亦时倒是没有骚扰她,送她到楼下就走了。他突然这么懂分寸,知进退,温寒还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如释重负地挥了挥手,麻溜地上去了。
接下来的一周,邹亦时照例对她近乎宠溺地照顾,并且极其张扬,从不避讳,无论她是冷嘲热讽,还是挖苦甩脸,他也毫不在意,依旧自顾自地宠着她。他软硬不吃,反倒把她折腾得没了脾气,只能由着他来,他爱怎么张扬,她都懒得再抵触了。
以至于不过一周,全营的人都知道她是邹上尉的心头好,虽然嘴上不说,但在和邹上尉打招呼时,都会毕恭毕敬地再加一句:“嫂子好!”
起初温寒听着格外难受,别人每叫她一声,她就起一身鸡皮疙瘩,但邹亦时听着却格外舒心,每每都会难得地露出笑容,底下的人便越发明白这温大夫对邹上尉的重要性,于是对她更加恭敬起来。
温寒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她实在受不了突然被人这么供着,这样逆她习惯的处事方式着实让她难受,可是人在屋檐下,邹亦时只要一天不失了兴趣,她就得一直受这罪。
来了两周,大约是士兵们都觉得她的重要地位已经奠定了,便开始试探性地通过她向邹亦时传话。温寒自然不愿意招揽这些闲事儿,每次都斩钉截铁地拒绝,不留一点情面。
直到有一天,有个小士兵跑过来把一张请假条递给她,她不明所以,听他解释才明白,原来他是想找邹亦时请假,但是找不到人,麻烦温寒给捎一下,她断然拒绝。可是这小士兵声泪俱下地和她说了他的特殊情况,原来是家里老人出事了,他想回去见最后一面。
温寒同情他,又想着仅仅是捎而已,又不需要她自作主张,便答应了下来。
上了一天班,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怕耽误了小士兵的事儿,拎着请假条去找邹亦时,可刚出门诊,就远远地看见拉练场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她心里一惊,想着是出什么大事了,不然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她跑到拉练场,邹亦时正脸色铁青地训话,他的声音低沉醇厚,穿透力强,满场子都是“轰隆轰隆”的回声,听得人心惶惶。
“赵先天是哪个班的?班长出来!”
“到!”被点名的班长上前一步,稳稳的敬了一个礼。
“赵先天什么时候走的?”邹亦时冷着脸,眼底怒意翻涌。这会子的他看着格外地可怕,像是阎罗王似的,身上气场迫人,吓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今天下午拉练的时候就不在了,没打报告,也没请假!”
“知道手底下人犯这样的错误是什么下场吗?”邹亦时低吼一声,像是草原上的狮吼,暴怒的情绪沿着浑厚的声音在拉练场上蔓延开来,那班长吓得抖了一下,但还是高声回答:“一个犯错,全员受罚!”
“这次整个营都罚,负重拉练二十公里,一个半小时给我往返!你们中大部分是刚来的新兵,来了不到一个月就不服从管教了,这次给我好好长记性,如果有下次,绝不轻饶!”
邹亦时冷着脸下令,一旁的温寒被吓得脑门上直冒冷汗,她想这个擅自逃跑的士兵应该就是今天给自己递假条的小伙,要不是自己应了这事儿,没准就不会闹得这么大。
邹亦时在指挥台上站着,面前是黑压压的人群,温寒手心发凉,腮帮子都在哆嗦,思索半天,还是咬咬牙跳上了台,几步跑到他身边,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邹亦时脸上余怒未消,看着格外吓人,但看到来人是她,还是下意识放缓了声音,轻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温寒吞了吞口水,心底竟然有些害怕,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硬着头皮说:“邹……邹上尉,那个……士兵,他把假条给我了!”
“你说什么?”邹亦时扬声吼了一嗓子,温寒被他的声音震得心脏突突地跳,知道自己这次犯了大错。这是军营,军令如山,都是铁打的纪律,不能有一丝的忤逆,可笑她权衡了半天,还是好心办了坏事儿。
邹亦时没看她,扭头冲着底下人发令:“全体注意,即刻收拾行军装备,十分钟后准时出发!”
“是!”底下的声音震耳欲聋,温寒被吓得心惊肉跳,汗毛直竖。
士兵有序地跑步离场,在整齐划一的跑步声中,温寒跟在邹亦时身后,小心地解释了今天的情况,并且诚恳道歉,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他突然把她拥到怀里,含笑说道:“不怪你,到底是他没组织纪律性,这
帮小崽子早就该拉出去练练了!”
温寒愣了一下,也忘记了反抗,只是抬头看着他,一脸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
她的小脸儿白皙,即便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风吹日晒的,皮肤依旧水嫩如初。邹亦时看着她粉嫩的唇,闻着和这粗糙的环境格格不入的馨香细腻的香气,顿时眸色加深,有些心猿意马,几乎想都没想,低头吻上去。
“哎哟喂!我的鼻梁!”温寒捏着鼻梁呼痛,邹亦时冷不丁被那笨重的眼镜框撞了一下,旖旎的气氛半点不剩,恼羞成怒地黑了脸,扭头大踏步地离开了。温寒撇撇嘴,冲着他的背影得意地说道:“活该!让你得寸进尺!”她拍拍衣服,潇洒走人,那点负疚感也被这么一撞给撞没了。
第二天,部队里就渐渐传出小道消息,视军令如山的邹上尉为了她竟然收回成命,原本是二十公里的负重拉练,最后却变成了绕营地跑二十圈,这么纵容,这女人可不是一般的角色,就像唐明皇身边的杨贵妃,是福是祸可说不定!
对于这些传言,温寒从不放在心上,邹亦时无非是想给她点舆论压力,她不接招,他也奈何不了她!
温寒原本以为邹亦时的献殷勤也仅仅局限于这种佳丽三千,却独宠一个的居高临下的施恩方式,却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举动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她来部队的整第二周,这天中午,她正准备去吃饭,邹亦时突然行色匆匆地跑过来,一脸欢喜地拉着她的手就跑,她虽然不明情况,但还是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大门口。
门口停着他的车,后备厢敞着,像是被撑开的仓鼠的嘴,塞得满满当当的。
还没等他出声,他就跟一个讨赏的孩子似的开始献宝:“这是一些生活用品,这里条件艰苦,你一个女孩子生活一定不方便,不像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儿,怎么着都行。这是吃的,小零嘴,我问人家店员,人家替我挑的,虽然你不太算是个正常的女孩子,但是……”
温寒眉尖上挑,毫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邹亦时,你怎么说话呢!”
邹亦时促狭一笑,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堆:“这是一些家用电器,虽然不确定你待多久,但是也不能委屈了你,微波炉、电磁炉、电饭锅,还有电暖气、电热毯,这儿比市里冷,你晚上记得用,女孩子体寒了不好。”
除了后备厢,他又拉着她去后座看,温寒看着大大小小的十几个袋子,问他:“这又是什么?”
邹亦时得意地挑挑眉,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收起了欢快的性子,突然变得深情,轻轻在她耳边说:“我想你穿给我看。”
温寒吓一跳,伸手扒拉了下那几个盒子,等确定衣服都是些奢侈品牌的秋季新款后,才略微放心,干咳了一声道:“我不要,你留着送别人吧,我不需要这些。”她从前也奢侈过,把钱当成是大风刮来一般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并非矫情推脱,只是厌烦了过去的自己,便不想和从前有一点瓜葛,这样素净简单的模样更能让她安心。
邹亦时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不自然地笑了一声,把盒子垒好了,略带不甘心地说道:“都是秋款的,这几天天凉了,我看你也没带多少衣服,要是实在没有替换的,就凑合着穿,这里离市区挺远的,你想出去买衣服特别不方便。”
说到这个,温寒才突然想起来,扭头问他:“你在哪儿买的这些东西?”她从医院来这儿的时候用了将近5个小时,来回就是10个小时,且不说采购的时间。
邹亦时似乎就等着她这么问,听她一说,立刻摇着尾巴过来讨好:“当然是去市里,这里荒山野岭的,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卖奢侈品的怎么可能扎得住根。我怕太晚了回不来,凌晨三点就出发了,路上人少,我飙车过去的,用了4个小时,买东西没花多少时间,都是熟人。”
温寒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说他依旧是从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她还有法子对付,可是他这般真心实意,她突然觉得心里格外地有负担,不愿意接受他的心意,可是又怕负了他一片真心。踌躇间,他又说:“其实,我早就想买了,可是训练新兵一直没有时间,难得今天休息,就抓紧时间跑了一趟。”
他拎着东西往前走,又招呼了几个巡逻的士兵帮忙,死活不让温寒动手。
温寒闷头走着,踢踢他的脚后跟,问他:“这不是有一白天的时间吗?干吗不睡醒了再去?”
邹亦时回头看着她,眼底笑意深深,既没有私下里的戏谑狷狂,也没有训练时的冷酷严苛,反而透着一股青春阳光的气息,像是青涩的小男生头一次追求自己喜欢的女生一样,眼底都是单纯的爱意。
“因为白天要见你啊!”
邹亦时替温寒把东西搬进宿舍,事无巨细地收拾好,果然是部队出身,对于家务活也照样拿捏得利索干净,比她自己收拾得还齐整,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道:“打包盒里是我专门从酒店买回来的好吃的,你喜欢吃辣,他家的味道是一绝,现在估计凉了,你去微波炉里热热。”
安顿好她,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温寒从善如流地应着:“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舟车劳顿,还是先好好休息。她怕他误会,后半句没说出口。
邹亦时眼看着就走到门口了,干脆扒着门框,咬牙切齿地重复道:“我可真走了,我凌晨三点去的,现在都快两点了!”
温寒把色香味美的饭菜放进微波炉,定好时间,一脸茫然地瞧他:“哦,知道了。辛苦你了!”
邹亦时气得直咬牙,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时间尽耗在路上了,荒郊野岭的,哪有吃饭的地!”
“哦,对对对!”温寒恍然大悟,失笑出声,“没吃饭就说没吃饭,干吗拐弯抹角的,我哪知道你想说什么!”
这是两人头一次单独一起吃饭,温寒觉得怪怪的。邹亦时不按套路出牌,这一点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只是伪装的冷漠,还不至于真正的铁石心肠。如果是纨绔子弟惯常的拿钱砸出来的追求方式,她从来不屑,可是像这种温情脉脉的方式就有点戳她心窝子,她也是普通女人,没那么好的定力。
“吃这个,我知道你喜欢。”邹亦时把餐盒里的腊牛肉全部夹到她碗里,又把她碗里的洋葱圈一个个夹出来,“我替你吃这个。”
温寒轻轻挑了挑眉,邹亦时立马会意,得意地邀功请赏:“住院的时候观察到的,只要是让我上心的人,我总是能有超凡脱俗的洞察力。”
“吃完了吗?吃完的话就赶紧走。”温寒把餐盒放下,冷着脸轰人。不管这是不是伎俩或手段,她不得不承认,他戳到了她的软肋,如果不加以防范,很快她就会被攻陷,并且溃不成军。
邹亦时对于她的忽冷忽热也不恼火,反而体贴地替她收拾了桌子,临走时,他轻轻拍了拍桌子上的一个小包,叮嘱她:“有什么需要,不方便和我说的话,就和后勤的小刘说,就是给你送衣服的小姑娘。我明天要去参加飞行演练,没时间见你了,你晚上有空的话陪我吃个饭。”
温寒巴不得他赶紧走,想也没想,连连点头。邹亦时心满意足地离开,她打开手边的小包,里头丁零当啷一堆东西,日用的、夜用的卫生棉,红糖,止痛贴,暖宝宝,生理裤,她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哦,对,她快要来例假了。
下午她照常上班,下了班刚想往食堂走,就接到了于芃芃的电话。其实部队里除了班长以上级别的士兵允许配备手机外,其他人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每天的通话时间和次数也有限制,但是谁让邹亦时惯她,无视了军营里的规矩,允许她带自己的手机进来,但是此刻温寒却无比后悔,她恨不得断了与外界的联系,现在也就听不到这个噩耗了。
于芃芃一把娇滴滴的嗓子说道:“温寒,我们高中同学聚会,霍瑾轩组织的。你别想着当缩头乌龟,你要知道,有多少人在眼巴巴地等着看你笑话!话给你撂这儿了,去不去是你的事!您可想好了!”
很快,邮件就发到她的邮箱,她看了一眼,明天中午十二点江情大饭店秋暮包间,时间下头是落款,邀请人赫然就是霍瑾轩,她看着那最熟悉的三个字,心口一阵刺痛。
整整五年了,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晚饭自然没了胃口吃,她直接回了屋,卷着被子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过去的回忆争先恐后地扑过来,他的笑,他的宠,还有他甜蜜却克制的吻,他说,宝儿,我们文个文身吧?虽然不刻骨,但是铭心。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耳后的音符,想起他带了一个成熟性感的女孩,或者说是女人来到她面前,对毫无防备的她说:“温寒,我受够你这副单纯幼稚的模样了,乏味得很,我们分手吧,我真的受够了,可折磨人了。”他嬉皮笑脸的,照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是捅起人来毫不含糊,她化着精致的妆容,哭得像个小丑。
她厌恶的,和厌恶她的,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所以她努力地变得朴素,恨不得寡淡到尘埃里,并非看破红尘,而是为了逃避现实。霍瑾轩赤裸裸的讽刺,让她像一个跳梁小丑,她不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的一颗真心,终究是喂了狗了。
在床上懵懵懂懂地失神,还是铃声大作的手机让她回了神,她看了一眼,是邹亦时打来的,接起来后几乎没有犹豫地说了句:“邹亦时,我想请假,我明天有事出去一趟。”
那头的人似乎是噎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地回答:“好,你什么都不用管,手续我来弄。你要去哪儿?我明天送你!”
“嗯好,谢谢你了。”
电话那头,李副官一脸为难地看着邹亦时,小心地说了句:“上尉,咱明天还有演练呢,今天晚上就得出发了,没时间送温大夫啊!”
邹亦时眉心紧皱,轻轻叩着桌面,沉思半晌后不容拒绝地说道:“演练照常进行,早上我把温寒送过去,再赶过去和你们会合。”
李副官急得要跳脚,兴许这温大夫要去的地方和演练场不远,但是邹上尉累了一天,明天继续舟车劳顿,还要演练,身体怎么吃得消?万一像上次那样出了意外那可怎么办?到时候他怎么和邹上尉的家人交代?再说了,这邹上尉可是个声名远播年少有为的军官,不靠家里的关系,凭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爬上这个位置,不仅有超凡的毅力,更是有不容置喙的铁一般的纪律性,所以,即便训练士兵总是格外地严苛,但他向来以身作则,也没人敢说句闲话。
现在可好,自从这个温大夫来了之后,邹上尉三番两次地为她破例,虽然不至于影响大局,但到底动摇了邹上尉钢铁作风的形象,这要是搁在古代,这女人就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啊!
李副官还想规劝,邹亦时已经起身离开了,他着急得跳脚,也不敢说这事儿,只说:“上尉,吃饭啊!在食堂坐了一个小时了,怎么说走就走,明儿还赶路呢!”
晚上临睡前,邹亦时又给温寒打了电话,问了明天要去的地方和时间:“明天就辛苦你早起了,我们五点钟出发,到那差不多十点,不耽误你的事。”
“你帮我安排车就行,不用你亲自送,你不是还得演练吗?送我要误事的。”
“没事,临时取消了,有时间,你不用操心。”
“真的?”
“真的。我的事儿我自然会安排好,我不放心别人送你,路这么远,我亲自送。”
“好,谢谢。”
“没事,不用客气。”邹亦时其实想问,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直远离尘世的你不顾路途遥远,长途跋涉也要赶回去?但是忍了忍,还是没问,他要给她足够的私人空间,想占有,但不代表强取豪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