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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涵初离去后,教室里更是乱做了一团。
季淑娴拉着中湄道:“中湄啊,你这样得罪人家,不怕出惹祸上身呀!”
中湄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好怕的!理亏的是她!”
“可她是督军夫人了!要是她闹到校长那里,受罚的可是你了!”
“切,她要是真去告状,那我更是瞧不起她了!再说校长有什么好怕的,就是那个顾督军来了我也不怕,我夏中湄还从来没怕过谁!”
季淑娴摇着头道:“你在这儿为了他愤愤不平,他哪里又知道呢。”
教室里没了老师,又刚上演了一场精彩闹剧,一时间吵吵闹闹地,越来越混乱,没一会儿,还真把教务长引来了。
“你们班怎么回事?” 教务长进来一看,却没见上课的老师,吃惊道,“你们的老师呢?”
学生们终于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没一会儿都把目光投向了中湄。
中湄也不胆怯,站起身来大声道:“这位督军夫人好大的架子呀,上课上了一半就跑开了,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了?”
教务长皱了皱眉头道:“有这样的事情?”
中湄继续道:“怎么不会?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排场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季淑娴拉了拉中湄的衣角,轻声道:“中湄,你少说两句吧……”
这教务长本就因为督府卫兵扰乱学校秩序,对沈涵初有些反感。如今又见她如此无视学校纪律,不像是要回来好好教书的,倒似乎真验证了她是回来摆官太太威风的传言,对沈涵初更是颇有微词了。
到了黄昏时分,顾北铮回到督府后许久,都不见沈涵初回来。 他在书房批阅公文,几次按铃叫了忠叔进来问,忠叔都道还没回府。
顾北铮盯着怀表看了一会儿,半晌没说话。
忠叔语气变得有些怯怯的,道:“少爷,已经快七点了,要不您先用晚餐,我再派人去学校问问?”
顾北铮忽然站起身,道:“不吃了,备车,我亲自去趟学校。”
顾北铮这一路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只见校门口,孙副官的卫兵队还在墙边站着。杨魏轩下了车,上前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放学?夫人呢?”
孙副官眼神有些闪烁,道:“方才我们也进去问了,夫人不在学校,兄弟们正在附近搜寻。”
杨魏轩心里咯噔一下,斥声道:“什么?”
“小的……小的们的的确确尽忠职守,四个校门一直守着,半分也没有松懈过,实在不知道夫人是怎么离开的……”
“怎么不回府禀报!”
“才发现一会儿,小的们也不敢确认,想着兴许能找到……”孙副官的声音越来越低。
“自作聪明的蠢货!”杨魏轩劈头骂道,正欲回去向顾北铮禀报,顾北铮在不远处已听得清清楚楚。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重,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一定是去见那楚劭南了!
早在她说要回学校时他就觉得不妥了,可他宠着她,所以顺着她。
顾北铮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虽然还没有确认,可他仍气得发疯。
东长街上,楚劭南醉醺醺向楚宅走去,刚到门口,却见门外停着几辆军车,一列列卫兵持枪守在门口。
他心下一惊,顿时清醒了几分,忙往家里跑去,家里的佣人见他回来了,哭着喊着地跑过去,道:“大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刚刚来了一帮兵,直接闯了进来,又翻又砸的,老爷太太都去夏家了,家里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楚劭南一听,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正厅里站着个穿军装的青年,正在那里指挥,想必是这些兵的头领了。楚劭南指着他愤然道:“你们是谁?竟敢私闯民宅!”
杨魏轩转身看了他一眼,呵道:“奉命搜查,你敢阻挠!”
“奉命?我们犯了什么事情?可有警察署的搜查令!”
“大胆,督军在此,警察署算什么!”杨魏轩说着往后望了望,只见正厅的太师椅上,一个穿军大氅的男子面色冷峻地坐在那里。
楚劭南心里咯噔一声,这人便是顾北铮!
顾北铮也闻声抬起头来,与楚劭南猛然相对。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楚劭南盯着那人无所畏惧地道:“督军又如何?两者各司其职,警察署的事,即使督军也不能越俎代庖。你们既是政府要员,却领头不按律令办事。分明是私闯民宅被识破后的狡辩!”
“你!”杨魏轩跟着顾北铮多年,耀武扬威惯了,司长军长之流都对他客气三分,哪被一介平民这样呛声过,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北铮脸色铁青,并不与他废话,径直走到楚劭南跟前,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涵初呢?”
楚劭南听到这两个字,心中一搐,仿佛被心口被抽了一鞭子,生生地发疼。可脸上只露出嘲讽的笑:“奇怪,督军夫人的下落,怎么来问我,真是可笑!”
顾北铮怒得拔出拔出腰间的枪,抵住他的太阳穴,道:“你别跟我耍花样!你再不说,信不信我打爆你的脑袋!”
那冰凉的铁枪触着头皮,楚劭南不由得闪过一丝恐惧,可随即他便心头坦然,不卑不亢地狂笑起来:“信,我当然信!你顾督军学着冯大总统独裁,铁血治世,整个宁州都在你的枪口下,又何惧要了我区区一条人命!”
顾北铮本就满腔怒火,楚劭南这话更是激得他血气直冲,手中的枪又狠狠往里抵了几分,眼看着就要扣下扳机了。 可他不能杀他,他答应过她! 他的手指咯咯作响,忽然松了手,只在他肋下狠击了几下。 楚劭南吃痛地叫了起来,退到墙根,顺着墙面滑了下去。
顾北铮看了他一眼,冷笑了几声,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他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搜寻的卫兵们一个个回到前厅,都说没找到人。
顾北铮看了一眼倒在墙根的楚劭南,忽对杨魏轩下令道:“走。”
他正欲离开,楚劭南却挣扎着站起来,吃力地朝他叫道:“等一下!”
顾北铮并没有理会,楚劭南却不依不饶地在他身后叫道:“初儿……初儿她怎么了?”
顾北铮浑身一震,止住了脚步。
初儿……她不让他这样叫她,是因为身后的这个人,曾经这样叫她吗?
心口泛起一阵阵酸痛,顾北铮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冷声道:“你没资格过问!”
说完,他们着一行人,便一阵风似的走了。
楚劭南伏在墙根,似还没缓过神来。
到底怎么回事?她失踪了?是出意外了?抑或是,她过得并不幸福,她后悔了。 她后悔了……那她是会来找自己的吗?所以顾北铮才这样气急败坏。
这一系列的猜测涌上心头,使他心思起伏不断。他们都说她趋炎附势,贪图权贵,可他知道她本性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们都说他当局者迷,可这些年的相爱相知骗不了他的心……她不过是暂时受了顾北铮地诱骗,被荣华富贵暂时迷了眼……现在她醒悟过来了,所以后悔了!
他心里一阵激动,遮蔽许久的阴霾忽然散去了,他在夜色中踌躇了一会儿,果断地拦下一辆黄包车。 他去了她所有可能去的地方,历历在目的往事,那车轮碾过的宁阳城的一景一物,都是他与她的回忆。他心中又是温暖又是煎熬,她是他情窦初开的爱,也是刻骨铭心的爱,他在狱中饱受摧残,没能要了他的命,可她这次的背叛,着实要了他半条命……他应该恨她的,可此刻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有的只是满心的担忧与期盼……呵,这便是爱情吗?真当是苦涩又不可理喻。
等他找到她时,已近子夜时分。 明味斋里只有寥寥数人在吃宵夜,楚劭南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伏在桌上,就在以前他们常坐的那个位置,桌上堆着横七竖八的酒瓶子,她的脊背一起一伏,一头乌发洒在肩头,露出小半张脸,玉色的双颊一片醉红。
楚劭南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胸口噗通噗通地跳着。他缓缓走向她,只是几步路,双脚却像灌了铅似的难行。 他走到在她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就像以往的无数个午后黄昏一样,她在他身旁小憩,他也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她。
她醉了,烂醉如泥。 他便就这样坐着,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才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唤道:“初儿……”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如今,还有没有资格这样唤她的名字。
沈涵初微微动了一下,渐渐直起身子,眯缝着眼睛抬头看了看。
“初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明有千言万语要问,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沈涵初忽然朝他一笑:“劭南?”她的声音温柔如水,缓缓伸手去抚摸他得脸颊继续道:“我一定是又在做梦了……我总做这样的梦。”
楚劭南有些错愕,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沈涵初用手指轻轻按住了唇。 “嘘……”她醉眼迷蒙,似笑非笑地道,“你别说话……每次你一说话,我就醒了,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声音逐渐沙哑,一双手捂住脸,带着哭腔道:“哪里都没有你,哪里都找不到你!”
楚劭南心中无限动容,又有些不可置信。
沈涵初静坐了一会儿,忽然用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楚劭南赶紧去扶住她。 她在桌上闷睡了那样久,又醉酒未醒,一站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歪倒在楚劭南怀里。
“小心……”楚劭南一把抱住了她。
她顿了一下,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用一双手钩住了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
她的脸颊烫的厉害,楚劭南一晚上风尘仆仆,脸上却是冷飕飕的。
“你的脸好凉……呵,好真实的梦,我都可以感受到你的温度。”她说着仰起头,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盯着他,苦笑道,“可我知道,这不是真的……我常常被自己的梦给骗了……”
她似乎在说醉话,可是酒后吐真言。楚劭南心里有一种苦涩的快乐。 “初儿……你要我怎么办才好?”他喃喃道,“我好不容易要对你死心了,你现在又对我说这样的话……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并没有回答,只是伏在他的肩头,仿佛是睡着了。楚劭南听到她带着浓烈酒味的呼吸声,迟疑了一下,伸手慢慢抱紧了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初儿,你要是后悔了……就回到我身边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