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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证俱全,辩无可辩。
二郎跪下,后背挺得笔直,像一株青竹,哑声道:“是儿子做的。”
他形容憔悴,竹青色直裰宽松了不少,颇有几分弱不胜衣之感,比较起来,因为在兵营操练而变得脸庞黑红、身材壮实的三郎就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了。
“二郎,你说真的?”罗二老爷声音抬高,到现在还不相信他最得意的儿子能做出这种事来。
“是,是儿子做的。”二郎闭了闭眼,睁开后,下意识看了三郎一眼,“祖母病着,家里纷纷乱乱的,要是再出什么事儿,怕祖母受不住打击,儿子就想了这个主意。且儿子也有私心,大妹去了,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将来父亲的庶子生出来,如果能少出现在人前,对母亲的身体也有好处。”
他说到这里,深深看了田氏一眼,道:“儿子已经失去了嫡亲的妹妹,不能再失去母亲了,父亲要责罚,就责罚儿子吧。”
罗二老爷举起手要打,田氏扑过去,拦在二郎身前喊道:“老爷,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是我身子不争气,才让二郎眼看要科考了,还要替**心!”
说到这里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提醒道:“老爷,二郎说的对,现在家里人多,纷纷乱乱再闹出什么事来,那该如何是好呢?”
她这话说的含糊,可罗二老爷和甄妙夫妇都听明白了
三郎冷眼旁观着二郎唱作念打,只觉自己像是隔绝世外,有种看荒唐戏的感觉。
等罗二老爷下意识向他这里看来时,才恍然惊觉,原来都这个时候了,他的好二哥还在算计他!
说祖母病着,家里人多纷乱怕出事,这是暗示爹娘,怕他这个从兵营回来的人,做下那没人伦的丑事吧?
这样一说,罗二郎还成了用心良苦的大孝子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再没出息,再情难自禁,也断不会和父亲的女人再有什么交集!
三郎攥了攥拳,很想把二郎那张无耻的面皮揭下来,可看清父母的神色,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这就是他的父母,就算他揭穿了,恐怕也会认为是他往罗二郎身上泼污水吧?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等祖母一好起来,他立刻回兵营,就看看这个家能脏臭到什么地步吧。
三郎眼底褪去了温度,又恢复了冷眼旁观的样子。
“父亲,请您责罚儿子吧。”二郎不知从哪里居然摸出一根长鞭来。
甄妙定睛一看,好么,那长鞭是藤条编的,上面叶子还新鲜着呢,二郎这是有备而来啊。
罗二老爷捏着藤鞭,心中对二郎又气又恼,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滋味,长鞭举了又举,到底没舍得抽下去。
他把藤鞭狠狠摔到地上,眼角余光恰好看到漫不经心站着的三郎,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了过去,口中骂道:“逆子,若不是因为你——”
“老爷!”田氏大喝一声,截断了罗二老爷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三郎稳稳抓住罗二老爷裤腿,语气平静无波:“父亲,当心闪了腰。”
罗二老爷弯腰想把藤鞭抄起来,甄妙终于看不过去道:“二叔,现在犯错的是二郎吧,您是不是打错了,还是因为他们是双生子,认错了?”
罗天珵看甄妙一眼,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
什么时候,她这么关心三郎死活了?
三郎眼底闪过诧异,表情微缓。
罗二老爷气得面色铁青:“大郎,这是什么场合,哪有你媳妇说话的份儿!”
“二叔,无论什么场合,她是我的妻子,就有说话的份儿。”罗天珵陡然沉下脸来。
突然爆发的气势,令罗二老爷不自觉后退两步。
甄妙挑了挑眉,腰杆挺得笔直,轻笑道:“二叔,于公,我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于私,我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的国公夫人,虽然侄媳一直敬您是长辈,但无论哪个场合,想来都该有侄媳说话的份的。”
说完,扫二郎一眼,接着道:“无论二郎有什么理由,他收买道士妖言惑众在先,意图栽赃胡姨娘在后,不但让四婶和嫣娘无辜受累,更重要的是,若真相信了他的话,等上七七四十九天,那不是耽误了祖母的病情?二叔、二婶,总不能因为二郎是为了你们哪个好,就把这事不声不响的遮掩过去吧。更别提您反而转头去打三郎,这就更让侄媳困惑了,难道这其中,还有三郎什么事儿不成?”
罗二老爷再生三郎的气,也不可能把事情抖出去,那样的丑事一出,整个二房都抬不起头来了。
甄妙话说的咄咄逼人,却句句在理,他不得不问一句:“大郎,那你看怎么处置二郎吧,此事我不管了。”
二郎眼看着就要参加乡试,他不信大郎真的敢毁了他的前程,若是那样,老夫人都是不依的,大郎难道敢让老夫人受这种打击?
罗天珵果真就如罗二老爷所想,淡淡笑道:“事情搞清楚了就好。至于二郎,他马上就要科考,无论有什么处置,等他考完再说吧。”
二郎垂眸微笑,考完?
他只要考上了举人,还要参加来年的会试,能怎么处罚他?
若是来年会试再考中,呵呵,到时候谁还记得处罚他?
若是考不中——
那真是笑话,他要是连考中举人的信心都没有,又凭什么起那番和大哥相争的心思?
这一场闹剧,就这么落幕了,那道士和犯事的下人,该处置的处置,该打发的打发,可老夫人的病还没有着落。
甄妙抬脚去怡安堂,被罗天珵拉住手:“我们一起去吧。”
她下意识抽回手,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并肩前行,见她一言不发,罗天珵心里也不好受。
她是嫌他手段狠毒了吗?若是将来有一日,她知道二叔父子三人因为嫣娘反目之事,是他一手设计的,又会如何看他呢?
罗天珵心中苦笑。
夫妻之间,说是要坦诚相对,可有些事,就如烂在心里的脓疮,终究是见不得人的。
他心里藏了忧虑,也沉默了。
一时之间,二人默默往前走,只听到沿途树上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吵得人越发烦躁。
“你们去把树上的知了都给我粘下来!”罗天珵吩咐跟在身后的下人。
把人都打发走了,他再次握住甄妙的手,没有让她再挣脱,低声道:“皎皎,你在躲什么?”
甄妙抬眼,触及他有些深沉的眸子,叹道:“我没有躲,我只是有些怕。”
“你怕我?”罗天珵心头像被马蜂蛰了一下,钻心的疼。
他有些气恼,有些委屈,可面对甄妙,还是收起了满身的戾气,苦笑道:“皎皎,你怕我什么呢,难道你不知道,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是我不愿意伤害的,那就是你了。”
甄妙没有看他,目光投向了远处。
湖中碧叶连天,一支支菡萏亭亭玉立,犹如少女在阳光下露出羞怯的笑。
有红色的锦鲤跃起又落下,溅起水花无数,水波以那里为中心一圈圈荡漾开来,推动着荷叶往外飘,倒像是少女轻轻旋转,碧色的裙跟着飞旋起来。
她收回视线,阳光下肤色晶莹的有些透明,凝视着罗天珵:“瑾明,我不是怕你伤害我,我是怕你到最后,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皎皎,我一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罗天珵语气有些冷清。
“那便好。”甄妙笑了笑。
她在想,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坦诚的,说不怕他伤害她,可午夜梦回还是忍不住想,若是那道士真的是修道有成之人,说以她的孩子能换老夫人性命,在能瞒住老夫人的情况下,他究竟会如何选择呢?
她知道此事没有如果,可谁让但凡是女人,就爱问个如果呢?更何况他先有了那番选择在先。
相爱容易相守难,以往甄妙只道这话有些矫情,可此刻,才算隐约有几分意会了。
老夫人的病时好时坏,请来的太医流水似的,却也没有一个能妙手回春,眼看着都要到七月底了,镇国公府的气氛更加低沉。
这一日,田氏的娘家弟媳冯氏登了门,听她道明来意,田氏失声道:“什么,弟妹,你是说,想要雪姐儿给老夫人冲喜,提前嫁进来?”
这冲喜,一般人家可不乐意的,冲喜不成反倒怪新娘晦气的人家可不在少数,再者说,就算成了,冲喜往往都是匆匆忙忙嫁进来,太委屈自家女儿了,将来也怕被世人看轻了。
田氏虽生怕老夫人就这么去了,可也没想过对娘家开这个口。
冯氏心底里当然不情愿,可她是个有主意的,听说府上老夫人病了,万一就这么去了,三年内都是不宜嫁娶的,等三年过去,谁知道是什么光景,万一到时候三郎有出息了,而田家越发没落了,这门亲事黄了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来春总要出阁,还不如趁现在嫁过来,为了老夫人,这府上人也不会亏待了雪姐儿。
还有一点冯氏不愿深想,因是冲喜匆匆嫁过来,这嫁妆薄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冯氏说的诚心,田氏果然态度更好,和罗二老爷商量后,派人去叫三郎。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