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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早知南楚皇帝昏庸无道,她自从下了桂蔚山,半年来一路看去,南楚国境内的一切每一日都在变得更糟糕。
即便如此,京城也是南楚最为繁华尊贵之地,它位于繁州中心,连带着繁州周边的小镇也比她先前去过的许多城池都要富庶。
任凭外界百姓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南楚中的人还是一分为二。
贵的贵,贱的贱。
沈清一路来也打听了一些京城之事,听到了各种浮夸辞藻堆砌的皇城,那些人说在京城巷子里躺着的乞丐穿着的衣裳都比外头商人的布料更好。沈清以为那是夸张,可真当她站在京城外,望着巍峨的城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城墙底下的城门上竟贴金穿银的。
因前几日繁州下雨,好些人都被堵在了京城外,眼下放晴,繁州之外四面八方赶往京城的人也都在这两日汇聚于城门前,排成了好两条长长的队伍。
繁州区别于其他州地,远离京城的州地官员大多当了土皇帝,欺上瞒下之辈甚多,城门关卡的检查也没有繁州严苛。眼下沈清要入京,没有文牒可不行,她的眼睛偶尔瞥向旁人手中的文牒,认真记下上头的字,企图在将入城前以符幻化,为她与毕沧捏造个假身份。
城门一左一右,一边进一边出,进门处有四条通路,照理来说队伍也应当排成四排,可沈清来时只有两排,另一边两条通路上的官兵闲着没事儿正瞎聊天。
正疑惑着,沈清的手突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握住,她一惊,垂眸看去,与一个才到她腰高的小姑娘对上视线。
小姑娘软软的声音说了句:“姐姐长得真好看。”
便是这一句,顿时引来前后左右好些人朝沈清瞥过来。
一名妇人连忙跑来捂住小姑娘的嘴,仿佛闯祸般连连摇头:“对不住,是我没看住孩子,小孩子瞎说话,姑娘别往心里去。”
沈清一怔,她察觉到周围视线的打探与好奇,不自然地扶了一下半边面具,再看向一旁戴着张鬼面面具,将自己五官彻底遮住的毕沧,有些后悔没把面具买得再难看点儿。
妇人犹豫着还是开口:“姑娘可以往脸上涂点灰,眼睛再眯着,趁着人多进城就好了。”
沈清点头,明白妇人是为她好才提了这些,见妇人走后好些眼神也没从她身上收回去,沈清微微蹙眉。
先前在镇子上沈清就已经打听到皇帝喜好美人,皮囊好看的只要入了城,多半是要被请入宫中的。
镇子里卖成衣的掌柜的羡慕那些人,她若也年轻,还有好皮相,早跑来京城自荐了。可这世间还是有许多人不愿意入宫,故而沈清从镇子一路走来没见到貌美之人,倒是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却也早早梳了妇人发髻,大约是家里人别无选择的决定,让她们早日嫁出去,也好过被带进宫里生死未卜。
因为这,沈清来时还特地买了两张面具。
一张双角尖利的魑,一张青铜铸成的没有任何花纹的半面面具。
那张魑此刻戴在了毕沧的脸上,他穿的新衣裳颜色也深,玄衣衣袂处于阳光下闪过些许暗淡的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坠饰。加之毕沧身量高,肩宽腿长,远远看去倒如魑化真身,让人望而却步,更不敢将他往美男子上去想。
沈清本也要戴个全脸面具,但这面具上眼睛那块儿实在小,两个洞孔看不清周遭,她只能换一个能露出双眼的半面面具,二人一路走来除却偶尔被人侧目之外,也无事发生。
许是毕沧的气场过于强大,所以即便有人多看沈清两眼,也不敢往前凑上来。
将至城门前,沈清从荷包里掏出黄符,指尖捏着黄符一角,她还未画什么便被一股特殊的气味惊出一身冷汗。
凌乱的步伐快速从后方靠近,沈清连忙捏紧黄符回眸看去,便见大约五、六十穿着明黄道袍腰挂赤线铜钱的道士结伴而来,走向那无人敢去的两条入城通路。
道士人多且浩荡,于寻常百姓入城的长队旁经过,他们的腰上大多戴着剑或法器,一身肃杀气,也不知方去过何处,待人群略过,还有丝丝血腥气味飘来。
沈清的心跳紊乱地撞击着胸腔。
她眼神不敢落在那群道士身上,微凉的秋天里,愣是于额角滑下一滴冷汗。
毕沧察觉出沈清呼吸不稳,目光于鬼脸面具眼部的孔洞往外看,扫过那一群道士,再温柔地落在沈清身上。
他俯身贴近,问了句:“怎么了?”
沈清咕咚一声咽下紧张的口水,一把揪住毕沧的袖摆道:“若我有任何危险,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啊。”
毕沧自然而然地应话:“那是当然。”
眼见着他们二人离城门越来越近,也离那群道士越来越近,沈清没忍住拽着毕沧与他调换了个方位,将他推向更靠近道士那边。
她低声道:“我现在与你交个底,我其实没多少本事的,就只会画符,还不是所有符都精通,关键时刻发财符必是不能保命的,所以一旦我们入了京城,我能依仗的人就只有你了。”
毕沧闻言,心里有些高兴。
他点头:“我会保护好沈清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沈清瞪了他一眼,可惜那面具太厚,她没能看见毕沧的眼神,便只能瞪着他面具上的花纹道:“来前我只知道那明光国师一定不是个好对付的,可我也从没想过京城里会有这么多道士,你妖法高深,可能敛去我们身上的气息?”
但凡有些本事的道士,眼下应当发现这群人中有人魂魄不全,有人身怀妖气了。
果然,正要入城的道士群里有一两个人正回眸于人群中扫过,沈清一扭头把自己塞进了毕沧的怀里,顺势抬起他的手盖在自己头顶,用他宽大的袖袍遮住身形。
她掩耳盗铃般,嘴里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毕沧挺着腰背,垂眸看向抵在他心口的脑袋,掌心下抚着沈清柔顺的发丝,他本能地抬起胳膊,再将她遮得严实些。
毕沧察觉到了朝他们看来的视线,如老鼠一样恶心地黏向这处,毕沧略侧过脸朝那边看去,直接与人群中探来目光的道士对上视线。
他的面具是沈清买的,魑的头上有两根从粗到尖的山羊角,面具呈青色,唯有眼下的两个孔洞边缘涂上了红,似一双血色的眼,带着凛冽与诡魅。
道士收回了目光,心却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般。
沈清见那群道士已经走远,这才松了口气。她从毕沧的怀中钻出来,紧忙将符画完,二人至城门下,文牒取出后守城门的官兵只瞥了他俩一眼,便为他们二人放行。
京城的确热闹非凡,街道宽阔,即便行人很多也不显得拥挤。
入目所见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沈清一时惊愣,倒觉得这一路走来打听的关于京城繁荣之描述也不是空穴来风。街道巷子里自然是没有乞丐,可随意一个摆摊卖小首饰的妇人都盘着漂亮的发髻,鬓角簪花,伸出来的手上穿戴着镯子与戒指,毫不缺钱的模样。
阳光下璀璨的城池,楼阁之高如山,院墙之阔如拦,金砖玉瓦,不外如是。
一眼扫过去,沈清还真没在街上瞧见年轻未出阁的姑娘,便是斯文男子也很少,多半蓄了胡子,满脸横肉,又或是晒得很黑的那种。
再看一眼身边的毕沧,面具之下还有一截白皙的脖子露在外头,她于心中暗想这面具倒是没买错。
沈清随便选了家客栈暂且住下,为了避免生事,她只要了一间房。
反正她与毕沧也不是第一回睡在一个屋子里,这一路过来偶尔风餐露宿的,他们也在飞鸟符化成的木屋内休息。沈清眼下也不想着什么男女有别了,入了京城,住在一起反倒更为安全。
且不论那些道士从何而来,单单她入城后看见满大街没有一个稍好看些的年轻人,便知道城中未婚的年轻男女单独出行必然会被官兵盯上。
掌柜的将钥匙取出递给毕沧,于他看来,沈清和毕沧既然共住一间那一定是夫妻关系。
毕沧看了沈清一眼,接过钥匙攥紧。
他才不会蠢到这个时候问沈清他们为何要住一间,毕沧心里很高兴,他喜欢与沈清住在一起,也喜欢沈清睡着后的呼吸声,还有满屋子充斥着她气味的浅香。
房间在五楼,到了房前沈清推门而入,这所屋子门朝里,廊外便是天井,屋内两扇窗户,窗户对着街道,有一扇还能看见皇宫一角。
屋中清扫干净,床上被褥整洁,床榻用的皆是好木料,磨得油光。
两侧屏风,一侧屏风后是长榻,靠着一扇窗,往里去挂着一面珠帘,珠帘之后则是拔歩床。屋子的正中间是茶桌,桌侧有面小书台,书台和书桌之后便是另一面屏风,屏风里是洗漱的地方。
贵则有贵的好处,便是客栈里的一间寻常客房都能看出京城里的人极会享受。
茶桌后方的窗台上放着一盆秋海棠,枝丫弯曲,正对富丽堂皇的街道。
沈清走到窗边朝外探出一截身子,目光看得远,正好看见隔着一排商铺的另一条街道上,一名身穿藕粉色长裙的女子被官兵拦住,没一会儿便被官兵拉拉扯扯着离开了。
她目光一暗,恰于此刻小二端着糕点与茶水进来,沈清回眸开口:“小二哥,我与……我相公是从荣城来探亲的,那里离得远,与京城风俗不同。为了避免我夫妻二人在京的这段时间冲撞贵人或无意间犯了什么事,还想请问小二哥,京城里可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
毕沧本坐在窗边,目光远远落在皇宫一角,看着明黄的琉璃屋顶摩挲着手中坤灵镯,似是陷入沉思,又因沈清一句“相公”将他思绪打散。他立时回眸,一张鬼脸面具上几乎都能看见他的诧异与惊喜,那双眼里的光都快从面具孔洞里迸射出来了。
小二自然没有怀疑他们的夫妻身份,沈清把话说得委婉,不过小二听出来了。
“瞧二位气质,便是戴着面具也知相貌非凡,在京城里如此谨慎行事是对的,不过既然二位已经成亲便不必担忧了。”小二笑道:“夫人方才应是瞧见有官兵大爷拦着年轻姑娘了吧?那些都是未成家的姑娘,是送进宫里享福去了,可不是抓起来关着呢。”
沈清扯了扯嘴角,哦了声:“送入宫里享福?若那女子不愿意呢?”
“这么天大的好事,为何不愿意?”小二道:“陛下待人宽厚,虽得他家之女,却也给足了银钱报酬。况且这些人入宫都能与明光国师见面,若明光国师练就了长生不老丹,他们便是第一批享用之人,那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沈清抿嘴,沉默下去。
这么说来,皇帝找年轻男女入宫,其实也无需经人同意,想抓便抓了,至于抓入宫中生死如何,皆看造化。
那明光国师也邪乎得很。
待小二走后,沈清一回头对上了一张骇人的鬼面,吓得她差点儿叫出声,连忙捂着心口往后退两步。
知道是毕沧,沈清没好气道:“你在屋子里还戴面具做什么?!”
“是你说的,不经你允许不可摘下来。”毕沧抬手摸了摸粗糙的面具,又听见沈清的牢骚:“往日我说不允许的事,你也没少干。”
毕沧闻言,弯腰凑近她:“这么说我今后可以去做你不允许的事?”
沈清一把推开鬼脸,哼了哼:“不行!”
毕沧的脸歪了一下,面具之下传来低低的笑声,许是因为声音闷在了厚重的面具中,笑声传入沈清耳里时带着低沉磁性,叫她心口莫名漏了一拍。
毕沧摘下面具,露出弯弯的笑眼,轻声开口:“夫人?”
就这一瞬,沈清骤然从头红到尾,脸颊至脖子,乃至垂在袖子里的双手都是几欲滴血的绯色。
“你、你你!”她又往后退了两步,恼羞成怒般道:“你乱喊什么呢?”
“是你说的。”毕沧的手指向自己:“我是相公,你是夫人。”
沈清的脸再度憋红,她一时不敢盯着毕沧的脸,移开视线道:“我那是对外称呼的,骗人而已,你、你可别当真!”
毕沧的笑容在沈清说出这话后淡了下去,片刻后又重新挂在脸上,他心中自然知晓这是沈清为了行方便而为他们编造的假身份,可毕沧还是挺开心的。
夫妻,是人间话本里写过的亲密关系,入世半年,毕沧也不是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学,至少他知道夫妻是对彼此最重要的人。
他喜欢这样的身份,这便表示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黏着沈清。
假的也行。
沈清见毕沧没再继续拿身份说事,便继续开口:“总之这段时间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我俩是年少相识,青梅竹马,半年前成婚,是来京城探亲的。”
毕沧点头,半年前,刚好是他认识沈清的时段。
那便是他们一见面就成亲了,如此甚好。
不过想起方才小二说的话,毕沧微微蹙眉道:“小二说,京城里漂亮的女子都会被抓进宫里,他们会来客栈抓你吗?”
沈清也在思考这事中的阴森古怪,随意回道:“不会。”
毕沧以为沈清说不会来抓她,是因为她不漂亮,于是认真道:“你很漂亮的,沈清,你很危险。”
沈清撇嘴,心思飘远,张口便说:“他们只要处子。”
这般想来,必是要练什么阴邪的功法。
毕沧眨了眨眼,凑近她问:“什么叫处子?”
“处子就是从未……”话语一顿,沈清一抬头便看见近在咫尺的俊脸,她抿了抿嘴,又从头红到了尾。
毕沧见到她通红正发着烫的耳垂,袖间的指腹摩挲,直觉这或许也与什么“非礼勿视”有关。
沈清没继续解释何为处子。
很奇怪,明明以前她能与毕沧正常交谈这些,便当做是在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妖,如今有些话却说不出口。因沈清在开口之前,脑海中便自动胡思乱想,轻易将她恨不得掩埋的旖旎梦境重新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