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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维希的心理素质一般,幸好身体不错,气晕了过去后不久便悠悠醒转,指着戴天筹叫道:“还我钱!还我钱!”
戴天筹说道:“我又没说不还。”不过却让他等一等,达维希问等到什么时候,戴天筹说:“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一两个月,总之你等一等,我总会还你的。”
达维希哪里肯信?双方说得僵了,乌姆鲁就要打人,却被李荣久拦住,闹了许久,聚的人越来越多,连杨致忠于不辞等听到消息都赶来了,因事情牵涉到王直,便有人去报信,达维希说他认识王直的事情倒也不假,五峰船主听说后就派了王滶前来处理。
众人见到王滶,都道:“好了好了!五峰船主终于派人来了,这下必能秉公处理!”
东门庆见王滶来便让在一旁,要看他怎么决断。
王滶来之前已从王直处得知,当初戴天筹本是他幕后一个客卿,后来有事要到南洋去,便向他求了几封书信,搭了便船南下,经年没有消息,但他仍叮嘱王滶,见到了戴天筹尽量客气,处事之时也尽量小心。王滶不敢有违,上山后了解事情经过,双方所说倒无矛盾,便对戴天筹道:“戴先生,这件事情,说来是你的不是。不过现在达维希这边也没打算追究什么,只想你赔钱。我看,你就把钱赔了吧。”
戴天筹叹道:“王五峰派你来,就是要你来说这两句话?”
王滶被他说得一阵迟疑,但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何不妥,想了想道:“干爹让我上山秉公处理,我刚才这样说,有什么地方不公正么?”
戴天筹摇头道:“倒也没什么不对,不过我现在手里没钱啊。”
王滶听得眉头打结,心里对这人便没了好感,说道:“戴先生,你若是没钱,怎么却把人家的一船货物给亏光了!”
戴天筹道:“没办法,昨天我见酒好琴好,心痒难搔,说什么都想要,可惜主人家刻薄,把价钱越要越高,又不肯赊账,我想自己与达维希一场交情,就借他的一船苏木,把酒和琴买下了再说。等我以后有钱,再还他不迟。没想到达维希这么没器量,为这点财物就不肯再信任我了。”
他这几句话说出来,在场听见的人都觉得荒唐,王滶心想:“这家伙是真疯,还是装傻?”
王清溪也混在人群中,这时走了出来,道:“戴先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无论什么原因要了人家的货都好,这钱,总得还的!”
戴天筹便对达维希道:“我现在没钱。给你写张欠条吧。等我筹到了钱就还你。”
达维希一听尖叫道:“不行!我那一船的苏木,你想用一张欠条就蒙过去?要是你明天跑了,我找谁说去!”
戴天筹道:“这样吧,我下山请五峰船主作保。”
达维希仍然不肯,道:“上次就是因为五峰船主的一封信,我才相信了你,谁知道却信错了人!这回我说什么也不要什么作保,什么信件!我只要钱!钱!钱!”
戴天筹无奈,只好对人群道:“我身边此刻实在没钱,在场有哪位能借我一借么?”
这时在围观的人里,十有**都是走私商,其中能出得起钱的也有几个,但有谁会当这个冤大头,纷纷道:“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钱?再说咱们又不熟,非亲非故的,怎么借你?”
戴天筹往人群里一指,道:“徐兄,你我也算有些交情,不如帮我垫一垫吧?”
众人被他一说,这才发现四大天王之首的徐惟学也混在人群中,各感讶异,石鳌、王清溪等赶紧都来请礼。
徐惟学没想到戴天筹人老眼不老,竟然发现了自己,又被他指了出来,只好苦笑道:“戴先生你太抬举我了!我虽然也有一点积蓄,但那点棺材本哪里垫付得起这么大一笔债?你还是找别人吧。”
戴天筹哦了一声,又对王滶道:“王世兄,听说你昨天刚刚拜了王五峰作干爹,我和你干爹一场宾主,不如你帮我垫一垫吧。等我有钱了,就还你。”
王滶没徐惟学那么油滑,直接就摇头,王清溪道:“戴先生,你这请求也太强人所难!要只是一笔小钱,大家看在老船主份上,也就帮你垫付了。可这么大的数目,谁拿得出手?”
戴天筹长叹了一声,环顾四周,终于落在东门庆身上,道:“庆官,你能帮我垫付么?”
东门庆二话不说,便道:“好。”
他这句话说得真是轻描淡写,但一出口,全场哗然!杨致忠于不辞吓得一个在左边扯他的袖子,一个在右边拉他的手,李成泰机灵,咳嗽了一声,叫道:“总舶主,你刚才说什么?我们听不清楚!”分明是要给东门庆一个下台阶让他改口。
东门庆啪的一声,轻轻掌了他一个嘴巴,便对达维希道:“那一船苏木,就算是我买的吧。”
达维希张大了嘴吧,满脸的不敢置信,叫道:“你要替他还钱?你真的要替他还钱?”
东门庆轻轻笑了笑,对于不辞道:“你这就下山去,把账目给结了吧。”
于不辞叫道:“总舶主!你是不是昨晚喝多了还没醒?咱们……”
还没说完,东门庆已经挥手打断了他道:“别多说了!去办!”
于不辞见他意态坚决,不敢再说什么,连连摇头,对达维希道:“跟我来吧。”
达维希也听说这个庆华祥的当家十分豪富,见他愿意做这个冤大头,当真是喜出望外,心想:“昨晚船上出了个骗子,今天上山遇见了个傻子,一来一回,不亏!不亏!”高高兴兴就要跟着去。
戴天筹忽然道:“等等!”对东门庆道:“我坐他的那艘船,坐了上万里海路,那船虽经多了风吹雨打,已成一堆朽木,但在我心中,却如同糟糠之妻,不忍下堂。庆官你能否再出一笔钱,连船一起买了吧。”
达维希的那艘船已经老得快报废了,他本想这次在双屿另买一艘六七成新的船回航的,听戴天筹这么说便大方地道:“你要那船?我送给你!只要你还我那批苏木的钱!”
王清溪心中一动,提醒道:“你船上可别是还有什么宝货你不知道的!”
徐惟学亦生同感,心想:“多半如此!”
戴天筹睨了王清溪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达维希却笑道:“我那艘船确实还有些杂货,不过不值什么钱。”
王清溪道:“你最好把杂货搬空了,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呢!”
达维希哦了一声,看了戴天筹两眼,道:“有理!有理!”
戴天筹一笑,道:“市井升斗之智,也来测我范蠡湖海之谋!可笑!可笑!”来到东门庆身边,道:“庆官,我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昨晚与你通宵夜话,如今甚是疲倦,要找个沐浴更衣、吃饭睡觉的地方,你哪里可方便?”
东门庆挽了他的手道:“戴先生若暂时没有其它去处,就先到我哪里歇着吧。”
两人联袂下山,留下一群人在山上议论纷纷,或猜这姓戴的另有奇计,或笑庆华祥的当家这次是遇到了老骗子,东门庆还没回到别墅,这桩奇闻已经传遍了双屿,成了所有人闲聊必用的谈资。
东门庆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戴天筹则足足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梳洗罢才来见东门庆,宾主共进早膳,戴天筹见只有咸鱼白粥,不悦道:“庆官,你就这样待客啊?”
东门庆道:“我自己吃的也是这些。因不与先生见外,所以就没特别预备。你要是不乐意,我让人另外整治过就是。”
戴天筹道:“若你日常吃的也是这些,那我跟你吃也无所谓。不过我左看右看,都不觉得你是个会过苦日子的人。”
东门庆哈哈一笑,却是几分苦涩,道:“商号的生意好时,我铺张浪费些兄弟们也没意见。但现在情况不好,我便不敢大鱼大肉了,底下的人吃什么,我也就吃什么,这样他们就算口袋瘪了点,心里也好过些。”
戴天筹嘿嘿一笑,道:“我听说你在日本混得不错啊。要船有船,要钱有钱,手底下的人才尤其出众!怎么落得如斯田地?”
东门庆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想必是我之前运气好,所以这船、钱、下属便都一一有了。如今运气转坏了,有船,有钱,有好下属,也挡不住老天有意作弄!”
戴天筹道:“你之前运气怎么个好法?现在运气又怎么个坏法?”
东门庆便一边吃粥,一边和戴天筹说自己出海后的事情——这是他的发家史,其中不乏得意之处,若是遇到了合适的听众他本来就愿意诉说,而戴天筹恰恰就是一个最佳听众,昨晚他与戴天筹翠屏峰夜话,连一些情感上的事也聊开了,这时再讲事业上的事情更是无所顾忌!他是讲过古的人,口才便捷,这段古说起来条理清晰、主次分明,早膳用完时只说到他荒岛杀倭,一直说到下午才算大致讲完。这时两人已叫了信安、小三郎来服侍,两个小的捶腿,两个大的品茶,
东门庆讲完之后道:“戴先生你说,我之前是不是运气甚好,如今是不是运气甚糟?”
戴天筹一笑,道:“运气你是有的,可也不是一直都好。你能走到今天,主要是在一些重要关口上都选对了路!可是我听你方才的述说,似乎你在歧路上选对了之后,却还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选是对的!”
东门庆一愣,有些不解。
戴天筹笑道:“看来你到现在还有些懵懂呢!好,我来问你,当日龙造寺起兵围攻松浦,来势汹汹,你为何援手?真的为了义气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松浦沦陷,后果如何?”
东门庆笑了笑道:“那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一开始情势不妙,我也烦恼过,害怕过,不过在决定了要打之后我就觉得:我一定会赢的!后来果真赢了,你说,我的运气是不是很好?”
戴天筹听得一呆,随即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东门庆问:“先生你笑什么?笑我靠运气么?”
戴天筹笑道:“靠运气有什么好笑的?自古能成大功业的人,有哪个是没几分好运气的?不过这些人除了运气之外,通常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常常能在一些朴素迷离的情况下,选中那一条正确的道路!而且他们的这种选择,有时候并非基于情报,甚至不是完全看清楚了局势,但后人若纵观他们的一生,又会觉得,他们的许多选择又不完全是靠蒙!其中实有一种非道理所能言的理路在!他们的这种本事,我们只能称之为天赋了。”
东门庆笑道:“先生是说我有这种天赋?”
戴天筹笑道:“应该有。不过人也不能总是靠天赋!特别是在经验与智慧能解决的情况下,就不必靠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就拿你当下遇到的困境来说,若你能将眼界放得更高、更远一些,扫清迷雾,统观全局,那你就会发现,现在困扰着你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
东门庆本来是半躺着和戴天筹闲话,听到这里悚直了身子,将侧耳聆听的信安、小三郎打发了出去,才道:“请先生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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