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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中的海面忽然出现了风帆,东门庆等站在高处所以首先看到,再过不久,土著们也发现了,这一来,围困者和被困者都有些慌了。
“难道是金狗号?”卡瓦拉叫了起来,他已被唤起反抗白番的心理,又被抛弃过,所以这时对佛郎机人已经有比较强烈的抵触心理,但在陷入绝境的时候看到了船却不禁冒起一丝侥幸的心思来,不但希望土著之围因此而解,甚至有些希望能回到大船上去——毕竟这是他已习惯了的生活方式。
如果说卡瓦拉是在犹豫,那么水鱼蔡、沈伟等人就是在担忧,在得知门多萨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周大富把他们遗弃在这个岛上,他们就知道门多萨不会放过他们了——就算当初能坐上小船回到金狗号,那接下来的也将是不死不休的明争暗斗而不可能像潮州海盗来袭之前那样维持表面的和平。所以他们对佛郎机人已不再抱希望而只怀有戒惧!
“怎么办?”陈百夫小声问东门庆,他说的虽然小声但这时所有人都挤在洞口狭小的平台上,所以还是都听见了,大家听见后一起朝东门庆望了过来。
被人依赖也是一种压力,尤其是在面临不测的情况下被人依赖更是一种沉重的压力,但东门庆却似乎越来越适应这种压力了,他想起了东门霸的教诲:“当别人在没主意时向你问意见,就算你自己没意见也不要表现出来,但如果你有意见也不要忙着回答他们,你要做的是不急,让他们对你有信心比拿什么主意更重要!”所以他只是打了个手势,意为:“看看再说。”
船越移越近,下边的土著已经耸动起来,有好几个首脑模样的人物不停地交头接耳,似有退却之意。他们是被佛郎机海盗打怕了的,这个地方又近海,对他们来说是个危险的地方。这次追击周大富是因为他落了单,攻击东门庆等人是因为觉得他们力量淡薄,但这时又来了一艘大船,对他们来说便是严重的威胁!
“啊!不止一艘船!”眼力甚佳的周大富叫了起来!
果然,迎面而来的大海船不止一艘,而是两艘!此外还有一些小船。又过一会,东门庆他们又依稀看明白那两艘船不是欧式船只,而是中国式船只。
“一艘福船!一艘广船!”周大富叫道:“难道……难道是我们在吕宋遇到的海商?”
只片刻之间,沈伟、水鱼蔡等人就都由忧惧转为兴奋!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造一艘小船在近海游弋,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步步向北,但最佳的情况自然是遇到回归中国的大船!这时小船未就,而大船已来,对他们来说乃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看!那些土著开始撤了!”沈伟叫道。
众人往下一望,果然如此,这一来连东门庆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成了!成了!”
山东口充满了欢呼,不过位于高处山风强劲,他们的声音再大也很快就被吹散。
那两艘大船越驶越近,不久周大富等便看清了果然是他们在吕宋遇到的船队,而且从他们前进的方向看来显然是要到这个岛来停泊,而最后这支船队选择的方向,竟然是那个小湾!
“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沈伟说。
“我却觉得,他们来过这个岛。”周大富道:“许多中国商人都和南洋各地的土著打过交道,有很多交情还不浅。”
他从夷已久,在说“中国商人”时语气硬梆梆的,就像他自己不是中国人一般,东门庆瞪了他一眼,周大富却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喉咙一哽就说不下去了。
沈伟问道:“交情不浅又如何?”
周大富道:“他们可能会帮土著来打我们啊!”
众人一呆,东门庆比划手势,意示:“不会吧?”又且打比划且划字说:“我们大家都是天朝子民啊!”
“怎么不会?”周大富用眼睛看了看卡瓦拉道:“卡瓦拉他们也是南洋人啊,现在还不是和我们在一起?既然他们可以和我们在一起,那些中国海商当然也可以和这些生番联手!”
众人一听都觉得大有可能!虽然彼此都是中国人,但中国武装商人遇到中国海盗一样会迎头痛击的,而且正如周大富所分析,这支船队之前很可能来过这个岛,也可能曾与这个岛的土著建立了友情,在那种情况下他们联手攻击自己的机会就会很大!
“那怎么办?”众人的心情再一次转向——仿佛一瞬间由晴天转为阴霾。
这时太阳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晖,那支中国船队已经开进了那个小湾,并派遣小船登岸探寻,设立哨岗设施。
“王公子,你看怎么办?”
“黑夜之中不宜访客。”东门庆在地上铺了一层沙,写道:“但眼下形势甚急,得赶在岛民之前与我朝海商联系。”
沈伟道:“海上行商,戒惧最深!我们黑夜之中跑了过去,会让他们一开始就产生敌意的。”
“那就要先让他们对我们产生同情。”东门庆连写带比划,道出了一个主意来,沈伟、周大富等听见,都点头称号,觉得可行。
当下安排人手,卡瓦拉等明显不类中国人,此行便去不得,因此挑出了最有机变的沈伟、陈百夫、周大富三人,由沈伟、周大富前去“求救”,陈百夫与水鱼蔡等在后呼援,东门庆与卡瓦拉等三人固守巢穴。
陈百夫看看周大富道:“这家伙信不信得过啊?”
东门庆看了周大富一眼,周大富知道现在已没有别的选择,忙道:“我一定会把事情做好的!”东门庆微笑着点了点头,陈百夫等才没什么意见,周大富大喜,连声道:“谢谢王公子!谢谢王公子!”
沈伟、陈百夫、周大富等攀下了高地,渐渐走近,看看已经在彼此视野当中便匍匐而前,到那个小湾附近时,望见那些中国海商已经立起了篱笆,又派人盯住了小湾唯一的入口。
陈百夫对沈伟道:“这些人极有经验!”
沈伟点了点头,便拍了拍周大富的肩膀道:“准备走吧。”他站了起来走上两步,却见周大富还匍匐在地上犹豫,催促了一声道:“快走啊!”
陈百夫也推了他一把,周大富这才起身,和沈伟一起踉踉跄跄地向华商的哨岗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叫:“救命!救命!”
哨岗上守卫的人听见声音后警惕地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做什么!”
沈伟等走得近了,这才道:“我们是流落到此的大明水手,后面有生番在追我们!救命!”
这个哨岗守卫的人有三个,三人商量了一下,首领才道:“把手举起来!”派了一个手下过来搜他们的身,却让另外一个手下跑回去报信。
那个走过来的守卫将沈伟和周大富搜了个遍也没发现可疑的东西,这才稍稍放心,那首领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周大富除了佛郎机话说得溜之外还精通**门中国方言,这时听那守卫说的话是广府口音,便用广东话答道:“我地系新会人。”
那守卫一听马上生出了亲切感,道:“原来也算是小老乡。”
周大富问:“哩位大佬边处人?”
那守卫道:“我地系番禺人。”
四人聊了一会,沈伟和周大富便哭诉如何流落此岛,如何遇到生番,如何逃命——都是事先编好了的词。至于他们原本是金狗号水手一事,因许多海商对佛郎机人戒备殊深,因此隐瞒了不说。
过了一会,便有几个水手手执火把武器赶来,那守卫便将探询所得跟来人说了,沈伟道:“这位大哥,请你们让我们见见舶主,我们有事相求。”
来人中的首脑道:“可别是诡计!”
沈伟道:“我们身上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是诡计呢?这位大哥要不信任,大可把我们绑了进去。”
那人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好吧。”对自家人道:“我带他们进去见见舶主,多派两个人守在这里,要打醒十二分精神看着!最近这一带的海面甚不平静,这两个人来得又有些古怪,可别出了岔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