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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很可能是我要离开京城。暂时还不知道具体事由,但可以先准备着。”
泠儿想来想去都不通夫人有离京的必要,又开始提心吊胆了,潜意识里觉得没好事。可是看夫人一脸平静,真希望是自己瞎想。
......
赵慕派出军队向越刺开拔,赵蕴在那边忙活的三个月终于见到成效。
周若水的能力一点也没有被赵蕴夸大,越刺皇帝前几日与赵慕交锋,简直被当着儿子般斥骂。有周若水在一旁“提点”,越刺皇帝想:一旦真的让大荣继续壮大,他的国家迟早要被吞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联合罗鞑和赵慕这只白眼狼干起来。二打一,前后夹击,就不信还干不过那火炮。
周若水要留在越刺充当军师,李敖却已偷偷带着赵蕴的秘令潜回了罗鞑。赵蕴“摇身一变”,实则是亮出真实身份,于前日抵达荣越边境。
一晃两年过去,大荣这位被逼于罗鞑和越刺两国夹缝间游走的皇子,终于可以宣布自己还活着了。虽然丧父之痛仍会时不时地涌出来,但是黎明在即,最后冲刺的时刻已经到来。也意味着,他报仇的机会到了。
建丰帝苦心经营二十五载的大荣,如今外面光鲜无比,四处挑衅征伐周边诸国,可是内里却已是一个空架子;八十多年休养生息屯积出来的资源被赵慕挥霍一空。
倘若赵慕能甘愿接受建丰帝的安排辅佐齐王,哪么三到四十年后,东荣早就拿回西荣丢失版图不说,罗鞑和越刺也许都不复存在。岂会像现在这般……被揠苗助长烂了根。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些蚁还是赵慕自己逼出来的,他的所作所为好比借高利贷做买卖,收益远不及还利钱,却还要源源不断地投入进去,越借越多,到头来连最初的本钱也会蚀掉。三岁知八十,建丰帝岂能不知谁合适接替他。亲手带大的长子赵蕴,是最了解并信任他的人。
所以,不管赵慕如何得民心,赵蕴从未放松过一刻,他相信父亲,赵慕绝不会是明君。
果不其然,这极端治国手段的恶劣影响已经初现端倪。赵蕴来到闽州时,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曾经的闽州全变样。大片海域被朝廷征收,练铁厂练钢厂和造船厂,甚至还有炼油厂,犹如神仙撒下的豆子般遍布海岸沿线。为了方便运作,赵慕实施了禁捕令,只有军方才有资格出海捕捞,妈祖大码头上矗立起一架冲天塔楼,民间传言说皇帝要寻找一颗硕大无比的珍珠放上去,放上之后不用人划的新纪大船便能造成。
看吧,船厂被他赋予上神明的力量。
即使不禁捕,渔民也没办法安心捕捞,近处海域被军船霸占,外海又战火连天。皇帝的新纪大船尚未造出便出门挑衅,声言先清扫障碍,岂料天真失算,致使外海诸国联合起来抵御大荣军船,不断轮流滋扰。以往各国渔民相见还能友好共处,如今只会厮杀。
外海不能去,近海不能捕,渔民只得如赵慕所料进入船厂做工,全了他的心思。初始,渔民没吵没闹,因为皇帝说大荣强大,渔民才有好日子过,强大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愿不愿都得听命。可是,去年还有工钱拿回家,勤快一点日子也能过下去,近半年却再未发过一个铜板了,最近连口粮都要减半,渔民已有躁动之势。
闽州各等级富户被皇帝像割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建丰帝在位时建立起来的商会也被逼得解散,逃的逃遁的遁,致使整座城池死气沉沉。
赵蕴放眼望去,面带苍凉,他看不到闽州的未来。各个厂子里叮叮哐哐日夜不停的劳作声,听在他的耳里犹如促使大荣灭亡的丧奏。昨日码头上又砍了十人的脑袋,据说这些人都是赵慕亲自选拔,擅长格物的工科进士。
赵蕴方知,原来赵慕只是给个方向描绘个物件,要钱给钱要人派人,内里的关窍都是这些人去研究。限期达不到他的要求,便砍头以示震慑。
他以为在生死相逼之下,人家就能把他要的东西变出来不成?
赵蕴心痛啊,那些都是大荣的良才,岂能说砍就砍。大荣何时有如此霸道□□的君王!
......
柯楚楚知道赵蕴去了南边去文争鸣汇合,是游说还是强占南方,她都不清楚。曾九最后一处落角点就是闽州,想必赵蕴早有计划先从南方起势。
京城这边,乌帕忙着偷火炮的事情,京城的皮影戏只能交给泠儿。古尔曼人拒绝直接听命于大荣的一位婢女,所以她只能找到曾九留下的人一起干。
天子脚下的升斗小民可不比山高皇帝远的僻壤之地,第一天就有三个人同时看见,吓得惊叫连连。其爆发趋势再次超过柯楚楚预料,但赵慕的反应也同样超出了柯楚楚的预料,流言被迅速压制,只是小小的鼓了一个水浪。
赵慕早在研究柯楚楚所用的幻想,企图以牙还牙,虽然效果很不好,人影人相包括阴火都聚不起,但没时间再顾忌,要的只是扰乱视听的效果。当天夜里便让近侍拿出去放,戏的内容改成了他去救帝,杀人者是赵蕴。
可惜,柯楚楚的皮影戏借有阴魂之力,而他的,完全是凭空杜撰,假的真能掩盖真的?所以,他所布的玄法永远也不可能有效果。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的近侍选择与泠儿用同一面墙。即使幻象成功,这种做法未免也太过愚蠢,最多也就让老百姓不辩真伪,可总是在他身上沾起了屎……
何况,柯楚楚的符纸与桃枝在墙上留下印迹之后,别的符纸便不会再起效果。无论哪种可能,近侍都会无功而返。
恰在这个当口,西山火炮营又传来惊天噩耗,全营三千七百人,全部中毒身亡,火炮也丢失数十门。
震怒中的赵慕,预感有张大网在朝自己搜拢,脚底冰寒发凉。
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北边的谣言还是攻打喀什时?
她恨我!要让我万劫不复?赵慕拼命搓头:我们原本可以合作的!同为西荣的穿越者,为何不能携手共同进退?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前世的恩怨就那么重要吗?
赵慕一遇到强者之时,总会下意识想到合作,或者企图依附,这是他在前和前前世形成的价值观。可是,现在无用,太晚了。
隐密的西山营被敌人发现之后,赵慕终于清醒,这不是“游戏”,这是会丢命的。
对手的玄术幻想已然进入京城,想必其他地方更甚。这破古代,信息滞后,又无监控设施,忒不是玩意儿,严重影响了他的发挥。
烦躁的赵慕强迫自己冷静,必须马上思考对策,应对随之而来的民愤和敌人的攻击。
半夜时分,他吩咐太监把大臣们一个个从被窝里拎进宫来。
这个时候的京城已经很冷了,忽忽北风刮得人耳根子生疼。一队队小太监提着灯笼连滚带爬冲进轿中,各朝从宫外跑去。宫里好久没有这般慌张过了,郑太后死时也是有条不絮的。
太监们那总是怡然自得的皇帝今日极为失态,依稀记得前年嚷着找秦王时,才见到过皇帝呈现这般模样。皇帝是这些阉人的天,天一塌,他们全得被压死。
太监们谁也不知道,这时常带着他们一起淫乐女人,一起胡吃海喝的好皇帝,将再也回不去了。
孙潜让人从被窝里打醒,懵懂不知所措。
“宫里出了大事?”孙潜急问。
“没有,请大人随奴婢进宫,其他大人或许都到了。陛下有要事相商,大人赶紧的。”近侍压着噪子说话,尖细的语调一时变得雄厚。
有要事相商?孙潜可不认为这是好事。我们要商量的时候皇帝何时同意了,现在多半是陛下也办不下来的事情,不然哪会允许他们开口。
“走走走,事急从权,大人就别换朝衣了。”太监一个劲地催。
“这……”孙大人心说老夫还穿着亵衣,何事至于急成这副德性?
凌晨,正殿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威严肃穆的皇宫犹如一只巨大的冰龙,一排排的御林军就是冰龙胡须,一个个衣裳不整的大臣与“胡须”擦身而过,走入冰龙的大嘴中。
赵慕精神抖擞,而臣子们睡眼惺忪,都以为皇上准备就墙影子一事让他们拿出章程来堵民口,是堵是泄还是转稼,他们一时也没好办法。
岂料,皇帝是指立西山火炮营的事。
“何人能一息之间毒杀我三千七百人?营中是否混入了奸细!”赵慕吼道。
除了兵部要员和孙潜等人,其他人震惊之余却是恍恍然,心说:陛下这事不归我们管啊。
赵慕又道:“今日朕不与大家以君臣相对,让尔等深夜前来,正是允许大家各抒己见,朕想听听诸位卿家的看法。”
众臣低头不语,拼命控制自己的所有小动作,免得被皇帝看出心思。就知道皇帝不会单指火炮营的事……难道朝中又有大变动?又轮到谁被□□了?话说皇帝您差不多把所有的权都收走了,我等跟富贵闲人无异,真没什么可收的了。
“说,都哑巴了?以前你们不是都很会说吗!”
赵慕一心忙着自己的千秋大业,好多庶物都没管,他以前也无这方面的经验。科技世界那套管理方法在封建社会里走不畅,土著的世界,还是要土著自己才清楚。赵蕴在大荣境内动摇民心,如何才能稳定民心立于不败之地?他不想动刀,一旦动刀,就是中了赵蕴的奸计,南北两个战场士气必受影响,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将士家乡燃起战火,他们哪会一心帮着皇帝打天下。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同屋里打耗子,不敢放了它,又怕它伤着瓷器。此乃细致活儿,我赵慕不会,你们这帮“之夫者也”说得极溜的老东西们倒是讲啊!
臣侍君,最主要的一环便是琢磨君主的圣意。而这位君主只让众臣明白:我是你老子,错与对都得听老子的;老子的心还极狠,说杀就杀。
一时,大荣朝廷的精锐们凌晨聚在一堂,居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尴尬状。
......
臣子陪着皇帝熬了一夜,事情千头万绪,又是沉疾,哪能一息之间解决得了。赵慕的意思臣子都懂了,可是……却更让臣子们倍受折磨。
原来:皇帝做事一向如此激进啊,他将朝纲当作何物?凡事难道不是从头捋到尾,先找原因再分析过程,最后才拟定计划的吗?皇上您怎地一来就要我等想出招儿来,若是又误会了您的意思,难道又得血溅当场不成?
天亮了,有人架不住本能打了小半个哈欠,赵慕使劲按住自己的左手,忍住杀他的冲动。
赵慕尚未从大荣最精明的土著身上得到任何收获,又有坏消息传进京了。
秦州再次大雪,已冻死三百人。
赵慕看到“三百”二字,一时怔住,他岂能这是缩减了多少倍后的数字。奏折最后一行,奉州官员联名书写的血字,更是刺花了他眼。
“州仓无余粮,城中亦无大户施善……”
正是最后这个奉州官员解决不了的原因,才不得不上报朝廷。不然,官员们会隐瞒下来,如三年前的大雪一样。
“啪!”赵慕当着众臣的面将折子怒摔至地上,喝道:“朕的杂交水稻竟然让百姓无余粮?”
孙潜这个时候必须出来说话,他道:“陛下,水稻产量提高了一倍,可是奉州是吃面的。起初您向闽州附近小岛实施怀柔政策,已经送去了两万担粮食,那些粮食就是从西北路拉过去的。后来那些粮食喂了狗,您一怒之下或许忘记了。加之西北路离罗鞑近,攻打罗鞑时,奉州是兵员大州之一,州衙负担甚重啊,陛下。”
另一个大臣愁容满面地求道:“陛下,唯今之计,只能让京里派粮过去。”
赵慕犹豫了,京中有多少粮食他很清楚,城郊还养着他二十万护城大军。一旦粮食运出,到罗鞑联合越刺攻进来时,他就没了本钱。
大丈夫有所为,也有所不为,此为不可为。
“传诏,命奉州知州即刻组织乡兵前往罗鞑;另,传诏罗鞑李世钊将军,让他配合奉州乡兵‘借’粮‘借’马,以渡过雪灾难关。”
“陛下!”兵部尚书急声说道:“我军早有言在先,攻占罗鞑城池之后,只要当地百姓主动捐助我军钱粮,便绝不滥杀。陛下此诏一出无异于食言,不利于今后的战事啊,一旦我军失信,罗鞑百姓……”
赵慕恼恨一挥手:“此事休得再论。听说人在饿极之时会爆发出潜能,朕会让乡兵们个个成为战场强中手,徜若内战来临,他们也有一战之力,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如今是我攻彼,待彼攻我时,黄口小儿都能拉上战场与敌人一决雌雄!”
这是他让灾民自生自灭的意思吗?户部尚书木然地望向孙潜。
众臣俱是对赵慕的放养措施闻所未闻……
......
不管赵慕和臣子们是如何胶着,唐老板和梁广义冒雪从越刺归来了,果然带回金矿,好大一坨。
乌帕一见就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她袖中的蛊虫骚动不安。
待唐老板离开之后,乌帕质问柯楚楚,这些金子来自哪里?
柯楚楚还真不好回答,因为这是合作之前赵蕴就干下的事情。最后只得说道:“这是你们玛滋草原上的山神显灵,秦王道他有日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
“闭嘴!”乌帕差点气笑了,怒道:“你就是一个神棍,你这张嘴我不敢信。”
“不好吗?”柯楚楚无奈地问道。
“什么不好?”乌帕压着性子说道。
“我给你的理由难道不好?秦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受到你们神明的指引。而现在我们又在做同一件事,这不是山神冥冥中的安排?”
乌帕一滞,虽然心里极不舒服,但却无法反驳。
她不受控制地俯身将脸贴在冷冰冰的金矿上,久久没有说话。柯楚楚的心情极为复杂……她对祖师爷也没这般虔诚。古尔曼人,真是一个复杂的民族。
梁广义将这坨大矿拿回来,有他重要的目的。玛滋草原的矿石,才能为他和乌帕快出生的孩子养生死蛊。
他是第一次见识何为埋生死蛊。多少年了,古尔曼人终于有胎儿的生死蛊能埋在神山之中。
乌帕买的大院子里站了六七十人,他们在举行一个神圣的埋蛊仪式。
那种草原儿女的悲怆感染了柯楚楚,甚至泠儿。
此时,柯楚楚才感觉她是在做一件好事。给这些人一个安居乐业的家园,算是一件伟大的事业吧。
还是那句话,他们原本就是属于草原,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永远也无法改变,也永远不可能被别的民族同化。
......
泠儿的皮影戏还在继续,京城里被压制的风言风语已在崩溃边缘。今天泠儿回来时听到奉州雪灾的消息,知道柯夫人出生在奉州,便把这事告诉了她。
“怎么又是雪灾?”柯楚楚前年就卜过,奉州十年之内再无灾事,不明白怎么又有了。
“是啊,他们说奉州今年这场灾来得早,跟前年不同。上次是快开春时才猛降雪,而今年才入冬就开始了,与二十年前京城那场雪灾极像。”
“京城二十年前也闹过?”柯楚楚好像捉到什么东西,一时抓不住。
“是啊,听说正是那年立的新皇后。”
柯楚楚算了算,那时赵慕两岁。不由叹道:“若是李管家在就好了。”
“为什么?夫人您是说想问的事情只有李管家知道?”泠儿问道。
柯楚楚笑了笑:“不问也没关系,只是想确定那年赵慕是否生了一场大病。”说着她下意识伸出左手,暗叹,如果降雪意为异星降世……奉州雪灾的时间与京城相似,与赵慕有干系?但它却发生在奉州,奉州是我融天钺“降生”的地方啊。赵慕的时间……我的地方……所为何?原本无灾的奉州强现灾事,定与我俩有关系。
柯楚楚乐观一想:或许表示他该走了?是来自奉州的我送他走的?
呵,柯楚楚下意识冷笑,是这样最好。她不由回想前世,师弟劫难之时是否京城也有雪灾?
赵慕幼时有没有生大病的事情泠儿的确不清楚,夫人又开始发怔了,那眉头拧得极深她还不自知。
“夫人……”泠儿忙说起另一件事,道秦王已派李敖去罗鞑接柯家姑姑母女和芳姨娘他们了,要不了多久大家就能团聚,是刚刚收到的消息。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这个消息旋即将柯楚楚从沉思中拉出来,她顿时喜出望外。
“就知道夫人您会高兴,本来我准备在哪天您心情更不好的时候才讲出来的。因为他们过来还早着呢,曾九说王爷要拿下了西北路之后才去接应李敖。届时让文大人继续掌管西北路。”泠儿说这话的时候甜滋滋的,她想李护卫,日日思,夜夜想。俗话说女追男隔成纱,果然是。
什么更不好?柯楚楚嗔了一眼满脸绯红的泠儿,如今她的心情可比在罗鞑时好多了,所有事情都进展顺利,能不好么。点头说道:“的确是,还早着,至少要开春之后了吧,不知芳姨娘会不会骂我。泠儿你不知道,我姨娘可倔了……”
说到这里,柯楚楚有一点不明白,赵蕴明明在南边,怎么又能拿下西北路?
难道他有能力双管齐下?亦或是,另藏有她不知道的路子?
算了,赵蕴总是有自己古怪的计划,随他吧,先完成自己的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