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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的主刀是谁吗？”
“林熙冬。”
“知道今天给你做的是什么手术么？”
“胰腺切除。”
“嗯,好好睡一觉，开始麻醉。”
负责今天手术的麻醉医生站在清醒的患者旁边，确定患者身份、手术内容确认后,这才开始全身麻醉。
而这手术室的对话,能够清晰的传回观摩室。
大部分综合性医院的科研手术室标准都一样，有高清高质的医疗设备，也有同步影像齐全的观摩室。
一般来说，胰腺癌都是会用MDT的诊疗模式，也就是多科会诊,除了外科，还会有肿瘤内科,放射科，消化科甚至内分泌科之类科室合作,这些专家一同才能对这个高复杂性的肿瘤进行治疗。
当然,这是一般来说。
经过一晚上的信息传播，不少有关科室的人有空都跑来围观这个传说中的手术。
所以观摩室里，除了军医院普外,还有不少科室的人，甚至还有两个秦合跑来学习的人，而这里比较突兀的还是张昱墨和一个穿着制服的刑警。
张昱墨考虑到林熙冬现在情况特殊,一早是跟着朝阳陪同过来，穿着一身黑色高领配大衣，高瘦挺拔,头发浓密,在一众发丝稀缺的白大褂还是特别显眼。
一旁的马警察看了看手术室忙碌的准备工作,他其实也觉得有些冒险,今天看这里医生那么多,忍不住问起：“那么大的秦州，是只有林医生做手术？这主刀还能改么？她做为受害人其实我不建议做手术主刀。”
他昨天局里本有事情，以为只是普通的什么阑尾炎，也没跟着来，等知道要做手术，而且还是林熙冬来做手术的时候，这同意书都已经签署好了。
说完话的时候，原本还有写熙熙囔囔的观摩室，安静的有些诡异。
马警察左右探头，看了一众白大褂：“怎么了？我刚刚上网查了一下，说做手术差不多也就存活个1-2年，那应该谁做都一样？”
这个4G时代，网络兴起，搜索引擎很快就融入到生活。
其实坦白讲，观摩室的人也不是觉得丢脸，他们确实不会做这手术。
“我们院里没人能做，这类型肿瘤位置，我只见过国外两个案例，人不到一个月就没了。”普外的主任瞧了瞧观摩室其他人，也就他资格比较老，“马警官，你也是多年老刑警了，天天都知道查证的人，没想过网上说的是假？”
马警官挠挠头，很快就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我看那前面还有什么医生认证，不像是假的啊。那这个手术，风险也太高了，我还是去阻止吧，这放弃手术不犯法的。”
张昱墨立马拉住了准备出门的马警官：“马警官，林医生说手术顺利的话存活时间会比较可观，这方面林医生是专业的权威，你放心。”
马警官皱着眉头，看向了普外主任。
“别看我，在手术这方面没人比林医生更权威，这个患者若是不动手术，就只能姑息治疗，最迟半年.....准确的说，一般这样晚期患者甚至几周内就有可能身亡。”普外主任其实内心也很矛盾，作为医生，有能力就尽全力救治病人，是天职，但作为医学行业算是历经磨难的一位管理者，保护拥有技术的医生，也是他的责任，“张医生，这患者就算手术顺利，各种并发症相关的正常情况都会被无限放大，后面护理我们医院会把手术详细流程记录好，但在其他方面，你们和警方还是要多注意。”
医闹可不只有医疗事故可以闹。
而胰腺癌这种棘手的癌症，它预后问题太多了，而且这个肿瘤位置，又完全属于无人区，不管发生怎么样险恶的情况，都是能够理解的，但是患者家属或者普通人却不会这样想。
“后续辛苦主任了。”张昱墨点点头，尽量调节观察室沉重的氛围，“其实我是这样想，林医生应该有能力让这位患者把应该承担的审判做好。”
张昱墨昨天其实没想过问这个患者的后续，这个不是他擅长的领域，而且他已经习惯林熙冬做决定，是那种带着鲁莽的直截了当。
虽然他总有一点点心惊，可毕竟那就是林熙冬，他好像也能理解。
他更好奇的是这样的胰腺癌手术能不能像骨科系统一样普及下去，所以回去后他还问：“如果利用计算机模拟计算3D手术流程，搭配达芬奇机器的定位能力，在手术速度和精准度上都有保证，那这个手术是不是可以普及，胰腺癌的研究这研究方向如何？”
他把骨科系统收尾之后，新的项目还没有想好，看着这个点自然有想法。
“不是我吹，这项目你没个几十年不可能出成果，和我合作的话，也得好几年，可惜我最近只准备做干细胞研究，你再等等吧。”
......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人在他面前这样说话了。
林熙冬干脆的回答，也给他体验了一把凡夫俗子的差距感。
“开始了开始了。”
一个提醒声响起。
手术室其他成员陆续就位。
观摩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下面的手术台。
无影灯开启。
林熙冬伸着手，被放上手术刀的时候，手术便正式开始了。
今天手术的第一个重要过程就是腹腔探查和肿瘤的显露。
胰腺在腹部的深处，手术需要定位它，并了解内部腹腔实际的肿瘤位置。
毫无波澜的插入trocar，建立气腹，将腹腔镜入路，在林熙冬认为极为稀疏平常的手术开场中，观摩室不少人已经连连赞叹不已。
胰腺癌为什么被称之为癌症之王，其中有很大部分原因是胰腺特殊的解剖位置，它与周围重要血管、脏器本就关系密切，要做它的手术，这周围血管的分离及其重建、胰腺周围淋巴的清扫、神经的清扫、钩突的离断等方面都有着超高的技术难度，因为只要有一点没处理好，除了复发，还有不少并发症。
就比如说在游离过程中导致腹腔神经功能紊乱，那么在未来对患者而言就会有长期的固定性腹泻。①
但是在林熙冬的游离下，本就有不少粘连的腹部，像是在通道上安排了隧道，每一个前进都像是被人工搭建好通往深山的路了，没有任何阻碍。
“超声刀。”
器械刚到位不久，林熙冬手里超声刀以及打开胃结肠韧带和胃脾韧带，随着游离胰腺下缘，这次手术的难点，门静脉周围的病变肿块已经显露，在视野里显示这黑黄斑点，让人有些触目惊心，像是一只放置了很久的香蕉，满身得黑点。②
这个肿瘤的分布情况，比预想的更糟糕，已经不止门静脉包绕了，侵犯有往远处血管的迹象。
林熙冬只是略微挑眉，没急着剥离这些病变组织，而是继续游离，把胰腺肿块与周围组织的关系，以便更好地显露出来整体。
林熙冬倒是很冷静，她在手术之前，已经在系统模拟室练习做一晚上，所以心态很稳。
可是帮她扶镜的老余却满头冒汗，一直在被护士擦拭，他看到这样的侵犯情况，忍不住开口：“林医生，这手术还继续么？”
“继续，没关系，只是麻烦点，到时候我在规避动脉静脉和神经的时候，时间可能要长，余医生你这里能坚持么？”林熙冬说着，手终于开始舞动。
腹腔镜在她手里就像一个魔法棒，不对，更像是某品牌点读机，哪里不对点哪里，问题迎刃而解，妈妈也再也不用担心。
老余看着林熙冬手里手灵巧处理这脾动脉上的淋巴，甚至注意到他的探头还没到胰静脉近胰颈处，林熙冬已经用切割闭合器断离好这块静脉，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扶镜的角色，不是作为手里有探照灯的探险家，而是一次纪录片里的摄像师：“我扶镜能力基本功很强，从实习开始我就给导师们扶镜，我最长时间扶过四个小时呢。”
这......应该能给他们军医院挽回一点点面子吧？
扶镜稳定和持久是非常需要眼手心一体的，虽说这是很多医生的基本功，可这骑自行车的基本功和开飞机的基本功能一样？他老余还是自认有这个能力的。
“嗯，很稳，很棒。”林熙冬已经在清扫腹腔神经丛的淋巴，这里也是最容易出现手术并发症最多的地方，她不能分神，但是想着这样说好像有些敷衍，她又努力补上一句，“上次感受那么好扶镜的时候，还是上次......我老师来着。”
因为不假思索，差点就说上次......但是这放在后世段子，可毕竟现在不相熟。
.....
老余口罩下的嘴微微上抿，他知道手术来到重要环节，全力给到最合适的视角配合，却让人有种开屏的感觉：“哪有哪有。”
林熙冬的老师，那不是......
想到这里，他嘴角都已经咧到耳后根了。
“她刚和我们见面的时候，也叫了老师，而不是医生。”眯眯眼从刚刚就一直全神贯注作为二助在学习，看到这孔雀模样的老余，实在忍不住开口。
这样的扶镜，只能说勉强跟上林医生的节奏，甚至不少时候，都能看出林熙冬就是在盲操牵拉。
“你不会说话可以少说点，不能让我余韵一下吗？”老余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他需要一直看着镜头，他甚至还想来个白眼。
“滴滴滴滴！”
林熙冬原本清扫腹腔神经丛的手不由一顿，她很困惑，按照她现在的节奏，手术意外不应该在这里。
但是这手术的关键还是时间，她不能被感染。
2秒时间，她便继续保持手术节奏。
是的，手术台上依旧配合着手术进行，而不是急救。
但是这个劲爆消息，观摩室里所有人都站起身子，除了张昱墨。
“休克！！？”
“刚刚有出血点？我看清扫没有问题。”
“没有。”
“这患者有其他病么？高血压什么？”
“没，我早上手术前还检查了一次。”
“我想癌晚期身体各处肯定有影响，这手术虽说是微创，但风险还是在的......”
“怎么不急救。”
看到周围人紧张的模样，马警官的手已经捏紧了张昱墨的手臂：“这怎么办！”
“马警官，只是机器有些问题，你放轻松点。”虽说张昱墨长年健身，可这警察的腕力还是很有破坏力的，他原本清冷的五官已经有些许变形。
话音未落。
“是心电图机故障警报，去拿备用机。”麻醉师常年对着机器，他只花了半分钟就确定了问题。
虽然这手术室的半分钟，对很多人来说却像是经历了一场煎熬。
作为资深的麻醉师，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他很快上前带上手套微微压住脖颈，凭借常年经验做检测：“林医生，备用机大概需要十分钟，这期间我虽然可以凭借经验观测，但是......”
手术室里只有一个指挥，是主刀，而不是麻醉。
巡回护士是最先响应的人，虽说很少遇到手术中机器故障，但是这毕竟是机器，本就属于不可控之一，而机器更换不管手术是否进行，都需要做，所以其他人没等林熙冬就忙碌了起来。
“没事，电钩，准备断离。”
林熙冬已经第一轮的清扫也结束。
手术四个重点，显露游离确定手术视野，是第一个重点，剥离和清扫是第二个重点，它决定了手术的预后情况，而第三个重点，自然也是手术取名的来源，胰腺切除，也就是断离这部分胰腺放在标本袋里，等待腹腔镜取出。
刚刚的警报声，就像是一个小插曲，手术继续随着林熙冬的节奏进行。
眯眯眼刚就一直全程看着画面里的淋巴清扫，他在听到滴滴的时候，心完全是揪着，但是随着林熙冬的动作，他很快就稳下心态，可正因为全神贯注，他其实有个地方没有理解，毕竟昨天老余在说的方案也不可能到每一个细节。
他像是回到学生时期，因为担心老师嫌弃自己笨，提问的时候特别小心翼翼:“林医生，为什么肠系膜上动脉的淋巴不清扫，而是先断离胰腺？”
手术到这里了，眯眯眼有天然的预感，这场手术会很成功，他担心林熙冬手术结束后他便没有这个机会询问。
“断离需要部分支线韧带和血管阻断，到时候游离空间更清爽，再等操作完的时候我可以沿着肠系膜直接把这部分做清扫，视野很好清扫也干净，也节约手术时间。”林熙冬不会吝啬她的经验，沉思了半刻，“大概手术还要半小时，要是各位不嫌我烦的话，我可以说一下这手术的经验和想法。”②
这患者的难点其实是预后，她已经做能做的了，接下来的手术，对她来说相当于阑尾切除，会轻松很多。
“不嫌弃不嫌弃。”老余最为热烈，“你的嘴终于说对了一句话。”
......
眯眯眼第一次发现，幸好自己张了嘴。。
手术室讲解的声音也是同步传到了观摩室。
观摩室从刚刚张昱墨说是机器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格外安静，此时随着手术室里的分享同步，原先想问的千言万语也都憋了起来，把重点放在学习上。
除了行外人马警官：“好厉害，你怎么知道是机器问题啊？专家果然是专家啊，你和林医生好像听到那警报是一点也不急的样子，不想别的人，典型皇帝不急啊。”
手术室里不少人其实很想让这警察闭嘴，不管是脸面问题还是因为想听宝贵的经验分享。
“林医生是很厉害的外科医生。”
张昱墨看着手术室里忙碌的林熙冬，耳边听着她坚定有力的分享，嘴角有些微翘。
他淡定是因为心电图机的警报声之前其实他就注意到基线有些漂移，他对机器这类敏感度还不错，自然能很快识别。
但是林熙冬那么坚定，是因为她自信自己的手术，这方面她总是很厉害。
“断离的时候，超声刀一定要注意这处，这里是胰腺后方门静脉汇合处，一般它的隧道最拥挤，只要损伤就容易出血，而且这里有一点，若是真引出损伤，不要用电钩灼烧止血，后续胰肠吻合就比较难了，这手术的第四个重点就是吻合......”
马警官还想说点，但是普外的主任注意到分享的重点，赶紧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整个手术室和观摩室，直到结束，都只有林熙冬的声音。
也在这样的安静中，林熙冬毫无波澜结束了出国前的最后一场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