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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桓楚!”司马熠隐忍着强烈怒气的声音传过来。他就觉得奇了怪了,王芝画怎么会突然来探望他,原来目的在这里。他也就是跟秦苏分开一小会儿,她怎么就能这么快被人勾搭了?
秦苏在听见那个名字时,立刻后退了一步,方才那些旖念瞬间收得半点不剩。
桓楚眼神一暗,杀向司马熠。司马熠一把拽过秦苏,“桓南郡无故擅入华林园,似乎不太妥当吧?”
“我只是护送宣华夫人来看看湘亭侯,怎么,琅琊王有什么是必须藏着掖着不让人看的吗?”
桓楚的视线悠悠回到秦苏身上,那意思很明白,不要以为戴着面具就能瞒过我的法眼。
身份被拆穿,桓楚也没有卸下伪装,反而看着秦苏道:“我这张脸是被你亲手毁掉的,你可还记得?”
秦苏干脆缩到司马熠身后,她不得不承认,此刻这张脸的确比桓楚平日的模样看好,都快能跟秦臻那个妖孽比肩了。
“桓南郡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手无缚鸡之力,从来不杀生,怎会如此恶毒?”
桓楚看到她那无辜的小样儿恨得直磨牙,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光顾过他这颗冰冷的心了。
司马熠听了这话也略微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
虽然这话很没说服力,但司马熠还是宁愿相信秦苏的话是真的。毕竟,他的阿檀的确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儿。
桓楚暗自磨完牙,故意露出温柔安抚的眼神,“我不是在怪你。”
那声音极具魅惑力,就这样轻飘飘地挠过秦苏的耳际,秦苏的脑神经再次被挠痒了。
司马熠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秦苏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另一个男人撩拨的双颊红云飘。
桓楚一看之下,有戏,眼神愈发温柔起来,强调了一句,“我从未怪过你,不管你对我做过什么。”他看得出,秦苏在听见他名字时,跟之前的眼神完全两个样。大概她是知道自己对那个叫做桓楚的少年做过多少缺德事儿。但是,她自己的记忆似乎有些凌乱,她未必就分得清他曾经在她心中的准确位置。
秦苏眼珠子转了一下,是不是包括毁容,包括差点让他断子绝孙的事呢?
但显然,她没这个胆量当众问,只试探道:“真的?”
一点火星子掉进了司马熠的油缸子,呼啦呼啦烧了个昏天黑地。
桓楚笑了,笑得十分宽慰,那温柔宠溺劲儿几乎能溺死个人。仿佛即便是秦苏杀了他,他也能轻易原谅她一般。
“真的。我不会骗你。”
秦苏胆子大了一点,脑袋也探出了司马熠的护佑范围。司马熠的气势愈发凛冽起来。
第一次能让司马熠吃瘪还不敢当场发作,桓楚心情甚好,尤其是看到秦苏看他那小眼神既想靠近又害怕靠近,他就心痒难耐。
若论了解女人,司马熠绝对比不上他,要说了解王曦,司马熠也比不上他。桓楚只是一个恰到好处的眼神都胜过千言万语。
他远远看着秦苏,做了半晌的欲语还休模样,最后送给秦苏一个郁郁寡欢欲拒还迎的表情,这才从袖笼里掏出一幅画,“这是你为我画的,你可还记得?”
秦苏和司马熠一起看着桓楚将那幅画在他们面前展开。
那是十岁左右的桓楚。司马熠只听得身后的小东西喘了一下,心道怕是不好。下一刻,秦苏已经走出他的护佑范围,司马熠的爪子想要拉住她,却在看见她那副失神的眼神时,僵在半空中。
桓楚朝他看过来,眼神深不可测。
秦苏看着画中的眉眼,原本躁动的心终于安放下来,有一个身影渐渐明晰,却始终还隔了一层薄膜,让她看不透彻。但她觉得,是了,就是这个人,她曾经爱过,却又忘记的人。
她记不得很多事情,但记得曾经她用心去描摹过一个人的感觉,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的爱恨想要将他描摹得栩栩如生。可最终,那个人并没有回到她身边。
她记得那天似乎很冷很冷,她站在冰天雪地里,眼中只有莽莽雪原,她望眼欲穿,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秦苏伸出手,司马熠和桓楚的眼睛瞬间被被吸引过来。他们看着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双眼睛,慢慢的,像是要抚平长久经年的岁月痕迹。
“你记得我对吗?”桓楚这次的激动是真实的,他感觉到自己忍耐多年的爱恨情仇终于在那一刹那都被激活了。
秦苏淡看了他一眼,收回手,摇摇头,答得很坚定,“记不得。”
桓楚刚刚膨胀起来的气球一下子泄了一大半。
司马熠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膛,伸出的手终于落到秦苏鬓边,轻轻抚了抚,“该替寡人换药了。”
秦苏点点头,跟着他离开。
桓楚定在那里,好半晌不能动弹,他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似乎错乱了。
王芝画将方才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桓楚昨日找她入宫,说是司马熠的病情有些古怪,她也着实有些担心,所以来了,可现在她才发现,桓楚的目的并不是司马熠,而是秦苏,不,准确地说是王曦……
任任何一个人发现自己一直当备胎的人原来一直将自己当成备胎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淡定的,甚至有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此刻的王芝画便是如此,但她毕竟是位高门贵女,所有情绪都压制得不错。
“我记得多年前,桓南郡曾向我提过亲。”语气非常平和,却能觉味出一点点酸味。
桓楚终于回了神,遥想了一下当年,若说他为什么愿意扶王芝画一把,那是因为,这个人是王曦的对立面。他对她有着某种近似于同盟的关系。
至于那次提亲,这是被王曦算计的,至于怎么算计法,请容许他静一静。他只能说,王曦为了把司马熠弄到手,真是费尽心机耍尽手段。
“那时,我们都还小。”十三四岁如何跟二十来岁相提并论。
王芝画抿了抿嘴,没有再问下去,她也不敢再问下去,有些结果,她承受不起。
但第二日,她便同意了入南郡公府为女官的事情。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刻,秦苏看着桓楚与王芝画一同离去的背影,微微有些失神。
司马熠觉得自己的良好涵养终于在这个小混蛋的百般挑衅下崩塌了。
他一把拎住秦苏的后领子,便往朝阳宫拖。
秦苏立刻回了头,无辜地看了司马熠一眼,墨玉般的眸子噙着些许忧伤。司马熠的手一抖,便松开了,还下意识地抚了抚被他拎皱的领子。
“这样就被桓楚给骗了?”只是被人说了一句都称不上甜言蜜语的话,就成这样了,他的阿檀怎么可能这样?
秦苏倒清醒,“我知道他是故意对我这样和善的。指不定他正恨得发痒呢。”
司马熠惊了一下,其实,要说桓楚是虚情假意也不尽然,很显然桓楚是跟秦苏是些不容忽视的过往的,他是真怕这个神智不全的家伙被人随便一勾搭就跑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野兽的直觉!”
司马熠:“……”
秦苏有些忧伤,“你可知道,曾经我也是有心上人的。”
司马熠鸡血沸腾,手下意识地抚上秦苏的小杂毛,十分温柔。
“只是我今天才知道,他就是桓楚……”
难怪她会本能地不喜欢王芝画,原来,这个人,是她的情敌!
至于桓楚这个心上人,秦臻说,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用他喂毒蛇试药,这个,其实她是记得一点的,是他自己扑过来的,帮她挡了毒蛇,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看上他,当然,不排除自己被他的模样给迷惑了。
秦臻说,他们第二次见面她毁了他的容,大概是因为自己太喜欢,又不想别人得到,所以把他毁了,再丢给王芝画,挺好。虽然此刻想来有些不应该,但儿时的她,顽劣成性,做出这种事,一点不意外。
秦臻又说她差点阉了他,这个,大概是自己对他余情未了,一时手痒吧?当然,也可能是这个混蛋太会沾花惹草,没看他方才勾引自己的模样吗?
她平生最恨那种男人专在女人身上找存在感,既然不喜欢她,就滚远点,到这里来撩拨她干嘛?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还是自己曾经一心一意爱过的,即便失忆都还能梦到的,最可恨的是,自己偏偏还能被她撩拨出情绪来。一想之下,秦苏心情愈发灰暗了。
司马熠被这个晴天霹雳劈得神智都有点不清了。
秦苏竟然说,她喜欢的是桓楚……
她竟然喜欢桓楚……
司马熠感觉自己的信念在一点点崩塌,他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桓楚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南郡公府的。倚雪亲手为他捧上羹汤时,他定定看了她好半晌。
倚雪本能地有些畏惧,却硬着头皮举案齐眉,没有退缩分毫。
桓楚问她,“我待你并不好,你为何执意要留下来?”
倚雪偷偷看了桓楚一眼,这一看,便没能挪开。是啊,人人都道桓南郡见一个爱一个,她们这些女子不过是他手上的玩物,但是她知道,他不是,他似乎在寻找一种东西,他就像要在她们这些女子身上找到某个人的影子,同时去攻击她们,找到女人放弃的底线。
“倚雪身份低微,却还是想对桓南郡说一声,因为我喜欢你……”正因为喜欢,才不肯轻言放弃,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她会被桓楚留在身边的原因,因为她的动了真心的。而她也是被桓楚整得最惨的人。
桓楚并没有让她把最好那几个字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你可知你什么地方最像她?”
倚雪心中的猜测第一次得到桓楚正面证实,身上的力气突然便被抽干了,坚持了四年,终于有些摇摇欲坠。
“无论那个人如何忽视她如何伤害她,她能坚持到最后。用非常人的手段最终将那个人的身心牢牢抓在手心。”
今日司马熠的反应不正是这样吗?
他知道,那个混蛋赢了。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来完成一场杀人不见血的爱情征程。
是啊,这就是王曦,天下间没有一个女子敢这样去爱一个人。任何感情在她面前都黯淡无光,任何人的付出在她那诡异的作风下都单薄乏味。
桓楚看着面色苍白的倚雪,突然有些心疼了。伸手抚了抚倚雪鬓边落下的碎发,似乎,秦苏鬓边也老是会有短发掉下来。方才司马熠便是这般轻轻抚着她的吗?
桓楚记得王曦成亲那年,他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这只小糊涂的迫害,可有一日,她深夜来找他喝酒。
他问她,“怎么,他待你不好?”他承认,当时他是幸灾乐祸的,但当看到那双比世间任何华光都要璀璨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宁愿看那个嚣张跋扈没心没肺耍尽心机的模样也不想看到她如今这副模样。
她说,“你说,感情这事,是不是不能筹谋的,所以我才遭了报应?”
桓楚当时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事实上,他觉得秦苏就是活该。可他知道,这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结。正因为如此,她在司马熠面前从来就是没有底气的,心虚的,甚至不敢相信司马熠会真心爱上她。
在所有的情情爱爱中,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单纯地为了一段感情筹谋十年。
王曦“死”后的很多日夜里,他一直很想对她说一句话,“其实,你应该善待你自己……”
听了这话,倚雪感受到一丝丝绝望,桓楚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忍耐与付出了。那碗她精心熬制的汤,泼洒在地毯上,沾污了她的裙袍,她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双眼是干涸的,原来她连哭泣的本能都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