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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寂静了。
站在台边还想上去救场的主持人,笑容突然僵硬;从裴恕撕了发言稿开始就不断擦冷汗的陈志山,神情顿时呆滞;会场里来自天南海北的众多猎头更是嘴角抽搐,很难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代表歧路,先收金飞贼?
赛程都还没开始,怎么敢放出如此狂言!
别说那些原本就对金飞贼奖有些想法的大公司猎头了,就算是那些只是来凑热闹参加一下大会的普通猎头,都忍不住在心里咆哮。
一个人,一张嘴,他裴恕敢挑衅全场!
入沉默,歧路全体参会人员更是遭受到来自周遭同行异样的目光注视,这时恨不得把“老板行为与打工人无关”几个字刻在脑门上,装作不认识。
全场唯一一处情绪比较平稳的区域,可能得算锐方和途瑞所在的区域了,两家公司的位置都挨着。
裴恕那话出来,黎国永就笑了,竟对他右手边的陆涛声道:“林蔻蔻不仅杀回来,还免费给大会捎带了这么一个人。他这架势,对金飞贼志在必得,看来你们公司这届的麻烦不小喽。”
谁不知道途瑞的薛琳是这届夺得金飞贼奖的大热门?
可裴恕现在放出这种话来……
黎国永话说着,就意味深长地看了边上坐的薛琳一眼,果不其然看见对方脸色不太好,于是满意地眯起眼,笑弧增加三分。
陆涛声却很平静,只是回敬一般瞄了黎国永左手边坐的贺闯一眼,淡淡道:“彼此彼此。”
黎国永笑容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转头看向贺闯。
但贺闯似乎并不关注他们暗藏机锋的交流,只是坐在那里,注视着刚刚挑衅完全场却一脸没事儿人模样走下台去的裴恕。
论拉仇恨的技术,谁能与他相提并论?
林蔻蔻想来想去,终于没忍住,长叹一声:“完蛋了……”
孙克诚已经不想思考了,麻木地转头看她。
林蔻蔻道:“我的金飞贼,怕是凑不齐了。”
孙克诚下意识问:“为什么?”
林蔻蔻感到心累。
前面坐的白蓝刚才还在对裴恕破口大骂,这回听见林蔻蔻的话却是忽然回过神来,幸灾乐祸道:“还能为什么?以为金飞贼奖是路边的大白菜你想拿就拿吗?开局就把仇恨拉这么满,等赛程一开……啧啧。”
姓裴的就是活靶子!
开幕式敢放这种狂言,大家要不携手同心摁住他打,简直对不起他这一番嚣张的挑衅——
谁都可以赢,裴恕必须死。
这届老将新人辈出,争夺是闭着眼都能猜到的激烈,林蔻蔻想要再次将金飞贼奖收入囊中本就不易,现在裴恕一句话多半要让难度成倍增加,直接进入地狱模式。
光看周围人反应就知道,后面会有多艰辛……
她当时怎么敢为了还人情,让他上台去致辞呢?
眼看裴恕朝这边走来,林蔻蔻生无可恋,头回遗憾世上竟没后悔药吃。
然而裴恕对自己制造的麻烦一无所觉,甚至对自己方才的发言还很满意,走到近前时,“嗯哼”一声,随口道:“下回发言稿写短点。”
孙克诚瞬间暴走:“你还想有下次?!”
裴恕扫了他与林蔻蔻一眼,凉飕飕道:“这不得看你们什么时候再联手卖我吗?”
孙克诚:“……”
林蔻蔻:“……”
罢了罢了,祖宗惹不起。
他们自知理亏,且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再说无益,只好将那口气咽了回去,把嘴闭上。
裴恕重新坐下。
会场上因为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起了一阵骚乱,还好主持人圆场的功夫不错,临时串了几句词还硬夸了裴恕“斗志昂扬”“点燃气氛”之类的,才进行接下来的流程。
猎头是连接客户与候选人双方的桥梁,所以这次来到大会的还有一些准备和各家猎头公司合作的用人单位,也请了一人作为代表致辞。
只是林蔻蔻一看,觉得奇怪:“不应该啊。”
裴恕问:“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林蔻蔻道:“不,是流程有问题。以往大会都会邀请两名顾问上去致辞的,你后面应该是另一位猎头顾问才是。这届是改了吗?”
裴恕对这种细节不太在意,刚想说“改就改了”,可眼角余光一晃,忽然发现会务那边的工作人员在跟前面陈志山低声沟通,陈志山皱着眉头,竟朝会场上某个位置看去。
他心头一动,也调转视线望去。
会场右侧,属于航向的那一片区域,至今都还空着,没有一个人前来。
裴恕瞬间想到了某个可能,轻声道:“航向现在还没人来。”
林蔻蔻一怔,往右侧一看,果然。
孙克诚都跟着惊了:“开幕式都快结束了,是不是说施定青物色了新的猎头总监吗?这是不准备来了?”
林蔻蔻拧眉道:“要真不来那还省心了,但之前没传过什么风声,可能性不大。”
她话音几乎是刚刚落地,会场后方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坐在前排的人没听见动静,坐在后排的人却是纷纷回了头,一见之下,却都不由惊讶,小声议论起来。
这议论声又吸引了前排的人,大家齐齐往后看去。
——航向的人来了!
这家公司毕竟也参加过好几届大会了,许多人都是熟面孔,一进来众人便认出来了。
只是这回领头站在前面的,既不是最早那两届的林蔻蔻,也不是上一届的顾向东,而是个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林蔻蔻跟着回头看去,也不免愣了一下。
航向来的人不多,也就那么七八个,样貌周正,穿得都十分体面。然而当那个生面孔走在他们前面时,这些人仿佛都不存在了,旁观者眼中只能看见为首走来的那个男人。
身材高大,剪裁服帖的白西装衬出那利落的腰背线条。
东方人的英俊脸庞,鼻梁上架了一副无边框眼镜,浓黑的头发有几缕垂在耳廓,薄薄的嘴唇自然地弯出少许弧度,让他看上去不失斯文与亲和。
自带气场,绝非简单角色。
林蔻蔻几乎瞬间就下了这样的判断。
这时台上的发言刚刚结束,陈志山回头一看人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工作人员也连忙向这生面孔走过去。
他微微垂下头,仔细听工作人员说了一会儿后,便回头交代航向的人先坐下,自己则跟着工作人员朝台上走去。
“航向新任的猎头总监吗?”
“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一号人?”
“香港挖的,当然不熟,不知道什么背景……”
……
会场里众人不免小声议论起来。
林蔻蔻除了好奇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然而裴恕在看见此人的瞬间,脸色已骤然塌了下来,成了冬日将雪的天空,阴霾密布。
就连孙克诚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只不过此时众人,包括林蔻蔻,注意力都被这位航向的生面孔吸引了,并未留意到他们的异样。
那人果然被工作人员引到了台边。
主持人得知人来了之后,总算能进行先前跳过的流程,先串词介绍道:“感谢李总的致辞与祝福。今天会场有这么多来宾,有一位猎头非常特殊,既是第一次与猎协接触,也是第一次参会大会,/>
庄择?
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然而几家大公司里极少数经常接触跨国公司业务,对香港那边有一定了解的猎头顾问,却都是心头巨震。
林蔻蔻也忽然有了点印象:“那个庄择?”
原本平展的眉头,顿时皱得死紧。
她也不是没跟那些跨国公司接触过,有一年经济危机,客户公司受到冲击,有四万人的裁员计划,需要委托给专业公司处理。
那时她才听人提起过庄择——
香港赫赫有名的刽子手,裁员手段干净利落,既精通人情世故,又深谙法律规则,往往能帮企业省去大笔赔偿费用,规避大量的法律风险,是当之无愧的“裁员专家”!
这个人以前根本不是猎头!
虽然他所从事的工作同样属于人力资源行业下的一个分支,但和猎头帮企业填补职位空缺、为候选人提供职业机会相比,完全是猎头的对立面。
施定青竟然找了他?
林蔻蔻此刻的表情,不比旁边裴恕好多少。
庄择看上去似乎是个十分谦和有礼的人,上台时还主动为主持人侧身让路,然后才站到了台上,开口便先为自己姗姗来迟的事道歉:“很抱歉来晚了,不过我是初到航向,刚刚‘走马上任’,最近航向的情况大家应该都有所了解,我们不来晚点好像也不太合适?”
他甚至还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谁不知道航向和途瑞最近沦为业内笑话?他开场发言竟然就敢拿自己公司开涮。
有人惊讶,有人跟着笑了起来。
但总之这开场白给人留下的印象,可比先前那嚣张傲慢的裴恕好到不知道哪里去,迅速引起了众人对他的兴趣。
接下来的发言,更是得体且有礼。
既不否认自己初来乍到,没有经验,甚至还拿出了自己原本从事的裁员工作作为调侃,竟是虚心表示来这儿是为了跟大家学习的,希望能跟众人建立联系。
以前没听过他名号的人,这时不免对他印象极好。
然而原本就知道他的那些,却是齐齐生出了忌惮之心——
谦逊只是一种表象。
要不收披着这样一张羊皮,又怎么能在裁员的时候,用看似关切的态度哄骗他人主动离职,跳下深渊呢?
裴恕盯紧了他,心里几乎已经把“虚伪”两个字贴遍此人全身。
庄择发言结束后,便走下了台来。
由猎协主席陈志山重新上台,宣布本届大会正式开幕,众人都开始鼓起掌来。
林蔻蔻却留意到那庄择下来后,经过国际猎连几个人前面时,国际猎连那位代表刘易斯,竟然笑着走过去,同他握手寒暄。
“这个人的关系网,好像很硬啊。”
她不由一扬眉,感觉事情有点意思,转头便要跟裴恕讨论一下。可没想到,一转头才看见他表情不对劲。
“裴恕?”
裴恕绷着一张脸,没说话,仍旧直直盯着前方。
林蔻蔻随他视线转过头去,发现他看的也是庄择。
只是这会儿庄择已经结束了与国际猎连几个人的寒暄,抬头一看,目光竟遥遥与裴恕碰上。
于是便见此人笑了一声。
这时开幕式结束,快到午餐时间,众人都离开座位,饿了的去酒店餐厅吃饭,想拓展人脉则三五聚在一块儿,相互交换微信,会场里看着散乱了不少。
庄择竟穿过这些人,径直朝着歧路的方向走来!
周围不少注意到这情况的人都悄悄停了下来,向他们这边看去。
裴恕就这么看着对方走近。
庄择走近之后,先打量他一下,接着目光却是落在了旁边的林蔻蔻身上。
好一番打量。
林林蔻蔻感觉像是被X光扫了一遍,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适感,轻轻蹙了眉头。
庄择看起来却依旧是温和优雅的,竟先向林蔻蔻打招呼:“您就是林蔻蔻林顾问了吧?”
林蔻蔻不太明白对方的用意。
对方却笑了起来,又瞥裴恕一眼:“我在香港时便常听人提起你,好像是有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打败的人。敝人庄择,久仰大名了。”
话说着,他很自然地向林蔻蔻伸出手去。
林蔻蔻一头雾水,觉得他方才的话意有所指,但在不了解对方动机的情况下,似乎也不好拒绝他人如此礼貌的握手。
她下意识便要回握。
然而就在这一刻,裴恕走了上来,竟直接“啪”地一声,将庄择那只手拍开!
林蔻蔻顿时一惊。
孙克诚静观不语。
裴恕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似乎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是理所应当,只直视着庄择道:“把你的脏手拿开,离我的人远点。”
庄择先是一愣,接着才看一眼自己那只干干净净的手,竟然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认识一下罢了,至于这么紧张么?几年不见,你变化很大嘛——我的,老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