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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过往(我给了航向多少,以后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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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分明是对着施定青先前提及“运气”那一句说的。

    看似轻飘飘,却分外扎人。

    昔日师生,今日仇敌,就这么站在张贤的茶室门口,隔着这一段不远的距离对望,表情一个比一个平静,眼神却是一个比一个瘆人。

    在场之人多少都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见了这情况不敢轻易开口。

    舒甜明显没见过太多大场面,有些紧张。

    薛琳也表情凝重。

    唯独裴恕,打从刚才一路过来,就一直是一副轻松的神态,此时左右一看,只轻笑一声,竟站在边上问林蔻蔻:“要不我带着董先生先进去聊聊,你在外头跟老东家叙叙旧?”

    林蔻蔻转头,对上他的目光,顿时心领神会,道:“也好。怎么说也是我待了一年多的地方,又是老东家,把人晾在外面多少有些不礼貌。你先去吧,我陪施总聊聊。”

    到了客户亲自来见候选人这一步,基本跟面试没差了。

    猎头顾问在不在都不影响最终结果。

    她对董天海跟张贤的事兴趣不大,但留在外面搞施定青的心态,想必有些意思。

    裴恕于是道:“那我先进去。”

    林蔻蔻挑眉笑问:“你不也留下来叙叙旧?”

    她对裴恕跟施定青的关系非常好奇。

    可惜裴恕不上当,先看她一眼,再看施定青一眼,唇畔笑意未变,声音也无丝毫波动:“这就不了,我这人不识趣,一向不爱跟人叙旧。”

    施定青回视着他。

    他却不再多看一眼,径直跟慧言打过招呼,与董天海说了两句,便一道进入了茶室。

    一扇门关上,将里外隔开。

    施定青站在外头,表情莫测。

    此时此刻的场面,又岂是“尴尬”二字能形容?

    原本信心满满叫了施定青上山来的薛琳,被当场打脸,竟让自己的客户跟自己一块儿在外面坐冷板凳,让对手看了笑话;原本山穷水尽,已经被张贤明确拒绝过的林蔻蔻、裴恕,却是带着昔日与张贤有过节的董天海,大摇大摆,被当成了座上宾。

    局面的倒转,如此令人猝不及防。

    林蔻蔻心情不错:“董先生跟张贤也有好些年没见面了,又是昔日的合作伙伴,想必有不少话要聊,几位要不还是找个地方先坐坐吧?要是站这外头,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薛琳第一个反应过来:“你跟张贤谈了什么条件?他跟董天海之间的恩怨那么深,怎么可能会真考虑去千钟教育?”

    林蔻蔻自顾自走到走廊下面的石桌旁坐下,慵懒地眯起眼睛来晒太阳,只拉长了声音道:“恩怨在利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薛顾问问出这种话来,实在是不应该啊。你不都说了,我最大的缺点是感情用事,不把利益放在第一位吗?张贤作为我们双方都相中的最佳候选人,撇开情感因素,只考虑利益,不才正常吗?”

    董天海毕竟是资本大鳄,能撬动的资源无数;施定青再厉害,也不过是条刚进入池塘的小鱼。

    何况千钟教育和学海教育本来就各有优劣。

    但凡换个候选人来挑,都是董天海的胜算更大。

    林蔻蔻说完,薛琳的脸色已经差得不能再差。

    但施定青反而恢复了从容,目光一闪,竟然也笑了,踱步而来,坐到了林蔻蔻面前,轻叹道:“你还是这么喜欢玩心理战术。”

    林蔻蔻挑眉,不接话。

    施定青的头脑却无比清醒:“张贤既然答应了要跟我面谈,就代表他对我有兴趣;假如他对我这边意向不大,反而会对我礼遇有加,免得回头拒绝我时闹得太尴尬太难看,彻底得罪别人。但他现在一副完全不怕得罪我的样子,我反倒放心了。”

    薛琳顿时讶然,有些诧异地看向施定青。

    林蔻蔻却一点也不惊讶:“所以?”

    施定青平静道:“面试其实是客户跟候选人的双向筛选,这会儿我如果小肚鸡肠,转身就走,显然并不是一个有器量的老板。他在考验我,也是在告诉我——他的价值远超一般候选人,给我一个下马威。”

    薛琳听到这里,眉头已然紧蹙:早在张贤当初同时见她跟林蔻蔻时,她就知道这人多少有点自持身份、待价而沽的意思,所以才专门打了电话请施定青亲自前来,给足了张贤面子。可万万没料到,听施定青这意思,他现在竟然还在抬自己身价?!

    突然间,一股说不出的火气冒了上来。

    她目光如电射向林蔻蔻,发现她在听施定青这番话时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再联想起昨晚在张贤茶室门口遇到裴恕,忽然间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什么都明白了。

    薛琳咬牙道:“是你们,是你们故意给张贤递台阶,甚至主动帮他抬身价!”

    林蔻蔻赞赏地看着她:“你竟然能想明白啊。我还以为要等当了冤大头,你才能反应过来呢。”

    薛琳气急:“林蔻蔻,你——”

    施定青的表情也微微冷了下来,伸手示意薛琳闭嘴,只注视着林蔻蔻:“你这样损人不利己,又有什么意思呢?”

    林蔻蔻笑了:“以前也觉得没意思,但现在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比坑人有意思呢?

    同一件商品,价值不变,但在买方市场和卖方市场,价格却能天差地别!

    而施定青既是她和裴恕的对手,也是董天海的对手。

    削弱对手,就等于增强自己。

    更何况……

    林蔻蔻搭下眼帘,忽然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对施定青道:“你就没有想过,张贤为什么也愿意冒着得罪你这个未来东家的风险,跟我们联起手演这一出吗?”

    施定青看向她。

    林蔻蔻唇角一扯,顿时笑了,无比愉悦:“我猜,他早就拟好了自己的心理价位,就等你送上门来,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想漫天要价的,根本没必要折腾这一出。

    但凡他折腾了,只能证明一件事——

    张贤想要的,必定是能叫施定青狠狠吐上一口血的天价!

    施定青眼角终于微微抽搐了一下,道:“你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愿意配合他。”

    林蔻蔻摇摇手指:“不,准确地说,是我们主动找了他,提出了这个方案。”

    薛琳已经听得要骂人了。

    施定青道:“看来你现在是真的恨我。”

    林蔻蔻不置可否,却是轻飘飘地一笑:“你说笑了。我不会忘记,您是我的老师,也对我有恩。当年我家里出事,要不是有您帮忙,说不定要被迫休学呢。”

    说到这儿,她神情淡了几许,有种因忆及往事而起的缥缈。

    施定青也静了一静,没有接话。

    只是林蔻蔻很快就从回忆的情绪里脱了出来,仿佛对那段过往已不剩下多少留念,只道:“我这个人,总是记恩的。不然,你当初让人把那份竞业协议摆我面前,我也不会签。你说是吧?”

    薛琳听到这里,心头猛地一跳。

    要知道林蔻蔻当初是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的航向,且她本人就是行内顶尖的资深猎头,有关竞业协议的种种弊端她不可能不清楚。

    成熟的猎头有一万种手段避开竞业协议。

    可林蔻蔻被航向开除,竟不声不响签了下来,还从此销声匿迹一整年,在业内着实引起了一番讨论。

    那时薛琳才刚入行不久,对此印象深刻。

    现在看来,林蔻蔻肯签竞业协议,竟然是因为顾及与施定青之间的私人情义,念着施定青早年的旧恩?

    她顿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林蔻蔻。

    然而林蔻蔻表情平淡,续道:“可惜,这一年的时间你没利用好,航向好像大不如前了呢。”

    施定青道:“程冀跟顾向东的确不堪大用。”

    林蔻蔻往她伤口上撒盐:“贺闯现在好像也走了吧?那就没几个人能用了……”

    施定青却探究地望着她:“看我过得不好,你好像能舒服一些。”

    林蔻蔻突然皱了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果然,施定青忽然叹了口气,话锋一转,竟道:“我知道,当初我一意孤行卖掉航向,接受融资,你肯定心怀不满。更别说,逼你离职时,还以以前对你有恩为筹码,让你签下竞业协议。可你站在公司其他股东,其他人,甚至是我的角度想过吗?”

    林蔻蔻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烦躁,没接话。

    施定青却定定地注视着她:“大家开公司是为了赚钱,引力集团收购我们的价格在整个行业内是前所未有的,股东的压力在那边,你一个人反对又有什么用?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走廊下方,无人经过,一片安静。

    施定青理智地复盘着当初的事情:“我是公司真正的掌舵人,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所谓的‘理想’,而忽略其他人的利益诉求。而在融资收购完成后,集团要抽调一部分猎头部的精英在集团内部做招聘,你认定工作的性质已经从猎头变成了HR,带头抗命。”

    林蔻蔻一声冷笑:“我厌恶HR,你一向清楚。”

    施定青点头:“是,我清楚。可你带头闹成这样,集团已经派人下来问责。开除你,我于心不忍,但那是我当时唯一的选择。”

    林蔻蔻道:“当时你叫我加入航向,说要做一家纯粹的猎头公司,我竟然信了。一转眼,你背信弃义,还能责怪我不顾全大局?”

    说到这里,她已觉出了一种荒谬。

    觉得自己可笑,也觉得施定青虚伪。

    然而施定青将两手放在桌上,对此也并不辩驳,只道:“无论你怎么想,我已经做到了当时我所能做的极限。”

    林蔻蔻道:“竞业协议也算?”

    施定青道:“那是集团发话要你签的。你自己是从业者,应该知道,大多数竞业三年起步,我只让法务写了一年,已经是背着集团,先斩后奏了。”

    林蔻蔻失笑:“看来我能这么快回到行业,还应该感谢你?”

    施定青轻叹:“我这次来,除了见张贤之外,其实也是想着能见你一面,好好跟你再谈一谈。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的性情我知道,不想看你一念之差,误入歧途。”

    这番话,林蔻蔻细细一品,只觉有些不可思议,疑心自己是听错了:“施总这意思,不会是还想挖我回去吧?”

    施定青道:“有什么不会呢?无论你如何想我,我仍旧认为你是这个行业里难得的将才。航向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加入我的新公司,我们继续合作。至于歧路,裴恕是什么人,我再了解不过,他跟你不一样,歧路对你来说,是条死路……”

    林蔻蔻终于换了一种恍惚的眼神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看着她高高挽起的发髻,光鲜照人的衣着,镇定自若的姿态,还有那……

    撒谎时,没有半点心虚的眼神!

    一切都如此完美,如此虚假。

    她惊诧于,以前的自己,竟从未用这样一种冷静而客观的眼光来审视她。

    因为她是她的老师,她曾向她伸出援手。

    甚至,她职业生涯的第一单,都是为了帮助她脱离苦海……

    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相互信任,自然也不曾怀疑对方说的每一句话。

    然而现在,林蔻蔻才发现,一旦把对一个人的滤镜放下,那些潜藏在人性里的、真实的阴暗与虚伪,都是那样明明白白地刻在每个人的脸上、渗入每个人言谈举止的缝隙里,只要稍加留意,便破绽百出。

    她笑了,一种释怀的,放下的笑。

    施定青微微蹙眉看着她。

    林蔻蔻笑完了,才叹一声,抬目看向远处清泉寺前山宝殿顶上斜出的那一片飞檐,道:“你知道我在这座山待了一整年,每天想得最多的问题,是什么吗?”

    对面是施定青,旁边站着她的助理和薛琳,舒甜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

    谁也没出声,都静静地听着。

    林蔻蔻便回头看向施定青:“那就是,作为猎头,我怎么能眼瞎到,直到你让人把竞业协议扔给我,我才看清你的真面目?”

    施定青岿然不动。

    “所以我后来悟出了一个道理——”

    林蔻蔻抬头,看见茶室的门又打开了,董天海已经出来,而裴恕就站在边上,静静地向她投来目光。

    于是她笑一声:“宁愿跟真小人抱团死,也别跟伪君子一起活!”

    这跟指着施定青鼻子骂她伪君子有什么区别?

    薛琳站边上听了这信息量巨大的一场对话,到这儿早已经麻了,只用一种恍惚的眼神看着林蔻蔻。

    舒甜则是怯怯的,甚至藏了点担心。

    但施定青并未生气,似乎林蔻蔻这般的反应,也在她意料之中,只道:“那就可惜了,航向原本都是你一手撑起来的……”

    “不可惜。”林蔻蔻起身,看了她最后一眼,平静道,“从我离开的那天起,你我就已经两清。放心,以前我给了航向多少,以后就会拿回来多少。一桩桩,一件件,一样都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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