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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水山稍远,马车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总算抵达青水山山麓。
剩下的路便要自己走了,苏禧方才在马车上看了一眼,这座山不高,便是爬到山顶也用不了多久。她的体力好,走了半个时辰之后依旧面色如常,而苏凌蓉和苏凌芸就不像她这般轻松了,俩人累得面色酡红,气喘吁吁,一个扶着另一个,艰难地爬到了山顶。
远远瞧见有一座竹制的小屋,屋前一片竹林,简单地围了一圈篱笆,院里种着几块菜地,这谷桐先生倒像是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苏禧三人走到门前,门前站着一位穿青色贴里的小童,她问道:“谷桐先生可是住在此处?”
小童道:“正是,几位姑娘找我家先生何事?”
苏禧便把自己的来意说了,那小童想必见多了这种事,习以为常地说去通传。苏禧叫住他,把姬先生写的拜帖从荷包里拿出来,“请把这个拿给谷先生。”
苏凌蓉和苏凌芸也让丫鬟掏了出来。
小童这才认真看了苏禧一眼,道:“三位姑娘请稍等,我这就进去。”
过不多久,小童去而复返,将苏禧、苏凌蓉和苏凌芸请入一旁的偏室,道:“我家先生正在接见客人,三位姑娘先在这儿等会。”
小童奉上茶水。苏禧做在竹制藤面藤面交椅上,耐心地等了起来。两刻钟后,苏凌蓉和苏凌芸都有些坐不住了,小童只说谷桐先生在待客,这客要待到什么时候,该不会要她们在这儿等一天吧?
又过了两刻钟,苏凌蓉问小童道:“谷先生何时会见我们?”
小童道:“先生的客人尚未离开。”
这就是要继续等的意思。
苏凌蓉面色不大好看。好在苏禧听说古铜先生“脾性古怪”时便做足了心理准备,这会儿虽然有些着急,但还是可以等下去的。
过了一会儿,小童端着一个竹盘放到八仙桌上,上面摆着几张宣纸和一支笔。小童拿出一张纸铺在桌上,对苏凌芸道:“请姑娘把手放在纸上。”
苏凌芸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小童没多解释,只说是谷桐先生的意思。苏凌芸一听是谷先生的吩咐,便二话不说把手放了上去,只见小童持着毛笔,绕着苏凌芸的手型临摹了一圈。然后是苏凌蓉和苏禧,小童依次临摹了三人的手型,将画有手型的纸放回竹盘,又端着退了出去。
苏凌芸问道:“姬先生说得不错,这谷先生真古怪,他为何要画咱们的手?”
苏禧也不大懂,所以没有接话。
苏凌蓉道:“许是故弄玄虚。”她对这位谷先生不大认可,之所以跟着一块来,不过是为了跟苏禧较劲儿罢了。凭什么只能苏禧见谷先生?她倒要看看这谷先生是何方神圣。
不多时,童子回来对苏凌蓉和苏凌芸道:“谷先生说两位姑娘可以回去了。”然后走到苏禧跟前,道:“苏姑娘请跟我来。”
苏禧愣了愣,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谷桐先生连面都不见,就筛掉了两个人。
苏凌蓉睁圆了眼睛,拦在小童面前:“这是为何?谷先生为何只见她,不见我们?”
小童看了苏凌蓉一眼,实言道:“先生说两位姑娘手指不够纤长,不适合弹琴。”顿了顿,又道:“先生让你二人日后都不必来了。”说罢,留下一脸错愕的苏凌蓉,领着苏禧往竹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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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掀开竹帘,苏禧见谷先生坐在黑漆嵌螺钿小桌后面,年过而立,面无白须,瞧着精神矍铄,只是眉眼锋利,看起来不大好相处。谷先生面前摆着一张纸,上头正是画着苏禧的手。
苏禧跽坐在谷桐对面,恭敬地道:“先生。”
谷桐抬眼向她看来,开门见山道:“姑娘为何想跟我学琴?”
苏禧琢磨了一下,选择先说几句好话:“姬先生道您的琴艺登峰造极,学生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谷先生抬了抬眉毛,没有动容,又问:“那是为何想进步?进步到什么程度?”
这个问题就犀利了。苏禧沉默片刻,犹豫是继续说漂亮话还是诚实一些,可是一想到自己曾被说是“东施效颦”模仿傅仪,便有些沉不住气道:“不瞒先生,学生想让世人看见琴时,便想起我的名字。”
半响,谷先生开口道:“回去吧,我不收你这样急功近利的学生。”
苏禧惊讶地抬头,不甘心道:“先生……”
谷先生一点情面也不留,打断她的话道:“回去。”
苏禧后半句话生生憋了回去,跟着小童走出了竹屋。苏禧一步三回头,始终没想明白自己哪儿说错了,她耷拉着脑袋,来时的一腔热忱被谷先生狠狠打击了,这会儿很有些郁郁不得志。
原来她与苏凌蓉和苏凌芸一样,无论谷先生见不见她,结果都被赶回去了……
刚坐上回程的马车,苏禧如梦初醒般猛地坐起来,谷先生只说叫她“回去”,可是没让她以后都不必来了呀!苏禧一高兴,脑袋“砰”地撞在马车顶棚上,疼得她呜咽一声,泪花儿都从眼角蹦出来了。“呜呜,好疼。”
听鹭一边轻轻给她揉脑袋,一边问道:“姑娘想起什么事这么高兴?”
苏禧咬着嘴角,摇了摇头。
回府后,殷氏得知谷先生没有收苏禧为弟子,安慰她道:“不收也无妨,娘再为你找别的先生,这天底下弹琴好的人多得是。”
苏禧夹了一筷子清蒸鲥鱼,面上看不出一点失落,反而还道:“娘,你别急,再给我几天时间。”自打她想通了之后,心情一下子拨云见日,忽然就有了方向,该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
殷氏只当她强颜欢笑,却没说什么,知道她喜欢吃鱼肉,便把鱼脸颊上最嫩的那块夹到了她碗里。
这厢,苏凌蓉和苏凌芸得知苏禧没有被谷先生收为弟子,皆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只道苏禧琴弹得好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入不了谷先生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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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日苏禧又去了青水山一趟,谷桐先生这回连见都不见她,只叫小童送她回去。
苏禧毫不气馁,紧跟着又去了两回,依旧吃了闭门羹。
这日族学下学,苏凌蓉站在马车前瞧向苏禧,头一回露出称得上愉悦的笑容,道:“禧姐儿,你就别固执了,谷先生既然说了不收你,你就是去再多回也没用。还不如让大伯母替你再找个先生,哦,我倒知道有一位先生琴弹得不错,虽然不如姬先生,但教教你也是足够的,不如我介绍给你如何?”
苏禧坐上马车,展了展绣金璎珞八宝纹裙襕的褶皱,客气道:“多谢五堂姐,我想自己挑先生。”
苏凌蓉当她是死鸭子嘴硬,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最近苏禧不顺畅,她的心情可舒畅多了,所以根本不把苏禧的话放在心上。
第二日苏禧带着自己的琴前往青水山,守门的童子早已记住她了,见她又来,不好意思地笑道:“苏姑娘,我家先生正在休息,怕是不方便见你。”
苏禧已经摸清了这谷先生的脾性,她来了五次,谷先生有四次都在休息,恐怕不是休息,只是不想见她罢了。苏禧摇头说没事,“我在门外等着谷先生睡醒。”
童子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真在门外铺了一张氍毹坐了下来,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苏禧让听鹭把自己的琴搬下来,放在腿上试了试音,拨动手指开始弹奏。
琴音流泻,如行云流水。
不多时,天上飘下一片片雪花,近日天气转冷,今儿一早地上便结了一层霜,没想到白日竟然下起雪来了。雪絮纷纷扬扬,落在苏禧的头顶和肩头,雪花沾在她的大红苏绣缠枝牡丹纹披风上,红衣白雪,不一会儿雪花融化了浸透进衣服里,袭来一阵一阵的凉意,可苏禧的琴声却始终没有停下。
听鹭在一旁急得跺脚,这么等下去可不是事儿,没得把身子冻坏了。她想开口劝苏禧回去,但心知苏禧是不会听的,她家姑娘看着好说话,其实心里头最是固执。
听鹭只好向院里的小童借了一把油纸伞,打在苏禧头顶,好歹还能遮点儿风。
一刻钟后,小童子含笑出来道:“苏姑娘,先生请您进去。”
苏禧心中一喜,忙让听鹭收好琴,跟着小童进了院子。
站在屋檐下,苏禧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见谷桐先生就站在门口,举步上前道:“谷先生。”
谷桐穿着厚重的棉衣,掖着两手直视前方道:“弹得倒是不错。”
苏禧两眼弯弯,像两轮天上的月牙,问道:“先生愿意教我了?”
谷桐踅身走回屋里,语气平平淡淡:“我可没这么说。”
“先生。”苏禧叫住谷桐先生,斟酌半响,将自己想了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那日是我说得不对,我不该为学而学,弹琴本是雅事,而我却将它变成了俗物。日后可否请先生多多教我?我会跟着先生一心学习,不给先生丢人的。”
谷桐脚步顿了一顿,然后道:“进来说话吧。”
苏禧忙跟了进去。
谷桐先生坐在朱漆小桌后,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苏禧面前,面色不改道:“话先说在前头,我在青水山住了近二十年,舍不得离开这里,是不会出山的。”
苏禧连连点头,很好说话道:“先生放心,学生不会强求您跟我回府,您教我弹琴,应该我来找您才是。”
谷桐先生看了看她,这丫头倒是极灵,自己还没说什么,她就什么都领悟了。谷桐轻轻笑了笑,道:“那就从明日起过来吧。”
回府之后,殷氏得知谷桐先生收了苏禧为关门弟子,一阵欣喜,忙说要去库房挑选谢礼,明日去青水山亲自拜访谷先生。苏禧没有拦她,她也觉着应该好好感谢谷先生一番,再行一个拜师礼,这样才能表达对谷先生的敬重。
翌日苏禧拜了师,便正式开始跟着谷桐先生学琴了。
至于苏凌蓉和苏凌芸这边,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