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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天雷终于想起有什么是被自己忽略掉的。
安小草为防止被贼帮抓住威胁的把柄,在医院登记紧急联络人的电话是时常变换的,有段时间所留正是他的号码。
被刘达抓捕前,他还收到过医院缴费的电话通知,他却把这最关键的一点线索忘记了,不由暗骂自己是笨蛋,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却不懂得动动脑筋。
他调出从前的通话记录,陌生的电话一个个查找过去,没多久就让他找到地址,却是他曾经详细咨询过的医院。有疑惑也有不甘,二次临门仍带着满怀的期望。
玻璃门,半截透明半截磨砂,将一个空间阻隔成两段,门侧是半人高的白漆前台,摆着咨询的金属牌,护士垫着脚尖趴在电脑前整理档案。
安小草紧握着手蹲在后门,磨砂的半截隐去身形,只留模糊地一片。硬币,本是捏着准备拨打电话的,在手中慢慢悟热。
季天雷敲敲台面,“请问这层病人有没有六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
护士抬起头笑眯眯的说:“有啊,我们这一区住的全是老太太。”
季天雷挠挠头,缩小询问范围,“那有没有只有孙女过来看护的老太太?”
护士乐了:“你到底要找哪床啊?”
季天雷绕来绕去也有点晕眩:“我不是来找老太太的,是找那个陪护的孙女,短发,大眼睛,皮肤很白,瘦瘦的,很漂亮,姓安。”他伸手比量个高度,“大约这么高。”
护士歪着脑袋想了想,“您说的也太主观了,我们这百十号病人呢,家属你来我往的,我可分辨不来,我给你查查资料。”
资料陈墨早已更改,初衷不过是为了便于联系,却让安小草像隐藏在水下的海藻,遮光蔽日,不显身形。
门外的询问清晰地传进,她蹲在地上脚渐渐发麻,佝偻的身子倚靠在玻璃门上,凉意沁满。
护士帮不了季天雷,朝他耸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她是夜班调休上来的,对安小草没什么印象。
他有些急躁,杵在前台不知所措。手机里有七个未接电话,陌生号码,是比赛那天凌晨时分的记录,他直觉那是安小草打来的,可是回拨过去,始终无人接听。
他掏出电话,翻到那个号码,鬼使神差的按上通话键。转角的公用投币电话响了,铃声清脆,从甬道的那端传来,季天雷楞了下,按掉电话,铃声嘎然而止。
他大步走过去,再拨,最终确认——就是这个电话,定是安小草给过他求助的信息,他却错过!伸手,重重一拳捶在墙上。转头朝病房区望去,若在这里死守,是否能遇见她呢?
巡房的主治医生推门,撞上了柔软的身体,低头疑惑的看着小草,“你蹲这里干什么?”
她手撑着墙壁缓缓站起来,门开合的间隙,正好对上了那双眼睛,炯炯发光,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闪着欣喜与不可置信。
季天雷推开门几步走到她面前,紧紧攒着她的手腕,生怕凭空消失般。
“丫头,你太不道义了,居然给我玩失踪!”
安小草低下头,心里凄楚,深深吸了一口气,从他手中挣脱开,再抬起头的时候,变成一张冷漠的面孔。
“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手在背后握紧,指甲深深刺进肉里。
毫无意外的看到他错愕的表情,他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小草,别开玩笑,我们出去好好聊聊。”
“谁叫小草啊,你是不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这人怎么没皮没脸啊!”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利索的狠狠一刀后,记住自己的坏,你就能解脱了,她在心里说。
她能给他最好的回报,居然只剩这个,不见,忘记,还有,恨。
主治医生狐疑的看着他们,抬手指了指门上方的提示牌——请勿大声喧哗。“有什么问题出去好好谈谈,这里是icu病区,不要打扰病人。”
“没什么好谈的,我不认识他。”她转身就要离开,被他一把拉住。他的力气很大,看出来已经隐忍着控制了几分力道,可仍然握的她手臂生疼。
“放手!”
“不放!”
两个人倒像笼中困兽瞪大眼睛相望。主治医生不耐烦的开口,“要演偶像剧出门右转复健区有大把空地,再大声嚷嚷我叫警卫把你们都轰出去。”
季天雷拽着她往外走,也不按电梯,直接推开楼梯间的门,她死命挣脱,手腕通红。
天气灰蒙蒙,加了一层滤镜般,温暖的色彩一点都看不见,几只雀儿在高高的道行树梢跳跃,才显出一丝生气。出门右拐,复健区的沙地,他停下脚步却不肯放手。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的问题让她没法开口,说她把自己卖了?对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说这样的话,比起说不认识他更残忍。
“放手,我不认识你!”她死咬着这一句看似可笑之极的谎言。
季天雷冷静下来松开手,伸过去摸摸她的短发,顺滑柔软。“别说心里没有的话,告诉我,出什么事情了?”
她宁可他像对那些混子一样,狠狠抽她一巴掌转身离去,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耐心,独独在这里收敛脾气。她什么都不能再给他,爱情?太遥远太梦幻的词,像她心里捂住不会发芽的种子,她要把它拔掉。撒谎,是她最擅长的。
“你走吧,别来找我了,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我看见你就讨厌。”她脸上是再自然不过的厌恶神情。
“我做错什么了?”他握住她的肩膀,瘦骨伶仃的硌手。
她望着他,眼中满是鄙夷,“你知不知道,从头到尾我就没对你说过真话?连名字都是假的,我不过是拿你开心,耍你玩的。”
认识我,是你最大的错误,对不起,雷子哥,把我忘掉吧,就当踩着狗屎把过去都蹭掉吧,我什么都给不了你,除了灾祸。
他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这不是真的。”
他在内袋里摸着那枚光滑的硬币,抓起她的右手摊开,将它放在她的掌心。“幸运硬币,正面就出击,背面就逃跑。小草,你敢握着它说你不是在逃跑吗?”
“别傻了,这种鬼话也只有你会相信吧!”她抬手将硬币摔出去,银色的抛物线落在灌木从中,不见踪影……
季天雷心中大恸,正待冲过去捡,听闻后方有人“啪啪”的鼓掌,口气轻佻:“没想到出来溜达还能免费看到好戏!”
安小草顺着声音看过去,瞧见两个男人,一站一坐。站的那位看上去很是眼熟,推着轮椅杵在行道树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热闹,讽刺的的话正是从他口中说出。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倒是生疏的面孔。
她搜索了下记忆很快想起来,此人是ktv灌她酒水挑起事端的梁洛。说巧也不巧,梁渭车祸后,梁家看病自然选全省最大的医院,恰恰和小草奶奶救治的是同一所。
梁洛推着弟弟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诺大的医院居然给他碰到了熟人,他按了下坐在轮椅上的弟弟的肩膀,闪身走到前面。
“看你钓了不少男人嘛,我也有钱,随你开个价码,我不介意捡陈少的破鞋穿。”边说边睥睨的看着季天雷。
季天雷本来就心情不爽,除了对小草,他的脾气从来都不算多好,梁洛阴阳怪气的腔调很容易就把他搞炸毛了,直接一拳挥了过去。
安小草心里叫糟,想也不想的就扑过去挡住,季天雷收势不急,狠狠打在她的背上,冲劲大的连带梁洛一起掀翻在地。
季天雷看看手拳头,有些不敢置信,她居然替羞辱自己的人挡驾!他并不知道她这样做全是为他考虑。小人是不能得罪的,故意伤害罪可大可小。
梁洛也有点出乎意料,愣了下。安小草半响才从地上爬起来,背后的闷痛几欲作呕,她低下头喘了口气,毫不在意的拍拍手上的土,“你走吧,要钱没钱,要财没财,别缠着我了。”
快走吧,等人家反应过来找你算账吗!
“欠你的钱我早都还清了,我现在的男朋友很有钱,不想再和过去有任何牵连,也不想再见到你。”斩断希望,她便不会再奢望依赖,也不会带给他灾祸。
季天雷摇摇头,“不可能,”说什么也不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那个一脸坚强,笑容灿烂,甜美地叫自己“雷子哥”地女孩,难道是个幻象?
她弯腰随手捡起一个树枝,在他身前划了深深一道直线,像阻止前进的深渊。也不搭理梁洛他们,“不要跨过来!”扭头就走。
不要再找我,不要再用那种受伤的眼神看着我。雷子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