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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微风习习,吹起帘幔,别苑里的盛夏没有那么燥热。
寝殿中放着冰块降温,又熏着凛渊敏亲手调制的熏香,凝神静气,这样的夜晚十分安逸舒适。
凛渊敏开口答道:“是个聪慧的女子,处事冷静不慌不乱,很有想法,尚可。”
她的语气不喜不怒,虽然是赞赏,但也没有听出丝毫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阿姊的眼光果然是极高的,对谁都只是尚可,说话也永远都是冷冷淡淡的。”凛言瑶轻叹一声,故作感慨:“也只有萧二殿下在的时候呀,才有一点点人情味。”
说起来,二人分别是有好几个月了,在来往的书信中,除了一些日常小事与雁字情书。
萧逸从不提起其他,凛渊敏虽然是相信他的,但每当想起卞逐华的话时,不免还是有些忧心,又不知从何问起。
她瞥了一眼凛言瑶,只冷冷道:“糕点还堵不住你的嘴?”
连续好几日,凛柏冽日日都会在清晨派人送来一束鲜花,花瓣上还带着露珠,一看便知道是刚刚才摘下的。
每每凛渊敏都只是看了一眼,又派人给送了回去。
她坐在梳妆镜前,悯儿熟练的为她梳妆。
今日翼王在九州岛设宴,这是众人在别苑安顿下来后,第一场宴会,规模并不盛大,只算是家宴小聚一番罢了。
凛渊敏自是与凛言瑶同行的,乘小舟登上九州岛,凛风吟与凛柏冽紧随其后。
席上,翼王、楚后、胡少妃等人皆已入席,陆陆续续的王室长者与后辈们也都相继入席了。
胡玲耶一看到凛渊敏,便向她走过去。
她来翼族也有段日子了,衣着服饰却还是沿用的火族衣物的样式。
一身红色轻纱薄如蝉翼,头上的轻纱随风而起,飘飘欲仙,挂在额头上的额饰和垂在青丝上的流苏发冠轻微晃动,一颦一笑都成为宴会上一道别致的风景。
明眼人都能看出翼王对胡玲耶的宠溺,给足了她所有的特例,还专门为她修建火族风格的寝殿,一应用度都给到最好。
身边的一切,也都还保持着来时的样子,侍女侍卫都还是穿着火族的服饰。
与之相比,甚至连对凛晚秋的偏爱,都没有那么明显了。
这就是帝王,任谁只要登上权力的高峰,都不会只为一人停留。
年少时的心动,二十载的挂念,到了此时此刻,也都不如这样一个出尘绝世的美人。
翼王现在对楚南卿的眷恋都源于他们起初是偷情带来的刺激欢愉,后面又一直没有确确实实的得到拥有,所以那些遗憾和不足都留在心里。
或许现在翼王觉得自己是很爱楚南卿的,但其实并不然。
若是现在,美人迟暮的楚南卿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许是会很钟爱她。
但时日一久,从前的美好都会不复存在。
胡玲耶将席位挪到凛渊敏旁边,见凛言瑶在她身边,又与凛言瑶点头一笑后,才对凛渊敏道:“昨夜有急报。”
她神情有些严肃,全无平日不正经的样子,凛渊敏微微皱眉:“是什么事?”
“昨夜有几个似是雪族穿着的人来访,呈上了一封书信,王上看了几句就和他们去书房谈了,具体是什么事,我也还不清楚。”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可能这次避暑之行,会提前结束。”
凛渊敏微眯起眼,雪族服饰……
按理来说,使臣来访都会在路上提前告知,以便王室做准备,断然不会单独在别苑这样的地方,面见王上密谈。
更何况雪族与翼族相隔甚远,素来没有什么交集,这次雪族使臣偷偷面见翼王,实在是太不合情理了。
人已经陆续来齐了,翼王才淡淡开口道:“此次避暑之行,已有半月,是时候回了。”
原定本是要来一整个月的,如今翼王突然这样说,让众人有些错愕。
但凛渊敏已经知道了事情,便没有像其他人一般。
翼王继续道:“雪族使臣即将造访,朝中也堆积了不少事要处理,今日家宴一过,明日就启程吧。”
凛渊敏面色微变,雪族人不是昨夜就来了吗?
他们会密谋些什么?
所有人纷纷起身回应,翼王挥了挥手,众人又坐下。
凛渊敏按下心中疑虑,看着翼族的歌舞,胡玲耶转头对她道:“还是火族的歌舞最好看,她们跳得软绵绵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凛言瑶咋舌插话道:“在翼族的地方对着翼族的人说翼族的东西不好,胡少妃你可是第一人。”
胡玲耶嗤笑一声,嘴角勾起:“郡主谬赞,本宫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凛渊敏挑眉道:“你也可以让你的火族侍女们上去来一段儿。”
这一说倒是点醒了胡玲耶,她还真的站起身走去翼王身边。
凛渊敏微微斜着身子,倚着扶手,只见她朝着翼王耳语了几句,便露出那诱人的笑,她随即立起身轻轻拍手,翼族的舞女们纷纷退下。
接踵而至的是火族舞女,席上响起火族的乐曲,胡玲耶这才走回席位。
她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嘴唇轻启:“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凛渊敏没有答话,眼神瞥到了楚后,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走了一个楚南卿,又来了一个魏氏,魏氏死了又送来了火族公主。
二十余载的夫妻情分,楚后从未得到过翼王的宠爱与特例。
她的庶妹成为夫君最难忘的女人,连针锋相对斗了十几载的女人都只是和庶妹相像的女人罢了。
如今胡玲耶又是翼王眼里最特别的女人,得到了翼王所有的偏爱,而出身高贵、名门望族的楚后从始至终,都只占得了一个名分罢了。
其实,如果凛渊敏站在楚后之女的立场上,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胡玲耶现在的一切。
但出于自己的私欲,对权力的渴望,她不得不和胡玲耶合作,后宫前朝、民间军营,都必须有自己的人,才好行事。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后对胡玲耶羡慕的目光,而无动于衷。
在百感交集之时,她也会想,当年的父王是如何追慕母后的?
让楚后如此死心塌地的对他,即便他与自己的庶妹暗合苟且,她依然动用家族的力量,全力帮助翼王稳坐太子之位,登临帝位。
好在翼王也没有过河拆桥,还是册封楚后为王后,给了一切尊崇却拿走了夫君给妻子的爱。
殊不知被拿走的,才是楚后作为一个女人,最想要的东西……
凛渊敏低头叹息了一声,胡玲耶微微挑眉,笑着道:“怎么了?是歌舞不如殿下的意?”
凛言瑶侧头添了一句话:“是你不如阿姊的意。”
胡玲耶笑而不语。
又过了一会,胡玲耶朝着凛渊敏打趣道:“从开始到现在,信王世子一直朝着殿下这边看,连我这坐在旁边的都有些浑身不舒服了,殿下真没什么感觉?”
凛渊敏看向凛柏冽,正好对上他的眼神,他从容的看向别处,凛渊敏摇了摇头道:“算了,随他吧。”
如果不对他狠心一点,他就会一直有所期望。
凛柏冽是那么骄傲优越的一个人,若是在满怀期望时才被狠狠敲醒,只怕不知道会做出怎么样的事。
一旁的凛言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有些唏嘘。
嘉成郡主宽慰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们一家风光无限,多惹人羡慕啊,若是事事如意了那还得了?”
“所以,这才有了这姻缘的重棒。”
凛言瑶细想一番,觉得有些道理。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嘛,从前晋宪公主和冽世子是多让人看好的一对啊,我原本还以为公主回来一及笄就会和世子定亲呢,真是可惜了。”
凛言瑶不由得想起了凛风吟,他现在还在一旁与其他宗室子弟行酒令,好不惬意,丝毫没有注意到凛言瑶注视的目光。
虽然凛雪薇只是随口说说,但貌似说得很在理,她与凛柏冽的姻缘似乎都不太顺,难道是因为家中仕途顺了,所以分走了姻缘的气运?
凛言瑶凑近了她一些,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岐阳哪所寺庙求姻缘最好啊?”
嘉成郡主一脸茫然,犹豫的问道:“你不是不信神佛的吗?怎么会这么问?”
凛言瑶有些语塞,顿了顿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反正你就告诉我,哪家寺庙求姻缘灵验就行了。”
她的确不信神佛,但她信因果,也许真的是被仕途分走了姻缘也说不定呢?
求一求佛祖,总是会安心些的。
凛雪薇有些无语,靓丽的眸子一转,随即浅笑道:“求姻缘嘛,当然是千机寺最好了,不过要是想……”
她压低声音道:“我听闻,城东住着一位很有名气的灵婆,她可以……”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不对啊!你有倾慕的男子了?难道是……”
凛言瑶连忙打断她道:“本郡主才没有那种意思!好了好了,本郡主知道了,你就别管了。”
凛雪薇无奈的摆了摆手:“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是告诉你了,至于要不要做,就看你自己了。”
凛雪薇之所以能和这么难伺候的凛言瑶交好,除了因为家中的势力地位举足轻重之外,她自身也很会察言观色,不该问的不会多问,不该打听的也不会一股脑的瞎打听,和这样长袖善舞的人相处是极轻松愉快的。
宴会散场后,很快便到了夜里。
凛渊敏在房中自己同自己下棋,当走入死局时,凛渊敏轻唤一声:“君岚、君峷。”
两道身手矫健的人影从屋檐上落下,直直进入凛渊敏的寝殿,步伐一致、干净利落得走到凛渊敏的面前。
随即单膝跪地,齐声道:“主上请吩咐。”
君岚、君峷都是凛渊敏用万锐令调集的暗卫营中的暗卫,她只拨了一男一女在身边调用。
至于先翼王所培养的君卫的实力,她还没有真正见识过。
凛渊敏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开口问道:“暗卫营中有能搜集情报的人吗?”
君岚拱手道:“万锐令暗卫遍布绯洲大陆各地,主要集中在翼族,早有专门的情报网联络网,所以无论主上去哪里都会有暗卫营的人在暗贴身保护。”
君峷则接下去补充道:“在明的君卫兵力分为三股。其一在岐阳帝都内,拱卫主上,随时听命;其二在边境线上,若主上出征遇到危险,立刻可以援助主上;其三在禁卫军中,牵制禁军势力,亦随时听候调遣。”
凛渊敏略微一震,原来万锐令的势力,已经发展得如此强劲了,几乎是各处都有。
怪不得先翼王能如此放心的让她出去历练,只给了她万锐令,因为也只需要万锐令。
先翼王培养了四十余年的君卫暗卫,完全可以随意掌控翼王培植的刚起步一年的提查司,势力庞大到无法想象。
君岚、君峷非常严肃的站在原地。
凛渊敏思索道:“我要知道雪族来访的目的,和他们与翼王密谈的内容。”
二人拱手低头道:“是。”
旋即像一阵风一样的消失在寝殿中,方才的一切似乎未曾发生过一般。
凛渊敏收拾了棋局,再次开始与自己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