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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召令,王恪等人不可能不去。只是册子上记录的是秋初,现下才是八月底。
到底是不是这一次呢?
兰娥心里几番惦量,两眼则虚虚打量四周,右手边一排雕花木架,架子上摆了大大小小的木匣子。
她心下一动,便拉过李嬷走到木架后,小声道:“今晚父亲与两位伯父也要赴宴,嬷嬷去看看朱虚侯是否带利器进宫。”
除了金吾卫羽林卫,其余无论文臣还是武将,进宫门时都要解刃。
带利器进去……除了行刺还能干甚?
李嬷垂了眼皮子思忖一瞬,随之便两眼冷沉沉一眯,低声道:“娘子放心,老奴一会儿便去。”
一会儿去……现在不去?
兰娥蹙眉,只下一刻,小手儿便被粗粗砾砾的大手握住。
李嬷牵了兰娥出来,待走到榻座前,老妇人这才松手向崔氏施礼:“街上不大太平,夫人不如领娥娘子先回府。”
要是平常的婢子嬷嬷,任哪个人也没有胆子这么对主子。
这是……十三骇怕?她骇怕怎么不于自家讲?
崔氏明眸在李嬷脸上转了几转,复又去看兰娥。
这老妇人!兰娥适时偎过去,瘪了小嘴儿问:“娘亲,那大马踩了人怎办?”
本来出门便是为了让闺女散心,这会儿竟然吓到了她。崔氏眉尖儿一蹙,将翡翠环放去匣子里,看了仆奴道:“收了罢。”起身站了起来。
仆奴哪里敢露半点儿不满,点头哈腰道:“夫人闲了再来。”说了又扭脸喊灰衫儿小厮“撵开门外那些不长眼的,快去。”
崔氏一动,周嬷秋娘阿茉便急忙随于她身后。
刚才朱虚侯试马时,涌在街上的牛车马车慌不逘避去了街边,余下躲闪不及的,亦被这人冲的七零八落。
驭夫在坊口望见里头空出来了,便驾马进来找主子,几人出来铺门,正正见他坐在车辕上东张西望。
周嬷便招手唤他:“阿木,夫人在此。”
这阿木听见了,忙下来开车门,周嬷便扶崔氏上去,这边儿李嬷直接托了兰娥往车上一送,松手之际才低声道:“老奴去看看。”
阿茉探身关车门之时,兰娥只见这老妇人身形闪了几闪,瞬间便失了踪影。
回去路上,崔氏只闷闷揽了兰娥不说话。
阿茉与周嬷两人见主子不喜,两人亦是垂头坐在车门处。
待回了府邸,守门仆役便开了侧门,驭夫驾马进去,直驶到二门才停下。
娘俩儿各自下了马车,因兰娥心里有事,便拉了崔氏道:“我要去找阿娴玩。”
崔氏知道王娴正在禁足,只这会儿见兰娥可怜兮兮地嘟了小嘴儿,便心下一软,柔声细语道:“只许在屋子里玩耍,不可出院门,记得么?”
兰娥细声细气应了。
崔氏这才带了周嬷、秋娘去七啸堂探望老夫人,兰娥则与阿茉回去花香四海。
待两人进了厅,兰娥眼珠一转,回身吩咐阿苿:“拿规矩册子来。”
前几天看见册子就头疼,这会儿要看?阿茉觑了眼自家主子,见她脸色如常,小丫头便闷声进去内室。
兰娥便在近门榻座上坐下。
过了片刻,帘子一荡,阿茉拿了册子出来,近前问:“娘子要背么?”
背什么背,不过是拿来做恍子用。
兰娥接了放在膝头,轻声吩咐阿茉:“你去廊下守着罢,我要背规矩。”
守着……潜在的意思便是谁来也不见。
阿茉也不是个傻的,听了话音儿便眼珠儿一转,悄声退去了门外。
兰娥便仰身倚了榻背……等!
时间一点点流逝,兰娥听见有婢女问“娘子可要传午食?”又阿茉紧绷了嗓子答“娘子要背七百条规矩,顾不得用,且先放放。”
“哦。”
脚步声细细碎碎,这婢女似又退了下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内室后窗“吱呀”一响,似乎有风吹进了屋子里。兰娥看似阖着眼,事实是一直支梭了耳朵,听见声音,她便睁眼坐了起来。
李嬷闪身出来内室。
兰娥拿眼一扫,见老妇人脸色极为难看,不由心下一沉……果然!
此时李嬷不等她问,便近前道:“朱虚侯的马鞍有夹层,夹层里现下是空的。”
只两句话,透出来的信息却极多。
若不是怀了不轨之心,朱虚侯何必用带夹层的马鞍!现下夹层内是空的,等到了宫门前呢?进了王宫呢?
兰娥蹙眉道:“若是现在夹层里藏了利器,嬷嬷还可以拿走,他见器物丢了,必会疑心此事已经泄露。到时候也就此做罢。这回……谁会知道他什么时候往里藏东西。”
李嬷肃了脸点头:“是,当时老奴也这般想,只现下……老奴回来时特意拐了趟叠翠馆,心想先拦了大人也好。偏大人与王丞掾今日都去了卢兆尹家吃酒,仆役早将两人袍服送去卢府了。”
将袍服送去,那就是在卢府换了衣裳直接进宫。
卢府在东城,与皇城仅隔两坊。
现在撵去只怕来不及了。
兰娥抬手揉揉额角,揉不两下,手势忽然一顿,抬眼看了李嬷:“为今只能走两条路。”
眼看无计可施之际,还有两条路?
李嬷眉捎一展,抑不住高了声调儿:“娘子是想……。”
这老妇人原本嗓音就嘶哑难听,这会儿陡然一高,令人听了耳朵眼儿里仿似有铁杄铁刀剐了几剐。
兰娥却没有注意这些,只眉尖儿微蹙道:“嬷嬷现下去宫门,看看可否能拦下两位大人。若能拦下便一切都好。若是万一……我会唤溪茹去。”
李嬷知道溪茹。这人虽然投身在恽叔门下,其人却出身奇诡莫测的闽南云氏。
想起云氏一族的种种传闻,李嬷阴沉沉道:“万一……只得用她。”说了这句,紧接着又道“老奴走了。”话落,攸忽进了内室。
前些日子从郊外回来,溪茹便开始行踪不明。不是哪天早上忽然一身婢子装束来请安,就是晚上忽然扮成个鸡皮鹤发的老妪去厨下用饭。
行踪不明么……
兰娥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踱到门前时脚下一顿,转身又踱了回来。
她踱去上首。
因近些天她常常坐在上首背规矩,上首案桌上倒是笔墨纸砚一应具全。
兰娥便在桌前坐下,左手拢了右手袖口,而后抽了笔,笔尖儿在砚里一攥再斜了一滚,待吸饱了墨汁,便拿了在纸上写了几行小字,写妥了,皱眉片刻,又将纸翻过来画了几笔。
待一切做妥,兰娥便抬眼望门外:“……阿茉。”
自家主子没有用午食,阿苿早急的发慌。这会儿听了,小丫头开门便窜了进来:“娘子要上饭么?”
上什么饭呐?兰娥将信叠妥递给她:“拿了去找恽叔,就言此信定要亲手交由阿溪。”
原来是,送信……阿茉瘪瘪嘴,接过来往袖子里一掖,便又闷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