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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雨水充沛时,青河宽有十三四丈,如今将近三个月没有下雨,河水早褪的只剩下中间一绦。
河两岸是密砸砸的芦苇丛。
芦苇丛里有大片空地。
空地上每隔十来丈便有座木屋,这些屋子与寻常住室不大一样,不仅窗户上挂着红绸,门上还挂着五颜六色的花环。
兰娥扒住窗户看了一会儿,便又回身躺去榻上。
王娴撇嘴:“早跟你说了,外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你偏不信。你说……窗户上挂绸子,门上挂花儿,这是做什么啊。”
兰娥翻身面朝墙壁,装没有听见。
其实她理不理倒是无所谓,王娴不过是闲的发慌,想找个由头说话而已。
王娴便曲腿坐在榻上,下巴抵住膝盖,自言自语道:“那个叫杏姑的,我看仆妇打了灯笼往左边去,杏姑绝对是住在左边。还有那个眉梢长痣的娘子,她也去了左边。左边绝对还有房子。”
粗壮妇人将两人领进屋里,便锁上门走了。
她一走,姐妹俩个便开始扒门的扒门,检查窗户床榻的检查窗户床榻。
等仔细查过几遍,两人终于死了心。
门上有锁,而且不止一道。
窗户上嵌了手腕粗的木棍,木棍与木棍之间只伸的出去拳头。
屋子里没有桌子没有凳子,只榻上一床被褥一个木枕,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王娴又扫视屋里,来回扫了几遍,忍不住伸手推兰娥:“阿娥,这里阴阴深深,你睡的着么?”
兰娥扭过脸来瞪她:“睡不着也得睡,养好精神,说不定明天便会有机会逃走。”
王娴蔫蔫点头:“那就……睡吧。”
做姐妹做了七八年,俩人还是第一次同榻。
王娴别别扭扭挨了兰娥躺下,瞅瞅被子再瞅瞅木枕,拉了被子角搭肚子上。
暗夜深沉,屋外不时传来几声鸟叫,亦有飞过的虫儿撞上门扳,发出“扑”的一声。
倦意上来,兰娥打了个呵欠,正准备翻身朝上,窗外忽然“喀喀”两声。
这种声音,像是窗台上挂的红绸子,因风吹而扑打了木壁,又像是利刃切豆腐,因为太急太快,以至于收刀时磕住了案板。
有人来了!
兰娥瞬间绷紧全身,维持着刚才那种姿势一动不动。
“娥娘子醒了?”李嬷扬起短刀,以刀锋向榻上照了一照。
雪亮的冷光一闪而没。
哦,还好还好,自己人。
兰娥悄无声息的坐起来,低声问:“没有惊动其他人罢?”
“放心,老奴挨个吹了迷烟。”李嬷应着话,两眼灼灼打量兰娥,看过两眼,一翻手腕子,“嗖”的将短刀收进了袖内。
兰娥瞟了眼她鼓囊囊的袖子,而后眼波一转,落在榻上。
床榻边缘,王娴一条胳膊曲起来枕了头,另只手松松搭在腰间,呼吸轻浅均匀,似乎睡的正沉。
兰娥的眸光在她脸上兜兜一转。
这是不放心?李嬷身子向前一欺,伸手在她身上拍了两把,拍罢,又退回去道:“娘子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兰娥这才低声问:“娘亲与父亲可还好?”
一下子丢了两女,哪个作爹娘的会好。
李嬷嘴角抽了几抽,道:“夫人气的不轻,大人疑心老奴知道娘子们的下落,已命人往晋阳追赶老奴,璧郎君领人找寻娘子,算算时辰,此刻怕是也到了。”
对于王恪与崔氏,兰娥有些歉疚,只是有些事情……
兰娥望望窗外,嫣然道:“要是嬷嬷在这里遇上大兄,怕是更说不清了,嬷嬷先走吧。”
先走?
李嬷有些诧异,只诧异之色由她脸上一闪,瞬间又恢复成了木讷。李嬷嘎声道:“窗户上的木棍老奴已削断了,娘子随时可离去。”说罢,退步转身,轻烟般窜去了屋外。
兰娥拉开被子,重又躺了下来。
鸟叫声,虫儿飞扑翅膀的声音,风刮过房顶……兰娥在黑暗里大睁着眼,凝神听周围的声音。
过了大约一刻,或许更短一些。
门锁“喀哒!喀哒!”两响,随之恽叔低沉的音调道:“老奴见过娘子。”
这些人不是削窗户就是拧锁头,就不能用个隐蔽点儿的法子?
兰娥暗暗叹了口气,起身下了榻,边往门边走边问:“大兄来了么?我有话与大兄说。”
她的声音镇定舒缓,似乎处身之地不是危机四伏的荒郊野外,而是自家后院闺房。
恽叔眼中诧异之色一闪,道:“是。”退步让了开去。
“这个憨子。”王璧微哂,抬手推开门,看了兰娥淡淡道:“十三还没有玩够么?”
在兰娥的印象中,王璧越是生气,脸上就越是镇静,说话的音调也越是柔缓。
此时声音冷冷淡淡……
兰娥眨眨眼,上去扯住他的袖子,再踮起脚尖,笑嘻嘻与他耳语道:“大兄别气,娘亲头疼这一回,往后说不定就能一劳永逸。”说着声音又一小“大兄去与父亲说……邀来观礼……祭祀之时……他不是给咱下马威么?咱也给他几百杀威棒……。”
越听,王璧眉头皱的愈紧,再听,眉头忍不住又颤了几颤,听到最后,失声训斥道:“胡闹!”
话说完了,事儿亦在可控之内,兰娥才不管甚么胡闹不胡闹,笑嘻嘻撵他:“大兄走罢,要是天亮了遭人看见,此事儿就做不成了。”说着,抬手推出去王璧,咣当关了门道“别忘了锁门呐。”
主仆两个怎么整锁,又怎么回去,兰娥哪还管这些,回去榻上一觉好睡。
第二天。
兰娥正做梦守着满桌子大菜吃的痛快,耳边有人冷冰冰道:“起榻了。”
这边王娴又嘀咕:“榻上只一个抌头,你能不能再送来一个,本娘子睡的脖子疼。”
兰娥打个呵欠坐起来,眯眼看看王娴,又仰了小脸儿去看榻前。
榻边站了个青衣妇人。
这妇人瘦如竹杆,脸上皱纹重叠,一双三角小眼此时正居高临下看了两人。
此时见兰娥抬头看过来,妇人便咧开一嘴黄牙道:“枕头嘛我自会禀报大巫,两位娘子且梳洗了去用饭。”说罢指指榻尾。
用饭哪!
从昨天出驿馆到现在,路没少跑,心没少操,别说饭菜,姐妹俩连水都没有喝上。
兰娥摸摸瘪瘪的肚子,掀被子下了地。
王娴也嘟嘟哝哝坐起来。
榻尾放了一叠衣裳。
兰娥翻开来,见从白绫子中衣到绢制的外裳,再到缀了玉片的鞋子,从内到外,由头到脚,齐全的很。
兰娥便捡了套小些的穿。王娴有样学样,亦闷声拿了剩下的那套换上。
等姐妹两个整理妥贴,瘦妇人便领着两人出门。
昨晚上黑漆漆的,兰娥只听见水声,并不知道此处到底是荒野树林,还是谁家后宛。
这会儿甫一出门,看见大片芦苇,兰娥两眼刹时一亮。
水声,芦苇荡,果然是在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