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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小时之前。
金警官试图依靠封建迷信活动阻止某架飞往北京的航班正常出港,以失败告终后,只好化失望为力量,认真工作,做完了自己分内事,准备下班时,惦记起已划分给刑侦负责的常亚刚案,他打过去问进展,得知周玉刚从市局回来,他就去了趟刑侦处,当面了解情况。
他到了以后,周玉去找上级做汇报了,其他刑警告诉他,死者小舅子招认的“杀手”刚刚在邻省落网。
这个因抢劫坐过几年牢的前科犯,一落在警察手里,立刻对这次绑架小朋友勒索其父母的犯罪行径供认不讳,反复强调“真没想害人,只要钱到手就放孩子回家”,请求“公安和政府宽大处理”。
但他对常亚刚被害一事,表现得十分茫然,警察提起了常亚刚小舅子的名字,他才明白死者是谁,慌忙表示,那天他只是在酒桌上吹牛装逼,万没想到常亚刚的小舅子会当真,又在一旁狐朋狗友的起哄中,小舅子才向他付了十万块“定金”,他收下后觉得顺利骗到了傻子一笔钱而已,从始至终也没想过要杀人,想都没想过,那更不会付诸行动。他见都没见过常亚刚本人,只是在小舅子手机里看过照片,现在连照片里的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被警察问到职高校外案发时,他在哪儿,在做什么。这人又支支吾吾半晌,才坦白了实情:那天夜里十点多,他就要出发到邻省见他那两个同伙,要一起投身到他们的绑架勒索大计划中,预感到未来几天会很紧张,就想提前放松一下。
“常亚刚被害的同一时间,这大哥在嫖。”办案刑警对金队长说起这事,都感到无语至极,“我们同事到他说的那个发廊核实过了,发廊妹刚开始说没见过他,后来听警察一说这事和命案有关,这发廊妹倒是很仗义,承认那晚这人是去嫖了,还提供了俩人聊天约好上门时间、还有转账付嫖资等等记录。那地方离职高很远的,这家伙混蛋归混蛋,还真没有作案时间。”
金旭不意外地听着,他从一开始就总觉得这名前科犯应该并非杀害常亚刚的真凶,现在只是猜想得到了证实。等刑警说完,他又问去常亚刚家找常妻问话的结果,到职高去的同事又有没有新发现。
“别告诉他!”古飞和周玉恰好进来,进门就听见金旭在问这一连串的问题,古飞使起坏来,让刑警别透露案情给他,并说,“什么都别跟他说,急死他,明天他就会打报告,申请来咱们刑侦处搬砖了。”
金旭:“……”
众人都笑起来,周玉对大家道:“古指导请吃晚饭,犒劳大家这两天辛苦。”
刑警们兴高采烈去换衣服,准备一顿吃穷古飞。
周玉道:“金队一起去吗?”
古飞做主说:“当然去,等会儿饭桌上你们好好回答金队的十万个是什么。”
又对金旭道:“我还有点别的事想跟你说。”
金旭道:““借钱免谈,没钱。”
古飞:“……”
周玉忍住笑,也要去换掉制服,很有眼力劲地让他们二位先走,道:“剩下我们几个,一辆车能坐下。一会儿饭店见。”
金旭开着车,面无表情地对古指导说:“如果是找小扬托关系也免谈,我都还在地方单位搬砖。”
“不借钱,也不走后门。”古飞用方言骂了他一句,说,“你少来嘚瑟着拉仇恨,等我真犯了红眼病,每天给尚主任发你以前的丑照。”
他当然是随口开玩笑,当年真有丑照,他也不会保存到今天。
金旭却立刻认真道:“别。”
古飞道:“哟?这就拿捏到你了。”
金旭不想解释自家那位有多么颜控,说:“敢发就绝交。”
古飞本来就是说笑,又道:“这回这案子,你这么上心,是不是心里过不去?你对自己要求太高,偶尔也得看开点,哪有人从不栽跟头的?能力强也不代表就无所不能,这只是个意外,别太介怀了。”
“没有过不去,看开了。”金旭知道他是好意,回道,“主要是这事被小扬的爸爸听说了,有点丢脸,能快点了结最好,我就没心病了。”
古飞点点头,不禁吃起了柠檬、吐出了酸话:“明白,明白……给首长家当赘婿也不容易啊。”
金旭很有礼貌地看看他,道:“我可以为你破破例,托托关系,给你穿穿小鞋,不要太感动。”
古飞:“……”
到吃饭时,金旭才又向周玉等刑警们询问了在职高和常家取得了什么进展。
古飞并不干涉,相反还很赞成金旭能参与进来,快点破案于他当然是好事……并且他觉得,金旭如此上心,绝不可能是为了抢功劳。
去常家找常妻问话的刑警同事表示,常亚刚的妻子,也即是常风的妈妈,十分明确且笃定地表示,丈夫和儿子常风关系一直很好,丈夫遇害之前的一天,夫妻俩还和在学校的常风打过视频电话,一如既往地其乐融融父慈子孝。
“见到常风本人了吗?”金旭问道。
“见到了,”刑警道,“我们问完他妈妈以后,也向他问了类似的问题,他的回答也都很正常,说自己和李南没有恋爱,叫老婆只是为了好玩。他的话里没什么破绽,但是……你来接着说吧。”
他看向旁边另一位刑警。这位就是下午刚去过职高的同事了,就着前一位的话接续道:“常风的破绽是露在我这儿。”
第一次向常风问话时,问常风案发时他人在校园里的哪儿,常风回答的是:自习下课后,就一直在教室里,等爸爸来看他。
职高学生比普高学生是要更调皮捣蛋几分,不仅为了逃课而在校园围栏接力制造出监控死角,就连教室里的摄像头,一到课间也都被学生拿校服遮住了,方便这些少年人做一些不想被老师看到的事,例如聚众打手游、吃火锅、早恋等等等等。
常风说他案发时在教室,教室里的监控里是没拍到的,上次警察找了班里同学问情况,好多学生都说外面因为发生凶案而一片哗然时,常风确实是在教室。因而警察也就确信这条无误了。
但这一次刑警再到职高去,重新详细深入地再次询问学生,有几名学生回忆起来,常风并不是自习下课后就一直在教室,出去了一会儿,后来才回来,他的同桌记得更清楚些,他刚回来坐在座位上,好像刚跑过步,满头大汗,坐下就先喝了半瓶水。又过了一会儿,就有老师急匆匆来门口叫走了他——110在案发后几分钟便赶到现场,民警通过死者身上的驾照,确认了常亚刚的身份,学校保安和值班老师也都在旁边。
这所职高是常亚刚工作单位的定向对口学校,很多老师一听常亚刚的名字,就知道是军工企业的“常工”,是本校学生常风的爸爸。
把学生们的记忆综合起来,也就是说,案发同一时间,常风并不在教室,案发后大约十五分钟,他才回到教室。
“这孩子有作案时间,还撒了谎。”古飞听完后,又问道,“那作案动机明确了吗?”
周玉午饭没好好吃,坐下后狼吞虎咽吃了半天东西,现在刚停下筷子,让下属快填肚子,自己来回答上司问话:“不算明确,只能说是怀疑,他和他们班里一个很好看的男孩似乎是在谈恋爱,有可能是因为这事,死者要棒打鸳鸯,父子反目。但是现在看,这怀疑不太瓷实,首先不一定是真的
谈恋爱,其次按他妈妈的说法,他和他爸也没闹过矛盾。”
古飞看金旭:“你觉得呢?”
“这学校内外的很多摄像头,都跟摆设一样。”金旭思索道,“常风没有一直在教室,他会去哪儿?如果他只是去洗手间,或者出去玩,为什么要对警察隐瞒实情?除非……”他顿住,似乎有什么没想明白。
古飞道:“这孩子不会真是凶手吧?他杀了他的爸爸?”
“这是一中可能。”金旭说,“还有另一中可能,他觉得没必要把实话告诉警察,因为实情对于警察破案,抓到杀害他爸爸的凶手,没什么用。”
周玉道:“那他也用不着撒谎啊?有没有用,都该跟警察说啊。”
金旭道:“他看起来早熟而已,只是个青春期小孩儿,别用成年人的思维去揣摩他们。尚主任说的,青春期孩子的思维、行为模式和成年人大不一样。”
这时古飞先一步懂了,说:“这孩子很可能去做了一些不想被大人知道的事……早恋?你刚才说的那个男孩,他俩不是疑似谈恋爱吗?这男孩案发时在哪儿?”最后两句话是问周玉。
周玉至今没怎么留意过李南,被问得一愣,却是金旭回答了这一问题:“他说他在宿舍睡觉。”
下午去过职高的那位刑警插话说:“午休时候不是说可能有段三角恋?这三个孩子的情况我就又都详细问过。常风肯定是撒了谎;李南在宿舍睡觉,他的两个舍友都看到了他在床上,能为他作证;程延凯当时和另外两个男生在案发现场,死者遇害的时候,他们正在距离死者十几米外的摊位前,在买章鱼小丸子,后来死者倒地,嫌疑人逃跑,程延凯目击现场,还被吓了一大跳,跟他一起的那俩男生说他当时就被小丸子噎着了。”
众人:“……”
古飞问这位同事:“这两个男生知不知道他们仨是什么情况?是三角恋吗?”
同事道:“他俩说不知道。但我在学校听到一中说法,常风之所以暴揍程延凯,是因为程延凯把李南堵在厕所里,说李南不男不女,仗着自己个高力气大,还扒了李南的裤子。”
“打他可真不冤枉!”周玉道,“我是常风也要打他,他哪是仗着个子高,就是仗着未成年……有的小孩儿太不是东西了。”
金旭却拧了眉头,说:“我接触过程延凯,他知道常风找他麻烦是为了李南,但他很费解,不明白常风为什么一口咬定他欺负了李南。如果他真对李南做过这中出格的事,会忘干净?”
周玉道:“也许他假装不记得,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中混蛋,怕丢脸呗。”
“这中混蛋,”金旭道,“通常是以做了这中混蛋事为荣的,不怕丢脸,有的还会四处宣扬。反而是被欺负的一方更怕丢脸,大部分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
在座诸位安静了数秒。古飞道:“你在怀疑什么?”
金旭眉头拧得更紧,道:“我在怀疑一个人,他和我们看到的他,可能不太一样。”
“常风?李南?程延凯?”周玉道,“哪个?”
金旭想了一会儿,道:“两个问题,案发时常风到底在哪儿,以及……”
众人以为他是要说,进一步求证常风和李南的关系。目前看凶手极可能就是出自校内,那就绕不开这几个孩子的纠葛。
“以及,李南为什么要编造程延凯欺负他的谎话。”金旭道。
一夜又一白昼后的现在,李南被周玉等刑警带走,上了停在外面僻静处的警车。
金旭没有与他们一起走,留在原位上把饭吃完,买过单,又把没动过的一个菜打了包,才离开了这家饭店。
刚坐进车里,对着夜色,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发愁,不知要怎么开口告诉栗杰夫妻俩这件事。李南的父亲先天失明,母亲侏儒症,父母在命运和生活的淤泥里,养育出了李南这样一颗原本可以发光的珍珠,一家人的艰难可想而知。
许久,他拨通了栗杰的电话。白天他们师徒俩通过一次话,那次是金旭向栗杰询问李南有没有学习过什么特别技能,或是参加过什么训练。
栗杰接起来,金旭道:“师父,跟你说件事,关于李南的。”
“……”栗杰清晰地深呼吸数次,问道,“真的是他吗?职高门口那起命案。”
一个老刑警,在接到徒弟白天打来问那个问题的电话时,他就已经猜到是为了什么事。
前几年,李南的父母在栗杰老婆的帮扶下,分别参加了人社部门的技能培训班,其中李南的父亲学习了按摩技术,结课后就做起了“盲人按摩”,李南从十岁左右就利用课余时间帮助看不到的父亲完成工作,还鼓励并辅导父亲考了专业资格证。对于人体穴位和内脏构造,他比他已经拿到高级按摩师资格证的父亲,掌握得更全面,更专业。
他用这项技能,帮助父亲和家庭重塑了生活,又用这项技能,打碎了自己,毁了一切。
尚扬在家里左一下右一下地拖地,心不在焉,一心等着金旭的电话,等得火烧火燎,既惦记事,也惦记人。
终于等到人打来了,他接起来,说的却是:“这么快就忙完了?我还以为要更晚一点。”
“小扬,”金旭道,“我心情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