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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你心底藏着一些事,一些你没有勇气说出来的事,记住,你可以信任我跟我说,我不会出卖你。现在,快去跟同学玩吧。”
我差点就要全部招供了,我好想找个大人倾诉,减轻一些负担,而且伊凡又是个可信赖的人。我决定今晚睡前好好考虑他的提议,要是一早醒来我依然觉得可行的话,或许我就会跟他说实话。
我离开去找吕克,自从他腿伤痊愈后,这是他第一次打篮球,但他的技巧看来还没恢复,他需要一个队友。
煤气炉爆炸后,天空没有一天放晴。学校的窗户已经全部换过玻璃,但教室里还是冷得要命,大家连在室内都穿着大衣。雪佛太太戴着一顶小圆帽上课,这让英文课更有趣了,因为她每次一开口,帽子上的小圆绒球就会跟着晃动,为了不要笑场,我和吕克都要努力忍着不笑出声音。毕竟要等到保险公司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再拨给校长一笔钱去买全新的煤气炉时,冬天大概也过完了。不过,只要雪佛太太继续戴着绒球小圆帽,我们就满足了。
马格和我之间的关系依然很僵。每次老师派我去秘书处拿资料(因为这是班长的任务),我就感觉到背上射来两支冷箭。自从梦中去过他家后,我就不再恨他,对他的捉弄也不生气了。妈妈说这个周六早上,爸爸会来接我,我们可以共度一整天。我为此感到高兴,尽管有点担心妈妈,我不停想着她一个人会不会无聊,我因为要抛下她而有点罪恶感。
我发现妈妈应该也能读出别人的担忧,至少她懂我。当天晚上,她在我关灯睡觉时走进我的房间,坐在我床上,事无巨细地跟我说,她会在我跟爸爸出去时做些什么事;她会趁我不在时到发廊理发。让我觉得好奇的是,她说到要去发廊时,露出一脸很高兴的样子,但对我而言,去发廊根本就是种折磨啊。
我现在确定的是,越接近星期六,我就越难专心写作业,我不停想着爸爸和我在一起时,我们会做些什么事,也许他会带我去吃披萨,就像我们还住在一起时那样。我得冷静一点儿,今天才星期四,可不是被老师处罚的时机。
星期五一整天,每小时都好像比平常多添了好多分钟,就像过冬令时间,白天多了一小时一样。这个星期五,每过六十分钟我们就多过了一次冬令时间。黑板上时钟的指针走得非常慢,慢到我确定上帝在骗我们,慢到我确定早上的下课铃打错了,它打的应该是下午的下课铃才对。毫无疑问,我们都被骗了。
我做完功课(妈妈可以作证)、刷完牙,比平常早了一小时上床,虽然我知道很难睡着,但我希望第二天能有好精神。我还是睡着了,不过比平常早了一小时醒来。
我踮着脚下床、梳洗、悄悄地下楼为妈妈准备早餐,为了跟她致歉今天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然后再上楼换衣服。我穿了一件法兰绒长裤和白衬衫,这件衬衫我之前去参加我同学爷爷的葬礼时穿过,他爷爷现在可以安静地睡午觉而不被打扰了,墓园真的很安静。
我从去年开始长高了几厘米,不多,但裤子的长度只到我的袜子。我试着打上爸爸送我的领带,我“人生的第一条领带”,就像爸爸送我领带那天所说的。我不会打领带,所以就像裹围巾一样缠了几圈,反正心意最重要,而且这让我看起来有诗人的味道,我在法文课本上看过一张波德莱尔的照片,他也不太会打领带,可是女生还是盲目地迷恋他。我的上衣有点紧,但很高雅,我真想跟爸爸到市集广场散步,说不定有机会能巧遇正好和她妈妈去采买的伊丽莎白。
我对着爸妈浴室里的镜子看了又看,然后下楼到客厅等待。
我们没有去市集广场,爸爸没来。他中午打电话来道歉,他是跟妈妈道歉的,因为我不想跟他讲话。妈妈看起来比我还伤心,她提议我们去餐厅吃饭,就我们两个,但我不饿。我把衣服换下,把领带放回衣柜,希望自己接下来的几个月不要长得太快,这样的话,爸爸来接我时,我的漂亮衣服还是可以穿得上。
整个星期天都在下雨,我和妈妈在家玩游戏,但我没有心思要赢,所以不停地输。
星期一,我没有在学生餐厅吃午餐,我讨厌吃小牛肉和豌豆,而星期一正好是这两道菜。我离开家之前偷偷做了一个巧克力酱三明治,就在学校的七叶树下吃起来。伊凡正忙着用手推车清理他旧工具间的瓦砾,他走向操场尽头的大垃圾桶,把他仅存的回忆堆在那里。看到我坐在长椅上,他走过来跟我打招呼。我没有拒绝他的陪伴,两天来我都觉得孤单,有他陪我没什么不好。我把三明治分成两份,请他吃一份。我本来以为他会拒绝,但他胃口很好地吃了起来。
“你看起来没有专心吃午餐哦,你怎么了?”
“我家里也有很多照片,都藏在阁楼里,如果我把照片带来,您能不能帮我做成纪念册?”
“你干吗不自己做?”
“我的植物标本作业只拿了二十分,我不太会做拼贴。”
伊凡笑了,他说我现在就做纪念册未免太早了,我回答他主要是一些我出生前爸妈的老照片,就定义来说,我也没办法“纪念”什么,所以想做成一本照片簿,来加深对爸妈的认识,尤其是对我爸爸。伊凡静静地看着我,就像每次妈妈想看穿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妥一样。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其实最棒的回忆就在当下,在眼前,而且这会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大人都说当小孩是最美好的事。但我敢说在某些日子,例如上个星期六,当小孩真是讨厌极了。
当地人都说,这里的冬天糟透了,既灰暗又寒冷,整整三个月,没有一天放晴。我向来同意他们的观点,但是,当第一道阳光威胁着要陷人于危难时,我们就会狂恋这个冬季严寒的地方,问题是,春天总是毫不迟疑地来报到。
三月的最后几天,大清早天空就已万里无云。我走在上学的路上,超级好运的是,我身前的影子看来跟我的身形很像。
我停在面包店前,吕克和我总在那里相见。他妈妈在橱窗后跟我道早安,我也立刻响应她,并趁着吕克还没出来前,仔细研究人行道上的东西。没错,我找回我的影子了。我甚至认出出门前,妈妈执意要压平的额头发绺,她说我头上长了麦穗,就跟爸爸一样。也许正因如此,她每天早上都对它们很感兴趣。
找回自己的影子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现在的问题是要加倍小心,不要再把它搞丢,尤其不能借给别人。吕克的话可能有些道理,别人的不幸会传染,我整个冬天都过得很悲惨。
“你还要看你的脚多久啊?”吕克问我。
我没听到他来了。他拉着我走,朝我肩上捶了一拳:“快点啦你,我们快迟到了。”
春天来了,怪事发生了。一些女同学换了发型,我以前从来没注意到,但是一看到操场中的伊丽莎白,一切就变得好明显。
她把马尾放下,长发及肩,让她看起来更美,我却不明就里地悲伤起来,也许因为我猜到她永远不会把眼光放在我身上。我赢得了班长选举,马格却赢走了伊丽莎白的心,而我竟然毫无察觉。我太忙于烦恼那些关于影子的蠢事,完全没看到现实生活发生了什么事,而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我,也完全没听到他们背着我结成了同盟。我没发现伊丽莎白的小诡计:她每周一有机会就往后坐一排,她先跟安娜换位子,再跟柔伊换,直到达到她的目标,完全没人发现她的阴谋。
就在春天的第一天,在操场上,我看到她披着美丽及肩的秀发,用湛蓝的双眸看着马格在篮球场上大显神威。顿时,我全明白了。不久后,我看到他握着她的手,我紧紧握拳,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然而,看到他们如此幸福,又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一股悸动涌上胸口。我想爱情也许就是这样,既悲伤又凄美。
伊凡走来,和我一起坐在长椅上。
“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去跟同学玩?”
“我在思索。”
“思索什么?”
“思索爱情有什么用。”
“我不确定我是最有资格回答你这个问题的人。”
“没关系,我想我也不是最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的男孩。”
“你恋爱了?”
“都结束了,我的‘真命天女’爱上了别人。”
伊凡咬着唇强忍笑意,这动作惹恼了我。我想起身,他拉住我的手,强迫我坐下。
“别走,我们的谈话还没结束。”
“你还想聊什么?”
“聊你的她啊,不然你还想聊谁?”
“这场仗从一开始就输定了,我早就知道,但我还是没办法阻止自己爱上她。”
“她是谁?”
“就是那个跟肌肉男牵着手的人,喏,就在那边,篮球场旁边。”
伊凡看着伊丽莎白,点了点头。
“我懂了,她很漂亮。”
“我太矮,配不上她。”
“这跟你的身高无关。看到她跟马格在一起,你心痛吗?”
“你说呢?”
“也许应该说,‘真命天女’指的是会让你幸福的人,对吧?”
我没有从这个角度看待过这件事。当然啦,说是这样说,还有待思考。
“所以咯,也许你的‘真命天女’不是她?”
“也许……吧。”我叹了口气回答伊凡。
“你有没有想过,把所有想要的东西列成一张愿望清单?”伊凡问我。
我很久以前就开始列这张清单了,在我还相信圣诞老公公的年纪。每年的十二月二十二号,我都会寄出愿望清单,爸爸会陪我走到街角的邮筒,把我举起来,让我投信。我早该猜到这是一场骗局,我既没写地址也没贴邮票;我也早该想到有一天爸爸会离开我们。人一旦开始撒了一个谎,就再也不知道如何停止。是的,我从六岁开始拟愿望清单,每一年都补充及修订这张清单:当消防员、兽医、航天员、海军舰长、商人、面包师傅(为了想跟吕克家一样幸福),我曾经想要这一切。想要一台电动火车、一架飞机模型;想跟爸爸周六去吃比萨、想过成功的人生、想带着妈妈远离我们居住的城市、想送妈妈一幢美丽的房子让她安享晚年,让她再也不用工作、再也不用每天晚上疲惫地回家;我还想从妈妈脸上抹去她眼底偶现的忧伤,就像被马格的一记重拳击中胃部一样,她的忧愁让我肚子绞痛。
“我,”伊凡再度开口,“我想要你帮我做件事,一件会让我快乐起来的事。”
我看着他,等着他告诉我,有什么事能让他快乐。
“你能不能帮我写一张清单?”
“什么样的清单?”
“一张列出所有你绝对不会想做的事的清单。”
“像是?”
“我不知道,想想看嘛。你最讨厌大人做什么事?”
“我讨厌他们每次都说:‘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时,你就会了解了!’”
“那就在清单上写下你长成大人后绝对不希望说出的话:‘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时,你就会了解了!’你还想到其他的事吗?”
“跟儿子说星期六要带他去吃比萨,却没有遵守诺言。”
“那在清单上加上:‘不遵守对儿子的承诺。’你现在明白了吧?”
“应该吧,我想。”
“清单写完后,把它背下来。”
“背清单做什么?”
“为了熟记起来!”
伊凡边说边给了我心照不宣的一肘。我答应尽可能写好这份清单,并且拿来给伊凡看,以便一起讨论。
“你知道,”我起身时他加上一句,“你跟伊丽莎白的事,说不定没有全盘皆输哦。一段美丽的邂逅,有时是时间的问题,两个人得在对的时间遇到对方。”
我抛下伊凡,走回教室。
当天晚上在我的房里,我拿了一张从数学练习本上撕下来的白纸,等到妈妈去收拾厨房,就开始着手写新的清单。睡觉时,我一边想着跟伊凡的对话,关于伊丽莎白和我,我相信,今年不是一个对的时间点。
开学以来,我就不断地反问自己许多问题。人的年纪越大,就对许多事情产生疑问。对伊丽莎白的事,我找到了满意的解释,但是关于影子和我的关系,我仍是一无所知。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是不是唯一一个能跟影子交谈的人?如果我只要一跟别人擦肩而过事情就会重演,我又该怎么办?
每天早上上学前,我都会再三确认气象。为了骗过家人,我自告奋勇向自然科学老师提议,要做一个关于全球变暖的报告,老师马上就同意了。妈妈还决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只要报纸上一有生态方面的文章,她就会剪下来,每天晚上,她会念这些文章给我听,然后我们一起把文章剪贴到有螺旋图案的大笔记本里。说到这本笔记本,妈妈差点就要在超市乱买了,还好我先逼她去教堂广场的一家文具店买。气象女主播宣布,本周末会出现满月,大约在星期六或星期天晚上。
这条信息让我陷入沉思,套一句我朋友吕克可能会说的话(如果他跟哈姆雷特的爸爸有亲属关系的话):行动或不行动。
自从天气开始转好以后,我就非常小心。每次操场上烈日当空时,我绝不会停留在同一个同学身边太久。
同一时间,我感觉到周遭起了一些重大变化。上帝让学校的煤气炉爆炸,说不定是要给我启示,像是要说:“嘿,我还盯着你呢,难道你以为我给了你这点小能力,是要让你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吗!”
这个星期四,伊凡到我喜欢坐着沉思的长椅找我时,我再度想起这一切。
“嘿,你的纪念簿有进展吗?”
“我最近没什么时间,我在做一个报告。”
伊凡的影子就在我影子的旁边。
“我做了你上次建议我的事。”
我根本不记得我建议过伊凡做什么事。
“我重抄了我妈写给我的信,就我记得的部分,不一定字字正确,但我重现了大致的意思。你知道吗,这真的是个好主意。虽然已经不是她的笔迹,但我重读时,还是能从信中找回同样的感动。”
“冒昧问一下,你妈妈在信里跟你说了什么?”
伊凡停顿了几秒钟才回答我,他喃喃地说:“她说她爱我。”
“是哦,那重抄起来应该蛮快的。”
因为他话说得太小声了,我靠近他,就在此时,在我毫无察觉下,我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而我所看到的影像把我吓呆了。
伊凡妈妈的信从来不曾存在,工具间里那本被火烧毁的纪念簿中,只有他写给她的信。伊凡的妈妈在生他时过世了,早在他会认字前就死了。
泪水涌上我的眼睛,不是因为他妈妈的早逝,而是因为他所说的谎话。
想想看,要捏造一封未曾谋面的妈妈写的信,他的心里隐藏着多少悲伤啊。妈妈的存在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一口无法被填满的悲伤之井,而伊凡只能以杜撰出来的信,为这口井封上盖子。
是他的影子在我耳边吐露这一切。
我谎称还有一个作业没写完,我道了歉,保证下一节课下课时会再回来,然后跑着离开。一走到穿堂,我就觉得自己好没用,整堂雪佛太太的课上我都觉得很羞愧,但我没有勇气再回去见我的警卫朋友,就如我向他承诺的那样。
回到家,妈妈宣称今晚电视上会上映一部关于砍伐亚马孙森林的纪录片,她已经准备了餐盒,我们可以坐在客厅沙发上分着吃。妈妈让我坐在电视正前方,还帮我拿了纸和笔,然后坐到我身边。许多动物被迫迁徙或灭亡,只因为人类爱钱爱到失去理智,真的很恐怖!
就在我们无力地参与着巴西树懒(一种我觉得很像同类、很亲切的动物)的屠杀时,妈妈把鸡肉切开。纪录片看到一半,我瞥了这只鸡的骨骼一眼,暗暗立誓一有机会要成为素食者。
主持人解释“蒸腾作用”的原理,蛮简单的东西,就是大地在大树底下呼吸,有点像我们的毛孔,然后地球的汗水蒸发,上升后形成云,云层够厚就下雨,雨水再为大树的生长及繁殖提供必要的水分。必须认识到的是,这个系统整体而言考虑得很完善。但显而易见的是,如果我们继续把地球剃到光溜溜的什么也不剩,就像一颗光滑的蛋一样,地球就不再流汗,也就再也没有云。想想看,一个没有云的世界会有什么后果,尤其对我来说!生命有时就是会跟你开玩笑,我为了找借口,编造了这个关于全球变暖的报告,却没预想到这个主题会触动我如此之深。
妈妈睡着了,我把电视音量调高了一点儿,测试她有没有睡熟,她果然睡得很沉。看来她又过了精疲力竭的一天,看到她这样让我很于心不忍,就更没有理由吵醒她了。我把音量调低,悄悄地上了阁楼,月亮很快就升上天窗中央。
依照上次经验生效的程序,我站得很挺,背对窗户,双拳紧握。我的心跳每分钟达到一百一十下,直接反映了我的害怕程度。
十点整,影子现身了。一开始的身形很淡,大概只比用铅笔在阁楼木板上画出的印子稍深一点儿,然后越来越清楚。我吓呆了,虽然很想做点什么,但我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按理说,我的影子应该也动弹不得才对,但它却举起了手,可是我的两只手依旧紧贴着我的身躯。影子歪了歪头,向右,向左,再转向侧面,大概和我一样对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讶,它朝我吐了吐舌头。
没错,人真的可以既害怕又同时笑出来,这两者并不冲突。影子在我面前伸展四肢,又在纸箱上变形,钻进行李箱间,一手往上搭在一个盒子上,完全就像靠在盒子上一样。
“你是谁的影子?”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以为我会是谁的?当然是你的,我是你的影子。”
“那你证明啊!”
“打开这个盒子,你自己看吧。我有个小礼物送你。”
我前进了几步,影子散开了。
“不是上面这个,你已经打开过了。拿下面那个盒子。”
我遵照指令,把第一个盒子放在地上,打开第二个盒子的盖子。盒子里装满了我之前从来没见过的照片,是一些我出生时的照片,我看起来就像根干枯的醋腌大黄瓜,只是长得没那么绿又多了双眼睛。在我看来没有它比较好,而且我也不觉得这份特别的礼物多有趣。
“再看看接下来的照片!”影子坚持。
爸爸把我抱在怀里,眼睛看着我,露出我从没见过的笑容。我走近天窗,想看清楚爸爸的脸,他的眼中绽放着和婚礼那天同样的光彩。
“你看,”影子低声说,“他从你诞生的第一刻就爱上你了,他也许从未找到恰当的字眼来跟你形容这一切,但是这张照片已经吐露了所有你想听到的美好话语。”
我继续看着照片,看到自己躺在爸爸的臂弯里让我觉得有点滑稽,我把照片收进睡衣外套的口袋,要把它带在身上。
“现在坐下来,我们得谈谈。”影子说。
我盘腿坐在地上,影子维持同样的姿势,面对着我。我一时错觉以为它是背对着我,但这只是月光的反射效果罢了。
“你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你必须接受并使用它,即使那让你害怕。”
“我要拿它来做什么用?”
“你很高兴能看到这张照片,不是吗?”
我不知道“高兴”是不是一个确切的词,但是这张爸爸把我抱在怀里的照片让我安心许多。我耸耸肩,告诉自己,如果爸爸从离家后就音讯全无,是因为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么深刻的爱不可能在几个月内就消失,他对我的爱一定还在。
“正是如此,”影子接着说,仿佛已读出我的心思,“为每一个你所偷来的影子找到点亮生命的小小光芒,为它们找回隐匿的记忆拼图,这便是我们对你的全部请托。”
“我们?”
“我们,影子们。”与我对话的影子幽幽地说。
“你真的是我的影子?”我问。
“我是你的,是伊凡的,是吕克的或是马格的,这都不重要,就当我是班上的代表吧。”
我笑了,我完全明白它在说什么。
一只手突然拍在我的肩上,我吓得大叫一声,转过身却看到妈妈的脸。
“你在跟你的影子说话吗?亲爱的。”
此刻,我真的希望妈妈明白这一切,希望她能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作证,但她用怜悯又抱歉的表情看着我,我因此断定她不会懂,她不过是听到我在阁楼自言自语。看来这次我真的得去看心理医生了。
妈妈把我拥入怀里,紧紧抱着我。
“你真的觉得这么孤单?”她问我。
“没有,我跟你发誓没有,”我回答,想让她放心,“这只是个游戏。”
妈妈蹲跪着走向天窗,把脸贴在窗户上。
“这里的视野真美,我很久没有爬上阁楼了。过来,坐在我身边,告诉我,你和影子聊了些什么。”
妈妈转向我时,我看到她的影子,孤零零地在我身边。于是,这次换我抱住妈妈,给她我所有的爱。
“他离家不是因为你,亲爱的,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而我,我震惊又失落。”
全世界没有一个孩子会想听到妈妈做这样的告白,这些句子不是妈妈说的,是她的影子在阁楼告诉我的。我想妈妈的影子跟我说这个秘密,是为了让我不再对爸爸的离开感到自责。
我明白了这个信息和影子对我的期待,现在,已经不是想象力丰不丰富的问题,妈妈也不断跟我重复这一点,我什么也不缺。我靠向妈妈,请她帮我一个小忙。
“你可不可以写封信给我?”
“写信?什么样的信?”妈妈回答。
“想象我还在你的肚子里,你想对我说你爱我,可是我们还不能交谈,那你会怎么做?”
“可是我怀着你时,已经不停地跟你说我爱你啦。”
“没错,可是我听不到你说的话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