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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第一科考试,温名休是主考官,他总是在巡考中有意无意的扫视到梦好,并会时不时在梦好身边停留,观察她的答题状态。而梦好此时正沉浸在迅猛的头脑风暴中,浑然没有发现温名休一贯温谦有礼的眸子中,透着深思。
试卷写作题是讲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梦好言之凿凿,情真意切的写道:生命于我不甚在意,若我在意的那个人有所需,随他拿去便是。温名休唯一困惑的是梦好笔下的他指代不明,不知究竟是谁。即使心中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但温名休始终不肯轻易承认。
离考试时间结束还剩下许久,梦好便草草交卷。
“怎么样?”温名休大致浏览了一下卷面整齐的小楷,小声笑着问梦好。
“还好。”
“回去认真复习下一科吧。”
“嗯,温老师再见。”梦好回头看了眼还在奋笔疾书的其他人,向温名休点了点头。
“再见。”
梦好本打算去拾光小憩片刻,还未走出校门便听见苏夕念在后面高喊着她的名字,梦好不耐烦的回头笑了笑,“答完了?考得怎么样?”
“还好吧。”
“小好,你去哪里呀?”
“没事随便走走,今天考完这科,放松一下。”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呀?我帮你订票吧,你帮我找师傅学茶艺,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这个假期我去你那里,你可别嫌我烦呀!”自上次后梦好再没有提及带她去瑾棠的事情,苏夕念不知梦好想法,总是想拐着弯儿的确定梦好是自有安排,还是言而无信。
“不用,”梦好疏离的向后微微退了半步,“你不用订票了,顾式微会开车来接我的,你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真的吗?”苏夕念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声音中藏着克制不住的欢喜,“谢谢你,小好。”
“嗯,没事。”梦好有些尴尬的盯着苏夕念,缓缓开口,“我还要闲逛一会儿,你先回去准备复习吧。”
“嗯,好的,你也加油。”看着苏夕念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梦好摇了摇头。
已经无心再辗转到拾光,索性就回到了人满为患的图书馆。这个时候的图书馆哪里还有什么空座位,梦好只好把自己藏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楼梯拐角,坐在地上倚着墙呆呆的望着被白雪覆盖住的校园。
“顾式微,干嘛呢?”良久,梦好神色缱绻的打电话给式微。
“无聊发呆呢,”式微此时正在瑾棠挑选茶叶,“前几天得了点儿好茶,等你回来尝尝,要是喜欢就给秦叔拿些回去喝。”
“你又花钱了?”
“没有,”式微知晓梦好介意他的大手大脚,笑着搪塞,“供应商送的。”
“怎么你遇到的供应商都和你一样智商负数,专做亏本的买卖?”梦好心知肚明,无奈的嘟嘴道。
“生意场上的事情你懂什么?”式微将选出来的茶叶仔细分装好,对梦好讲,“拿出去的多,拿回来的才能更多。”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呗!”梦好用手戳着窗上的冰花。
“嘿,怎么在你嘴里就听不到好听的话,”式微走出茶房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啊?”式微很享受梦好依赖自己的感觉。
“开车的是你,随你心情呗!”梦好不以为然,随后快速的补充,“对了,苏夕念也和我一起。”
“顺路把她送回家吗,没问题!”
“不是,她去我家。”
“什么?”式微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去你家干什么?”
“她想学茶艺,我就答应她去你的店里,边打工边学艺,”梦好心虚的加快语速,“忘了和你说了,不过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这些都是小事,问题是她来这短短一个多月能干什么?她不回家过年呀?”
“我哪里知道她怎么想的?”梦好撒娇,“你就说行不行吧!”
“你都答应了,我敢说不行吗?”
“切,”梦好心中的石头落下,说不上好受也谈不上难受,总有一种憋闷的感觉郁散不开,透不过气。“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苏夕念既能帮你打工,也能帮荷西辅导功课,这是一举两得,你赚了知不知道。”
“感情我还得谢谢您大小姐呗,”式微提高了嗓音,“荷西那丫头鬼灵精怪的,辅导老师找了一大堆全被她气走了,你想想除了你,她听过谁的话?”
“知道为什么荷西听我的话吗?”
“为什么?”
“因为我会投其所好,每次我去教她学习,都帮她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功课。”
“我说你这不是荼毒未成年儿童吗?”式微笑出了声。
“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梦好长篇大论,义正言辞,“我帮她做的都是简单到不会考和难到不能出的题,她只要把我剩下的做会了就行了,题海战术也是要讲究方法的。”
“庄子的话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吗?”
“怎么不是了,”梦好振振有词,“你们以前都理解错了。”
“你确定?”
“为什么不确定,”梦好顿了顿,“不信你问庄子去!”说完便挂了电话。
梦好回寝室时只见到了贺芮潼,自从上次之后,两个人就相顾无言,老死不相往来。贺芮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梦好本来就是不会主动找人聊天搭讪的性格,一时间,寝室的气氛沉闷而怪异。
“二姐,上次的事情我做的不对,向你道歉。”梦好主动开口,她不喜欢把今年陈杂下来的旧事带到明年,她总是想或许前一年的祸根会随着时间慢慢发酵、生根、发芽,在你还未觉察的时候便根深蒂固,贻害无穷。
“算了,我也有错。”贺芮潼别别扭扭的哼了一声。
“不过你一个女孩子总是大半夜回来,终归是不大好,安全还是要注意的。”梦好淡淡的道。
“我也知道,”贺芮潼难得没有对着梦好发火,有些无力的道,“可是我得交学费,我得活着呀。”
“先向学校贷款,边做家教边攒钱,不就可以了吗?再说了,你可以申请助学金。又或者,可以向老师申请学校内部的助学岗位。”梦好手指下意识的敲打着书桌,瞬间设想出好几种解决方案。
“家教赚的太少了,家教赚的那点儿钱,我养活不了我自己。而且我既不想站在台上和他们比家穷,也不想给老师们添麻烦。”梦好扫了眼贺芮潼的浓妆微微皱眉,不再言语。说到底,贺芮潼是个自尊心极强又好面子的人,她宁可选择在危险的黑夜做一朵高傲着的飘摇的花,也不愿在温暖安全的温室做一株卑微的被同情的草。
许是察觉到梦好的善意,自觉辜负梦好有些愧疚。许是积压的心事太过沉重,想要翻到阳光下晒一晒发了霉的生活。良久,贺芮潼的声音才又响起,那是梦好印象中第一次听到她用如此柔弱又哀伤的语气讲话,如果声音易碎,那么此刻的贺芮潼内心必定是残破不堪。“每个月我还要把大部分的钱寄回家供我两个弟弟,有什么比晚上去夜店赚钱来的更快的呢?”
贺芮潼的头一点一点的低垂下去,“而且我也不像你们成绩那么好,能顺利混到毕业,拿到毕业证就够了,至于这几年就这样醉生梦死,得过且过吧。”
“你两个弟弟多大了?”
“比我小二岁,和我一样不争气,一个在技校,一个在外打工,月月钱都不够花。”
“哦,”梦好无言,她第一次冷静客观的看着眼前这位浓妆艳抹到看不出真实面目的室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梦好并不是同情她,因为她知道贺芮潼内心充满傲气,她是不屑于被人同情的,所以宁可被误解也不希望被怜悯,从这点看和自己还真的是像极了。
“其实我平常对你也是尖酸刻薄了些,”贺芮潼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梦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嫉妒吧,嫉妒你天天冷冷淡淡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还有那么多人围着你转,嫉妒你几乎不怎么学习,还成绩优异,其实你挺看不起我的吧?”贺芮潼自嘲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也对,你家庭条件那么好,咱俩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估计多年后咱俩见面,你可能是点人的客,而我是陪客的人。”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只是不习惯你的生活方式而已。不过那是因为我不了解你,现在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更没所谓看不起看得起一说。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吃饭,没有谁比谁卑微,也没有谁比谁骄傲。你聪明、漂亮而且熟知世故,你比我胜在能力,我比你只胜在家世,所以该是我嫉妒你才对。”贺芮潼一向多刺强硬,突然卸下所有伪装,梦好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认真小心的回答她的问题。
“我唯一感谢的就是我还长了这么一张脸,”贺芮潼对着镜子苦涩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否则真不知道自己要拿什么讨生活,去填补家里的那个无底洞。”
“美丽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的资本,你能善用你的资本,说明你很聪明。”梦好不知道如何宽慰贺芮潼,此刻的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何其幸运,她有一种冲动,很想立刻回家,真真诚诚的感谢自己的父母。尽管他们离了婚,尽管这么多年相爱相杀,至少都没有抛弃自己,没有把自己丢到这样一个难堪的境地。原来并不是所有的衣香鬓影都是纸醉金迷,脱去最外层的流光溢彩,剩下的或许是白骨皑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