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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打折分段儿问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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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的酱豆腐成功了!”寒洲大清早举着小陶罐转了一圈,然后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在大枣面前。然后得意忘形地望着天空说了一句:“上帝呀,我很聪明吧?”

    大枣哈下身子,小心地闻了闻,倒是不臭,还有股酱香气,拿筷子头儿挑了点儿,用舌头舔了一下,很细腻的口感,咸中带香,真的很好吃。

    可是他品尝了之后,想到小寒妹子刚才的一句话,很是不解。

    “妹子,你不是说上帝是管做豆腐的吗?”

    “呃,他的主业是管做豆腐的,兼带着也管做酱豆腐,总之豆腐系列的他都管。”说完寒洲又想了一下说,“其实他连吃豆腐的人的事儿也管。”

    “嗯?他管得这么多吗?他是你们北京人的神吗?”

    “他当然管得多,很多地方的人都信他,不光是北京人。算了,不说上帝了,我们这样的善良百姓,哪位神仙都是会保佑我们的。”

    “对,上帝不舍得我一个人受苦,所以把你派下来了。”大枣接话,特别认真地说。

    寒洲翻了下白眼儿,这个大枣最近变得——,变得不好对付了。不行,得提高警惕,苦练内功,不能让他那个老实诚恳的样子攻破防线。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布置租来的豆腐房。

    既然都定了是立“市籍”,那就把铺子开起来吧。早一天营业,早一天收获。

    房子也是窑房,比大枣现在住的那个略小些,但是因为不住人,倒也转得开的。磨盘直接装在屋里,冬天的时候就不用挪动了。其他的用具一一转移过来,差不多就可以开工了。

    临窗的位置,寒洲让装了一块木板,上面可以搁样品,她打算先做点东西让大家免费品尝,否则看热闹的人多,真正的顾客却不见得多。

    “大枣哥,我们卖不掉的豆腐可以做成酱豆腐,这样也不会亏本,还可以增加一个品种。”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枣乐呵呵地应承。

    “将来,要培养他们在外面吃早点的习惯,我们就做点豆浆。这又是一个品种。”

    “嗯。”大枣最高兴她说“将来”。

    “小寒妹子,”大枣叫了一句,问:“你说罗爷爷和翠翠姐他们来买,我要是收钱是不是不太好?”

    “你担心别人看轻你?”

    “呃——,他们对我很好的,你想,我一个外来的人,他们很照顾我的。但是要是一次不收钱,两次不收钱,以后要收钱的话,就不太好开口了。我这毕竟要也要本钱的。”

    “这样啊?你想,我一个姑娘家就有不吃白食的心理,你有没有?如果你也有,我也有,那么别人也会有,所以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明码标价写在窗户旁边,不用你要钱,人家也会把钱给你。”

    大枣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他想复杂了。

    “还有,如果你想落一个好人缘,他们来买豆腐的时候,分量给得稍微重些也可以。但是你一定得记住了,给别人的好,特别是买卖中,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好,否则人家会以为你占了他们的便宜或者是忘恩负义,反而要让人骂白眼儿狼。”

    “哦,是这么个道理。”可以好心,不可以愚蠢。他想了想又问:“如果我卖给他们的比别人的分量重,别人会不会说我做买卖不公平,会找我的茬?”

    “如果他们那么说,你就说问过了上帝,按上帝的意思今天有几个特卖。至于特卖的时间和人你随便编。”

    “啊?为也行?”这也太随便了吧。

    “这怎么不行?买卖是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只是想做个好人,又没有欺负谁。放心吧,随便说,上帝照顾笨小孩儿。”寒洲随口说出一个电影中刘德华的台词。

    “你才是笨小孩儿!”大枣不满地接话。

    “别不高兴,大枣哥,在上帝面前,我们都是笨小孩儿。因为笨,才不偷奸取巧,才不欺负人,上帝喜欢我们这样的人,当然也会照顾我们这样的人。”寒洲说完,蹲在大枣旁边,真的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嗯,你就会哄我高兴。你这张嘴,说人家脑袋是方的,人家也不会怀疑,他会以为是他自己搞错了方圆。”

    大枣觉得很幸福。看到小寒蹲在他旁边就很幸福。他们就是两个笨小孩儿,就打算依靠着自己的劳力生活,没想过偷奸取巧,这样的人,是应该被众神眷顾的。

    寒洲听了这话,笑笑,这不是说她指鹿为马吗?

    嗯?“指鹿为马”故事中的那两个男主角现在在干嘛呢?有机会得去会会他们,看看坏人有多坏。

    我要不要以比他们更坏的方式治治他们?

    指望老陈造炸弹是指望不上了,还是指望自己吧。

    开业了。

    两人忙乎了半夜,才弄出一锅豆腐。大枣说这个程序他会了,让小寒妹子去睡。问题是,他不在屋里,周围黑黢黢的一片,蛙声不断,还有不知什么东西忽的一声、忽的一声,想一想都害怕,她只好跟着来到铺子这边。她跟来,当然是来对了,只要她在身边,大枣就干劲十足。而且,说实话,这活儿还真得有个人配合,要不然,真有点手忙脚乱。干活的时候最好有歌声,但在这里,怎么敢有,周围是有人家的。他们以往日没有的沉默快乐地干活。

    天亮了,大枣坚决要把寒洲赶回去。寒洲也累了,虽然大枣干了大部分的力气活儿,但熬着也是累的。

    但寒洲却不能走。今天是开业第一天,她怕大枣一个人应付不来。想想他提的那些问题,他也确实是应付不来的。

    从本心来讲,她是不愿意在铺子里露面的。现代人当然没有什么不能抛头露面这一说,问题是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宅在家里,看看书、唱唱歌,跟着剧中人一起同悲同喜,有时看看《探索发现》,于嘘长问短的交际是能免则免的。在单位的时候,她也是下了课就走,吃饭聚餐那些事儿很少参与,人家说这样会没朋友,但她觉得不会啊,她什么时候都觉得内心充实丰盈,在她的交往名单里也还是有几个能谈得很深的人的。

    但她要来,一是要报恩,让大枣很快适应做生意的生活,他为人还是太实诚太简单,二来她把这当作一个游戏。穿越这种事儿都能发生,那身边的一切还不就是一场游戏吗?前世太单调了,旁观的太多,现在就走上舞台,演一把,让自己也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

    所以她没走,在铺面的门板上用白色的石灰石写下四字隶书:开业大吉,其它则什么都没写。而这几个字其实也是写给自己看的,这地方的老百姓,或者说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被朝廷愚弄得够呛,反正也不让办私学,反正你也不能读书认字,除了听话,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来的人大都是认识的,有和大枣过去一起做工的,也有请寒洲画过画儿的,还有就是这附近的新街坊。这个时代热闹少,一个是官府抓人,一个是邻居打架,没什么娱乐,没什么新鲜事儿。所以有热闹看便很扎堆儿。这对开业来说倒是好事儿,人气很旺。

    看的人多,买的人少,这原本就是新事物出现的必经阶段。

    寒洲早想到是这样,反正大家时间都很多,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小葱拌豆腐、鱼段炖豆腐、豆腐泡儿汤,这几样比较有代表性,能够启发人们对豆腐的各种想象。麻婆豆腐是她很想做的,但现在辣椒还在美洲呢,酸辣汤她也想做,做胡椒这种重要的香料也还没有出现,所以,这些美味只能想想了。

    她把那一小罐当作试验品的酱豆腐也摆上窗口的木板,里面没有辣味儿有些遗憾,但她在其中放了一些姜,另外酒味儿也是很诱人的。

    香味很勾引馋虫,不少人想上前试试。最先试的是和大枣一起干活的朋友,他们在众人围观之下也没什么讲究,吃一筷子,还想吃,大枣就把碗端到别人跟前,嘴里说,试试味儿就行了,再做,小寒累着呢。

    这话引起一阵哄笑。

    寒洲想,这家伙脸皮也厚着呢。

    女人们矜持不了多久,都是些乡野之人,有翠翠姐那种什么都不吝的人带头,谁都撑不了多久。

    闹闹哄哄的,还是卖了不少东西。今天算是个开门红。

    豆腐渣送给买豆腐的顾客,寒洲用小葱凉拌了给他们尝味儿,另外还给他们尝了掺和豆腐渣的杂面饼,告诉他们做法。

    今天是开业赠送,这么贵的副产品以后是要卖的。有钱的人用豆腐渣养猪,没钱的人用豆腐渣养活孩子,这在二十世纪的乡下也是一样的。

    北京有一种小吃叫麻豆腐,很有点市场,但寒洲并不喜欢,因为里面有羊尾油,所以也就不去尝试了。

    她对做生意兴趣不大,只随着感觉走,但既便是这样,大枣也觉得她很历害了。

    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聊天。

    “小寒,你能不能记起来你家是做什么的?”

    寒洲当然能记起来,她父亲是矿工,母亲是做小生意的,但她能告诉他吗?说了他也不信。

    “我不是说了我爹是屠夫吗?”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老爸其实是个胆小的男人。

    “你那么说是吓那个驿站上的小官的。”大枣好似生气地白了她一眼。

    “那你还问?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不是你说的?”一副被宠坏的样子。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我真的以为你家是做生意的。你在这方面比我强。”大枣心服口服地说。

    “真的想不起来了。也许就是做生意的吧!”寒洲有些不想提起家的话题,声音懒懒的。

    大枣看她这样子,很懂事儿地不问了。

    过了会儿,寒洲开腔了,她觉得今天是开业,所以生意好,但大家都不富裕,也没有那么多人天天吃豆腐,所以呢,得去赚富人的钱,得去赚官家的钱。刚才提到驿站,她觉得可以尝试着去做个渠道,那个张俊虽然让人不喜欢,但做生意嘛,有钱赚就好了,卖武器给敌国的也大有人在,他们这点事儿算什么?

    大枣一听就不同意,他没见那个张俊是怎么回事,但看小寒妹子刀都拿出来了,情况一定很严重,所以说什么都不去找他推销,宁可不赚驿站的钱。

    他有点幼稚得可爱,但维护她的意志不带一点含糊,这让寒洲很感动,也就丢了这个念头。市场嘛,得慢慢推广,全镇、甚至全国就他们一家豆腐店,还怕没生意吗?就是时间慢一点罢了。

    算了,今天累了,送了房东一块豆腐,两人回家。

    本来还担心房子的安全,大枣说,不怕,里面只是工具。何况律令那么历害,谁敢偷东西,?

    寒洲问:“有多历害?”

    “偷一匹马就是死罪,偷一头牛更要严重些,偷采人家的桑叶,如果赃物不够一钱的,也要被罚服徭役三十天,你说重不重?”

    “哦,是够重的。”寒洲咋舌,好像牲口们比人命还重要些。她想了下又说,“你刚才的话有问题,偷一头牛要更加严重,已经是死罪了,还怎么严重啊?”

    “我也不知道,里正是这么说的。可能是处理的手段更加可怕吧!”

    哦,寒洲也想起来了,史料上有那么几种很残酷的刑罚,据说李斯死于“腰斩”,想一想,一个大片刀,突然把人一截两段,这是什么视觉效果?想到这,寒洲就觉得腰上一凉,“啊”地捂住。

    她又“通感”了。别人说肚子流血了,她的脖子就会有反应,要是说脚痒痒,她也老想挠,不知在心理学上,这是不是一种病。

    “你腰疼了吗?”大枣担心地问。

    她还是累着了。大枣惭愧地想。他还是没有条件好好照顾她,反而让她跟着他受累。

    “没有,别担心。”一瞬间,那感觉就过去了。

    寒洲心里还在想李斯的事儿,所谓“千古一相”,看得清天下大势,斗不过得志小人,不过是个蠢货罢了。

    与小人为伍,自己也会变成小人。结果是可以想见的。

    我要不要去会会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