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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临海城很静,静到几乎能听见海的声音,这个夜晚里,皇甫柏谦等人站在院内,你来我往的争论使得众人都还没入睡。
月亮在云的后面时明时暗。
有人说,那本就是神之战时,一方山海天的碎片;有人说,那是神之战后,海蓝地域上的神仙打架,击碎崩飞的山峦……
不管哪种说法,似乎都与皇甫柏谦无关。而与他有关的,是此刻同样在月光照耀下的,据临海城三千里外远的帝王城。
就在刚才,有一队战马疾驰而过,完全没有理会帝王城的宵禁令。
月光走过三重城门,进到皇城内,这里还有一座宫殿灯火通明,在这座灯火通明的殿内,还有人没睡。
这里,是永明帝国皇城內,永明皇帝宇文烈独处时的寝宫,幽兰殿。
二十一岁的宇文烈还在寝宫内的书桌边,批阅着各地送来的奏章,同时也在等人。
虽然还是年轻的帝王,但他独理朝政的年月可不短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五六年了。
三年前,已纳禁卫军大元帅苏韬之女,苏青玥为后。孕有一女,名为宇文纶青,刚满一岁,封永乐公主。
母女此刻在离幽兰殿不远的凤羽殿,应该已是睡下了。
“陛下,这么晚,该歇息了,要不明日再见吧?”说话的,是曾在帝王城与皇甫离有过一面之缘的殷公公。
“不可。朕,今日必须得见!”宇文烈很简洁地回复了殷公公。
“那奴才再去给皇上您沏壶茶来。”殷公公说着,便退到一旁备茶去了。
一壶茶喝完,才听的门口的传令宦官禀奏之声:“启奏陛下,门外亲卫军贺无剑贺统领求见。”
“宣!”
“宣贺无剑觐见!”
人声过后,幽兰殿的殿门被两位宦官打开。贺无剑此刻倒是穿戴整齐,显出了亲卫军统领该有的样子。而跟随贺无剑一同入内的,是一“年迈”的老妇人,仔细一看,赫然就是宇文烈的奶奶,宇文慧兰!
贺无剑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宇文烈书桌前,单膝跪地,双手作揖,给宇文烈请安。而身后宇文慧兰却是缓步入内。
宇文烈并未理会贺无剑,而是看向了宇文烈身后缓慢步入殿内的老妇人,直直地站起身来,并未有其他动作,好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孙儿!登基不到五年,见了皇祖母就不跪了么!”
宇文慧兰一改在皇甫祖宅面对皇甫离时那贤良淑德的形象,也不同于在海边时那背影萧瑟的模样。虽然还是穿着临海城内那身仅能彰显世家女主人身份的行头,但现在的宇文慧兰,透露出来的,是多年浸染于帝王家的王霸之气。
比宇文烈更震惊的,是一直陪着皇上在幽兰殿内的殷离,殷公公。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妇人,竟然失了体统。
宇文慧兰这时也注意到了殷公公。
没有呵斥,而是轻生细语地说到:“殷公公,不知百年过去了,哀家的景慧宫是否还属于哀家呢?景慧宫内那盆洛痕兰,你有没有替哀家修剪枝叶呢?我记得你的宝贝可是喂给它当了养料,你可还在埋怨哀家呢?”
殷公公听得“洛痕兰”三字,又听完后半句,感受着得那熟悉的语气,看着那百年未变的眼神,身子不由得一颤,像丢了魂似的扑倒宇文慧兰脚跟前,整个身子几乎趴在地上,汗已经滴在了玉砖之上。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消息,他根本不知道今夜身边的“小”皇帝竟然要等的不是贺无剑,而是他曾经的主子,景慧宫的主人,宇文慧兰。
而且能说出景慧宫洛痕兰和“宝贝”如此隐秘之事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在他印象中,已经长眠于皇极山宇文家世代皇陵的宇文慧兰,高祖宇文铎的大女儿、太皇太上皇宇文云天的皇后、太上皇宇文耀的母亲、如今永明帝国的皇上宇文烈的奶奶,那个为了和太皇太上皇宇文云天在一起而弑父的宇文慧兰,早就因在生产太上皇宇文耀时“难产”而驾崩!而且,封棺入葬之时他可是亲眼所见!
现在,怎么可能活生生地站在幽兰殿内!这可是“死了”一百二十七年的人啊!对于殷离来说,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匪夷所思。
一百二十七年,对于普通人,甚至是练体三阶的武者来说已是不可及。对于练体三阶以上,修的得灵力一阶的附灵师来说也是极限中的极限。
而相对于“驾崩”时,灵力四阶,练体七阶,拥有三百年寿元的初阶灵刻师来宇文慧兰来说,却只是过了一半的岁月。更不说那些灵力五阶,练体八阶的高阶灵刻师以及灵力六阶,练体九阶,开始修炼魂力的灵主,灵王了。
“奴才…奴才给皇后……奴才给太皇太后请安!祝太皇太后千岁万岁万万岁!奴才……奴才……”殷公公在拜跪之际已是语无伦次。
“起来吧,看把你吓得,”宇文慧兰看着扑倒在脚边的殷公公,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的波动,“亏你还记得哀家曾是皇后!”
接着又转过头看向宇文烈,“孙儿,看在殷公公还念着哀家的份上,就把我那盆洛痕兰赏他吧!那可也是他的“宝贝”。”
“一切听皇祖母安排。”宇文烈终于是开口了。这是宇文烈与宇文慧兰祖孙俩的第一句话。
“殷公公,去领赏吧!”宇文烈看也没看殷公公地说到。他的目光完全在宇文慧兰,他的奶奶的身上。
贺无剑从未见过殷公公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也从未见过皇帝陛下像现在这般紧张过。再听得宇文慧兰寥寥几句,也是大气不敢出。
这还是跟他同路前来的太皇太后么?!看眼前的情形,算不算将“隐患”带到帝王城,带到了皇帝陛下面前呢?!
“贺将军辛苦了,朕接信后便急招你回,又这么晚招你进宫,你不会怪朕吧?”宇文烈放下了手中已经被手汗浸湿的奏章,左手摸到书桌上的茶杯,端起茶,抿了一口。
不断颤抖的手,将茶水也撒到了他的金龙玉凤袍上,而茶水更是呛得宇文烈咳嗽连连。但他的目光依旧在宇文慧兰身上。
“末将不敢!”
“你先退下吧。”
贺无剑随着殷公公之后离开了幽兰殿内。就在亲自去关殿门时,听得一声“把人都撤了,退到幽兰殿外围去”,又跪地回了声“末将领命”,才关好了门,退了出去。
幽兰殿外是宦官、宫女轻声撤远的脚步声,也有亲卫军铠甲摩擦之声。
待的声音停止,宇文烈才又动了起来,连忙指着不远处的坐榻,道:“皇祖母,请……请入座。”
“我还以为孙儿不想给哀家看座呢!我离开皇城的百年中,宇文家也就只有你,算得上是一表人才!”
宇文烈闻言这才是一下跪在地上,“皇祖母谬赞了!孙儿不敢!”
就在数日前,宇文烈收到贺无剑的加急秘奏,说皇甫离的结发妻子竟是他宇文烈的奶奶,得此消息,便立即传信让其带人来见。
可是,这位从没有见过面的皇祖母先前的表现,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因为,他感到了实实在在的杀气。
宇文慧兰没理会他,径直走到宇文烈所指的坐榻上坐好,看了一眼那坐榻上摆着的案几,又看到案几之上的点心,两指随意夹起了一块糕点,放到自己眼前旋转着。
待得那糕点在宇文慧兰眼前翻转了两面,使得宇文慧兰将其四面都看过后,才又将目光投向了宇文烈。
虽然没有直视宇文慧兰的目光,但宇文烈背上不由自主竖起的汗毛已经出卖了他紧张的情绪。
宇文慧兰没说话,宇文烈也没说话。宇文烈跪在原地,低着头,完全没有那时在朝堂之上呵斥皇甫离时的帝王之气。
“你有何不敢的?”还是宇文慧兰打破了这沉寂的局面,像是在回应宇文烈那句“孙儿不敢”,又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事情。
“皇祖母,孙儿不明白!”
“皇甫家的事,你就这么着急?”宇文慧兰又看向了那块糕点。
“皇祖母是在因为皇甫家的事迁怒于孙儿?”宇文烈似乎知道为何宇文慧兰如此杀气凛然。
“你能抓住海兽潮涌的时机肃清皇甫家,哀家甚是欣慰,不枉你是我儿宇文耀的儿子,此种时机不抓住,你也就不配坐在那龙头凤翼椅之上。
可你如此着急的逼死皇甫离,可曾问过哀家的意思!?”
宇文慧兰手中的糕点在话语落尽时,顿时被捏地散了形,掉落在玉砖之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皇祖母,孙儿……孙儿可是遵循了宇文家的意志,才……”宇文烈想极力的辩解。
“宇文家的意志?”宇文慧兰得眼神更像毒蛇一般看着宇文烈,“孙儿,哀家倒要问问,我前脚传讯于你地宫之事,你后脚就派你的亲卫屠灭皇甫家,逼死皇甫离,可是想连哀家一起杀了?”
“孙儿不敢!”
“不敢!?”宇文慧兰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向宇文烈,身躯颤抖地说到:
“哈哈哈……笑话!永明帝国宇文家的人,何曾有不敢一说!你可比哀家强多了啊!
别人都知道,宇文家曾经有位长公主为了皇后之位,也仅仅是弑父而已。
而你,十五岁为了争位,残杀了你的两个兄长。十六岁为了登基,更是急不可耐的杀了你的父亲,我唯一的皇儿宇文耀!
而哀家的另一个孩子,皇甫觉新,两月前死在了该死的海兽之口。可哀家听说,要是你的禁卫军提前半日出发,他也不会命丧黄泉……
你可知道,在海神卫的神卫冢内,他的坟内仅仅只有一只断掉的手掌!
再说数日前,你着急逼死的海神卫将军皇甫离,哀家跟他就算没有真感情,他也同哀家是百年的夫妻……”
幽兰殿的门扇被一阵狂风突然吹开,“咵咵”地门与门框撞击之声不绝于耳,殿内的烛火仿佛是为了自己的不灭,极尽努力地在风中摇曳。殿内祖孙两人的影子在幽兰殿内疯狂的摇摆,那景象甚是骇人。
而宇文慧兰的话还没有说完。
“这些,哀家都可以接受。”宇文慧兰语气平静了些许,停顿了片刻,情绪又再次急转而下:
“但是你可知道,你着急逼死皇甫离的这一所作所为,让哀家在皇甫家的百年,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你让我的夫君,我的表哥,永明帝国的太皇太上皇,宇文云天的百年布局,成了一无是处的狗屁!
三太子……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