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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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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的神都城,在洛水河边时不时有人在桥上驻足围观。

    “这些御史台的人,为何不去抓谋逆的人,在这河里捞什么呢?”

    “不知道,大约是有什么逃犯掉河里了吧?”

    “听说玉鸡坊的花魁昨天被烧死了,你说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这种事儿?不归御史台的人管吧……”

    从那些议论的人身边,一个大胡子的西域客商,牵着骆驼走了过去,朝着城东的“建春门”缓缓走去。

    白天的建春门,熙熙攘攘,往来的客商如云,没有人在意这个牵着骆驼的大胡子有什么特别。

    毕竟,今日神都城的重点都放在了洛水河上,而京城护卫的事情,还轮不到来俊臣插手。

    骆驼行得慢,“大胡子”步履悠闲地朝外走着,顺着人流朝着城外的一处码头走去。

    这里是大运河的洛阳码头,北通涿郡南至余杭,是整条运河最热闹的码头了。

    一艘商船静悄悄地等在那里,“大胡子”让码头的工人把箱子抬上了货船,自己钻进了船舱里。

    收锚起航,船缓缓地离开河岸向南航行而去,船舱里,客商脸上的大胡子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略带着疲惫,更多是兴奋的青年男人的脸:“我靠,这浆糊太不舒服了,脸都要过敏了。”说完,对着早已经在船舱里等着的一个人说,“尸体搞定了吗?”

    对面是依旧带着破蕃帽儿的刘幽求:“从御史台的尸坑找了具和你身形相似的,按你说的,把肚子和脸戳了个稀巴烂,假装被鱼吃了,自从遇到了你,净干了弃尸偷尸的活儿了。不过还真有你的,竟然想出把你那羊皮袄子扎起来做成了个皮囊子,拴在那桥洞下,让你掉下去不至于被水流冲走?”

    “那是我看民俗纪录片学的……”

    “纪录片?”刘幽求漫不经心地问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掏了一块饼出来吃。

    “你竟然还有工夫去买饼吃?”安金藏嘴里这么说着,手已经探到他的纸包里也揪了一块下来,大口嚼着。

    他们身边的货箱传来“咚咚”的响声。

    “哈哈,差点把仙哥儿忘了!”刘幽求说着,拿出自己的匕首,割开了绑在箱子外面的麻绳,打开了箱子。

    里面仙哥儿立马站了起来,看了看周遭:“我们已经出来了吗?”

    “是的,一切顺利。”安金藏对她说着,继而看着船舱外的万顷碧波,“希望他们能快点找到‘我’的尸体,这样婉儿才会没事。”

    “哎呀,我说你怂货你是真喜欢上官婉儿吗?我也想不通,像她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单单对你,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来救你呢?”

    对于刘幽求的这个问题,安金藏是知道答案的,但是他没有说——即便是在感情问题上,恐怕上官婉儿和他也有着共同点:他们都忙着应对工作中的林林总总,在个人感情上,却一片空白。而他,安金藏,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做了错误的事情。

    船在运河上继续前行着,神都已经在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安金藏继续专心嚼着已经又冷又硬的胡饼,不再继续想上官婉儿的事情,毕竟从此江湖渺远,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了。

    ……

    神都中,“安金藏”的尸体被打捞了上来,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校书的官服和身上的龟符还在,加上身形辨认,并没有引起来俊臣的怀疑,或者,从他的内心深处,他希望安金藏就这么死了,竟然并没有再过多追究。

    当来俊臣告诉上官婉儿安金藏已经死了的时候,她怔怔地没有说话。

    来俊臣看着她过于平静地反应,问着:“怎么,才人,不心疼么?”

    这些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上官婉儿在面对死亡的惊恐中度过了难熬的日夜。

    不眠不休地,她反复回想自己如何置身此地。

    良久,她幽幽吐了一口气:“他若死了,我便可以活下去了……”

    来俊臣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才人果然冰雪聪明,皇上还是念着才人的,免了才人的死罪,只不过么,为防将来还有如安金藏这种居心叵测之徒觊觎才人的美貌,接近才人扰乱你的心智,皇上特命人从才人一份‘大礼’……”

    上官婉儿抬起头,看到了来俊臣身后,走来一个带着袖套的差吏,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把小刻刀和一碟浓黑的墨水。

    “你们要对我做什么?!”上官婉儿到底还是慌了。

    “黥面。”来俊臣微笑着,对于各种的刑罚,他有种近乎变态的兴奋。今天,受刑的是面前这个如花似玉的才女,更加令他兴致勃勃,“容貌毁了,自然就没有男人再接近你了。”

    ……

    船头的灯笼隐约照亮着一隅河水,船舱里,小火炉一架起来,酒一热,安金藏就有些恍惚,仿佛人还在赁宅。

    那个他一度很嫌弃的破茅草房子,没想到竟然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回忆——钟离英倩铺好的暖和的褥子,还有那一早送到床边的热气腾腾的粟米粥。

    一口热酒下肚,他轻叹了一口气:“这么急匆匆走了,都没有和那个小丫头道别,她如果以为我死了,肯定要伤心死了。”

    “你说钟离英倩?呦,你个怂货,还真是个多情种。”

    “我的命是那小丫头救回来的,我欠她太多了。”

    “所以,像我们这种人,还是无情无义比较好,像你这样,到处留情的,徒生牵挂罢了。”刘幽求也喝了一口酒,嘬吧了一下嘴。

    河岸上隐约传来寒鸦的叫声,在这冬夜里凄凉入骨。

    “我哪里到处留情了……”安金藏嘀咕着,毕竟他是个在感情方面保守得不能再保守的大龄单身男青年,没想到到了唐朝,竟然这么受欢迎,自己也没料到,“我们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算算时间,快到泗州了,过了泗州行不了多远就是扬州了,嘿嘿,听说那里的姑娘一个个都水灵得很呢!”

    正说着,他们的货船剧烈摇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