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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翊辰在做梦。
梦里有一段很长的长廊,他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这委实是一段很长的梦境,他已经记不太清自己走了多久了。
突然,周遭的风景变的清晰起来,风中传来了孩童的哭声,他侧脸看去,那是大约一个五六岁的男孩,长得精致可爱,怀里抱着只兔子,正坐在草地上哭。他皱起眉,语气冷淡甚至还带着点厌恶:“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死了只兔子,你哭什么!”
男孩抬头看着他,抹了抹眼泪,抽泣着说:“兔兔……兔兔它…母妃……”
他的眉皱的更厉害了,这个小东西真是惹人厌烦。
但是他马上就意识到男孩并不是在和他说话,因为从他身后走出位女子来,那是位极美的女子,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明翊辰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风华绝代,什么叫做仪态万千。那是大庆的先皇后,他的母后,安菱玉。
女子似乎看不见他,她从他身旁走过,在那个男孩面前弯下了腰,露出个温婉好看的笑来:“辰儿,莫哭,母妃带你去看看你父皇新送来的那只鹦鹉好不好?”
他这才意识到,那个男孩正是幼年的他。
他也记得母后嘴里的那只鹦鹉,总是立在凤仪宫外面的金笼子里喊他爱哭鬼。
女子拉着男孩离开,他就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凤仪宫,他又看见了那只总是惹他哭的鹦鹉,那只鹦鹉正朝着凤仪宫嘎嘎的叫着“坏人,坏人!”
女子和男孩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凤仪宫走出个行色匆匆的男人来,他穿着太医的服饰,面容俊秀,一股书生气,听见鹦鹉的话,眉眼间显出一股阴狠来,他四顾了一下,见左右无人,走过去掐住了那只鹦鹉的脖子:“你这畜生也敢辱骂与我,你们这些人知道什么,菱玉本来便是我的,是明烨,是那个混蛋夺走了她!”
那只鹦鹉抽搐了两下,不动了,男人从袖子里拿出一条帕子来,细细的擦了擦手,转身走了。
明翊辰看着那个男人走远,宫门口转眼又进来个男人,他着一袭明黄色的衣袍,却是先皇明烨。
明烨的脸色阴沉的紧,他正站在皇后的床边,闭了闭眼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痛恨:“传朕旨意,厚葬。”
明翊辰看了看窗外,果然已经在飘雪了,他撩起纱帘,看着床上的女子,她仍是那副倾城绝色的模样,但却紧闭着眼,再不会醒来,明翊辰轻抚着她的脸,心里是久违的茫然:“母后……”
“皇上,皇上,锦绣宫到了。”
这是小贵子的声音,明翊辰蓦然回神,他正坐在辇轿里,手里拿着一枝红梅。
锦绣宫,正如它的名字,荣华锦绣,华美精致。明翊辰坐在锦绣宫里,看着房门出神,殷玉容正吹着一曲尖利浮躁的《幽兰调》,殷宝和惨白着一张脸呐呐的看着他。
突然,门外传来了小贵子的声音:“皇上,祁大人来了。”
“快让他进来!”如同椅子上安了弹簧一般,他几乎是顷刻便站了起来。
屋外的风雪里站着位清隽俊秀的青年,他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眉眼含笑,如同一副上好的泼墨的山水。
明翊辰冲出了屋子,不顾周围人的讶异抱住了他,青年的身体很是瘦削,他抱着他,却仿佛只是抱着一朵云,一阵风,随时都会飘走,远去。
明翊辰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就像是个洋洋自得的孩子:“阿郁,我又梦见你了。”
“皇上,皇上,该起了,该去上朝了。”小贵子隔着帘子轻声唤着。
帝王淡淡的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皇上,昨日从湘城送来一幅画。”小贵子低着头不太敢看帝王的表情。
“哦。”帝王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小贵子有些迟疑的补了句话,半响没有听到回答,于是他飞快的抬头瞟了一眼帝王的表情。
帝王的脸上空茫茫的,接着他听到了帝王的声音,连声音也听着空茫茫的。
他说,你说什么。
深冬已过,阳春三月,寅时刚过,窗外已经有些半白了。
啊,天都要亮了,祁洛望着窗外有些无奈的想,这个人都不困的吗?
“啊…真是的,你们两个都不困的吗?”凝眉托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就算是久别重逢也是要睡觉的好吗?
温宇骁何止不困,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他生怕一闭眼祁洛就又消失不见了。事实上他到现在都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祁洛和他年岁差不多,他已近而立之年,而眼前的人却仍旧是少年模样。他害怕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美梦,他只见过年少的祁洛,所以他也只能梦见年少的他。
祁洛有些无奈,发自内心的无奈。并不是因为和温宇骁坐在这里干耗耽误了他的睡眠时间,事实上因为这次任务的特殊性,局里解开了这个位面对他的能力的大半压制,他便是半个月不睡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真正令他感到无奈的是温宇骁的态度,正如小九所料,温宇骁的确是他故意约出来的,但是温宇骁的反应真的是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和温宇骁并没有太多接触,虽然算的上朋友,但若是说亲密却远远不及。此次他选择约温宇骁一方面是因为剑庄在江湖上的势力,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在他所能信任的人里,温宇骁是和他关系最为平淡的。
他知道怎么样能安抚温宇骁,但是他并不想这样做。他避过祁家的人,就是不想再和那位已经过世多年的摄政王再有什么牵扯,他总归是要走的,既然在他们的世界里祁洛已经死了,又何必再死一次。
他不想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失去一次已是痛彻心扉,又何必让他们再痛第二次。他并不是一个良善多情的人,但是对于待了二十多年的祁家,对于真心疼他爱他的祁老太太他的心底始终存有一份善意。或许不久后的将来,一如以往的那些世界一样祁家也会慢慢被他遗忘,但是,起码,眼下他是在意着的。
他看着温宇骁,叹息了一声:“你该去休息了,老太太马上就要走了,你该去送送她。”
温宇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应了声好,站起身来,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阿郁……”
“以后莫要再这么叫了,他已经不在了,我只是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过路人罢了!”祁洛垂了垂眸,看着手里白玉杯。
“那你会走吗?”温宇骁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的,但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祁洛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等他回答,他抬步离开了这里,始终没有回头。
或许他知道祁洛不会回答,又或许是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一别经年,那人却还是当时模样,那人说阿郁已经死了莫要再叫了,那人不知道这许多年的许多事,这委实给人太多疑惑,但他并不想去探究这些问题,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答案。
他知道,他是他,他还在,这就够了。
“你莫要太难过了,修仙之人嘛,难免要断绝尘缘的,这种事情看开点就好了。”凝眉垂着头,觉得心里难受的紧。他生平从未有过如此感觉,就是师父骂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心脏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疼。他抬头看向祁洛,祁洛还在看着温宇骁离开的方向,尽管温宇骁的背影早消失不见,身穿白衣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水发呆,他的睫毛长且密,像是一把小扇子,又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似乎有着无尽的永远也化不开的忧伤。凝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小心脏疼的更厉害了,他不禁放轻了语气,素来没心没肺的面庞也染了忧愁:“我听说当年三师兄上山的时候也是这样,他……”
“你在说什么?”祁洛疑惑的看着凝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只是觉得手里这杯茶凉了,需要换一杯罢了。
“欸?你还想瞒我,你难道不是因为资质良好被哪个修真门派收了徒才假死脱身的吗?要不你这么多年怎么一直没有老?我猜你这次下山一定是为了结当年的因果的吧!对了,你是凌仙宗的还是天行宫的?都不是,那是清虚门……如果是那些个小门派的话是没什么前途的,你拜师了没有,没有的话,去我们曜月吧,我们怎么说也是名门大派,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天光已经大亮,醉仙居二楼窗边,黑衣少年仍在滔滔不绝,白衣少年含笑看着他,时不时呷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