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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绍琛不过“喂”了一声,就勾得她在往事里回不了神。他不耐烦她的沉默,再出声的时候口气就不太好,凶巴巴地问:“喂?找我有什么事?说话!”
“哦,我……”孟引璋回过神来,一时却忘了找他到底有什么事,定了定神才想起来,“我是想问你,认不认识徐腾辉?”
他立刻否认:“不认识。”
关于徐腾辉的事,她本来该理直气壮地质问他的,但想想如今人在屋檐下,为了不给徐腾辉惹出更大的麻烦,还是吞回一口恶气,好声好气地向他解释:“是这样的,徐腾辉是我的一个朋友,在你投资的软件园开了家公司,但是他租的写字楼里一直没有通水电,也没有网络。他现在处境很困难,我想……”
孟引璋隐约听见聂绍琛冷笑了一声,“你想让我帮他?”
“如果你方便的话……”
他一口回绝:“我不方便。”
为了徐腾辉,她也是豁出去了,被他这样拒绝还能厚着脸皮继续求他:“我听说,这对你来说就是小事一桩啊,就是一句话的事。你就当举手之劳,随便帮他一下吧。”
“你听说?”这次他的冷笑更明显,再开口就对她冷嘲热讽起来,“你听谁说?听那个姓徐的小白脸?他是你的朋友?什么朋友?男朋友还是炮/友?”
他一通连珠炮轰过来,孟引璋脾气再好也有些恼了,“聂绍琛,你说话放尊重一点!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普通朋友?”他加重语气重复她的字眼,“能让你为了他,来求我这个被你躲了三年的男人,他可真是普通。”
孟引璋无心再向他解释自己和徐腾辉的关系,她开始质问他:“你别强词夺理!聂绍琛,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徐腾辉的公司遭难,你敢说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我有什么不敢?”他仗势欺人还挺理直气壮,“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你,那姓徐的公司水电不通网络断线都是我做的。你说得对,这对我来说就是小事一桩,我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他死得很难看。你现在就去跟他说,你把我的原话都告诉他,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你!”
“我怎么?”
“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聂绍琛的情绪突然爆发,隔着电话孟引璋都能听到他在咬牙切齿,“孟引璋,我们两个到底是谁过分?整整三年了!三年里你没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现在倒好,突然打电话来,张口就是要我去帮你所谓的朋友,还是和你谈过恋爱又藕断丝连不清不楚的男朋友。孟引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你怎么还有脸说我过分?”
他说完就开始压抑地粗喘,她心头浮起一阵无端的心虚,一时就沉默下来。
她知道她又伤了他的心,但她也是没办法。
聂绍琛今晚的怨气是掩都掩不住,见她不出声,又来咄咄逼人:“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有什么脸来说我过分?”
听着他虚浮不稳的声音,什么徐腾辉什么软件园全被孟引璋抛到了脑后。她只是揪着心在那里胡思乱想,聂绍琛在商场厮杀多年,从来都是四平八稳的声调。她想他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难道出了什么事?
她正攥着手机忧心忡忡,恍惚听到他那边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说话:“聂先生,您要的万醒宝送来了。”
聂绍琛只“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来,这次由近及远,是刚才送万醒宝的女人已经离开了。
万醒宝是一种解酒茶,几味野生中药泡制的,不刺激肠胃,而且醒酒很快。
聂绍琛喝这个,还是当初孟引璋向他推荐的。
孟引璋听到那边没了声响,忍不住问他:“你喝酒了?”
他哼哼笑着反问:“我喝不喝酒关你什么事?你还会管我的死活吗?”
仔细一听就能发现他声音发飘,的确是喝醉的样子。她明白了他今晚为什么这样反常,总算放下心来。
只是喝醉了,不是出事了就好。
她尽量藏起自己的情绪,对他说:“你喝多了就早点休息吧,我们的事明天再说。”
“不用等明天,我还没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他的头脑还清醒,只是刚才情绪有点失控。现在发泄出来也好了许多,他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沉着,沉声说:“我为什么难为那姓徐的你也知道,现在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明天晚上要去找你,告诉我你的地址。”
孟引璋知道这次见面在所难免,但她不想他再次介入她的生活。她试着讨价还价:“不用麻烦你来找我了,你告诉我你住哪儿,我去找你。”
他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我在七重天,1804套间,你确定你要来?”
七重天是霖州最有名的星级酒店,而那个1804套间里,曾有他们共同的一场噩梦。孟引璋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住在那里,但她的确没有勇气再回去。
她咬咬牙,最后只能乖乖告诉他:“我住在青林花街,106栋,1203号房。”
——
结束了和聂绍琛的通话,时间已经很晚了。
和他打一次电话让人心力交瘁,比大学的时候跑完八百米还要累。但孟引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是整整一夜都没有睡着。
她想聂绍琛怎么能这样矛盾呢?明明是他自己利用徐腾辉,引她去找他,但她真为了徐腾辉去找他的时候,他又气郁难忍愤愤不平。可再转念一想,谁又不矛盾呢?就像她自己,她明明是被逼着去和他见面,但是一想到明天就能看见他,心底隐约的期待又无可抑制地冒出头。
其实她明明知道,这样的见面只会是不欢而散。
上次在七重天,在1804套房里那一晚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是在两年多以前,他们离婚刚刚几个月。
孟引璋用这半年多的时间从离婚后的颓废中走出来,还在个人空间里写下签名表示决心:从明天起,做一个正常的人。刷牙,洗脸,按时起床。
这段自以为诗意的签名引来了多方嘲笑,她看着签名下面朋友们的评论,一个一个回复过去,他们又回复回来。最后一连串的评论变成长长的聊天记录,全是插科打诨的玩笑话,把她的个人空间折腾成热闹繁盛的样子。
她想她又能开玩笑了,她一定就要好起来了。可就在这时候,盛沣一通电话把她叫去和聂绍琛见了一面,然后她再次被打回了原型。
盛沣是聂绍琛在霖州的朋友,孟引璋和他见过几次,也留过号码,但从来没联系过。
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么,她犹犹豫豫按了接听键,刚接通了就听到他醉醺醺的声音在那里乱喊:“弟妹!弟妹!你家聂绍琛喝高了,人事不省的,你快来接他一趟。”
那时候聂绍琛这三个字简直不能提,她戒他就像戒毒一样,一听他的名字毒瘾就要复发。
她连忙拒绝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醉酒的人不会管她离不离婚,他仍然叫她“弟妹”,粗声粗气地说:“别扯那些没用的!我们在东星路的蓝田酒吧,你家聂绍琛都喝秃噜了,嘴里就嚷嚷着喊你的名字。你打个车麻利儿过来,不然我们可把他扒光了扔大街上了!”
孟引璋心里针扎一样疼,却还是咬着牙拒绝:“你们找人送他回酒店吧,我过不去。”
盛沣不悦地问:“叫你来接他一趟,又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你至于这么推三阻四的吗?”
“我今晚上真有事。”
“什么事?我帮你去办。”
他根本就是胡搅蛮缠,她知道她再推脱也没用,干脆实话实说:“你们别难为我了,我现在不想见聂绍琛。”
“他喝死你也不管?”
她咬咬牙,“与我无关。”
她说完就想挂电话,那边盛沣突然炸了毛,骂骂咧咧地对她吼:“我靠!你他妈到底是不是女人啊?这么狠心!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琛子怎么也日了你好几年吧,你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自己过来看看,滚过来给我仔细地看看,我好好一哥们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
孟引璋一时忘了挂断,被他骂得浑身发抖却还傻乎乎地听着。然后那边一阵骚乱,再说话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也是醉醺醺的声气,劈头盖脸张口就骂:“你叫孟什么玩意儿?孟引璋是吧?孟引璋我告诉你,今晚我们就把琛子撂这儿,他喝死我们也不带拦的!要么你这会儿过来接他,要么就等着明早给他收尸!哥儿几个就把话撂这儿,你他妈爱来不来!”
这人她没听出来是谁,想来也是聂绍琛的朋友。
他比盛沣气性更大,她都没说话就听到“嘭”的一声,估计是他把手机给砸了。
那天他们把她骂得够呛,后来盛沣专门打电话来道歉,说他们几个都喝高了,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她别往心里去。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没关系”。
她的确没怎么介意。
男人们喝醉了酒胡言乱语也是正常,而且她心里也明白,他们都是真心为了聂绍琛好。
可他们只看到了她对聂绍琛狠心,没有人明白,她对自己有多狠心。
她和聂绍琛从相识到相爱,从灵魂吸引到肌肤之亲,他们是真正的灵肉结合——灵魂和*都捏合在一起,从此两个独立的人变成一个整体。
这样的两个人再想分开,就像动手术一样,唯有血淋淋地剥离、活生生地割裂。
她是那个拿手术刀的人,是她用刀生生割开了他们连在一起的皮肉,活活斩断了他们缠在一起的筋骨。她是伤害了聂绍琛,但她是他的另一半,她和他一样疼,一样的皮开肉绽、撕心裂肺、错骨分筋。
可她又能说什么呢?
婚是她要离的。
她既然狠心割舍了他,就必须硬撑着一路狠心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