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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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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明轻轻笑了一下, “被你发现了啊。”

    梨子看向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但是一定有原因,因此配合的只笑不说话。

    源初羽沉下脸, 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见晴明拉着梨子朝拐角跑去。

    此时樱花的花期已经快要结束, 梨子被晴明拉着奔跑,夜风摇晃着树影, 花瓣像雨一样洒在他们身上。

    身后传来源初羽追上来的声音, 再加上他的未婚夫身份, 真的就像晴明拉着她逃婚。被心中的想法逗到的梨子忍不住笑出来。笑声感染到了晴明, 他也忍不住笑。

    源初羽更加恼火, “私奔让你们这么开心吗?”

    这时前面已经没路了, 高大的城墙稳稳得堵在那边。晴明掏出一枚宝石小圆环往前一扔。圆环被甩到墙壁上, 扩大成巨大的圆环。就像城墙被掏了个洞,一眼就能望见外面。

    梨子被晴明拉着从洞里跑了过去, 源初羽因为奔跑太急没刹住也跟着跑了出去。圆圈立刻合上,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晴明从地上捡起圆环收好。

    “晴明,你到底要做什么?”源初羽气喘吁吁地问。

    “私奔啊。”

    “我是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你……”

    “谁让我没有玉呢。”晴明漫不经心地回答,抽出短道符一扬。源初羽连忙站在符咒范围内。

    “你可真能占便宜。”梨子瞥了他一眼。

    “我追出来太急, 什么都没带。”源初羽连忙解释。

    “是啊,你可真能占便宜。”晴明笑眯眯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源初羽脸色立刻沉下,扫了一眼他们牵着的手,“如果你低头看一下你就会发现, 是你占我的便宜更多吧?”

    晴明轻轻一笑,“似乎是这样,但又不完全是。”

    “什么?”源初羽刚问出口,就见他们的身影闪现到十米开外。

    “该死。”他连忙追上去, 还好他身上有短道符的效果,没有被甩开。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了海边。晴明拿出短哨轻轻一吹,悠扬的哨声立刻融进夜色中。

    “你又在做什么?”

    “刚才驾车的车夫没有好奇你去哪吗?”晴明突然问。

    “车夫是傀儡,它要怎么好奇?”源初羽不耐烦地回答。

    “为什么是傀儡?”梨子好奇地问。

    源初羽嗓音立刻变得正常,“我父亲总是担心我会被妖怪袭击。所以会安排傀儡人在我身边。它们是最高深的操偶师雕出来的,跟真人无二。遇到危险也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

    “那样我就放心了。”晴明说。

    “你放什么心?”源初羽继续变得不耐烦。

    “放心没人知道你跟我们在一起啊。”晴明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边望着海面升起的巨大帆杆。

    “那是什么?”源初羽眼睛微微睁大,闪着不可置信的光,“海座头,那不是妖怪吗?”他下意识抽出腰间别的剑。

    这时,海座头已经把船靠近岸边,并且放下船板,鞠了一躬,“五枚铜钱,谢谢惠顾。”

    为什么这些海座头,一个比一个服务意识高呢?

    梨子小小地赞叹了一下,跟着晴明上了船。

    “等等,那可是妖怪。”源初羽神色大变,伸手去拉梨子,但是后者已经跟晴明上了船。

    眼看海座头就要收船板了,源初羽咬咬牙跃了上去,跟进了船舱。

    梨子一眼瞥到,“晴明大人,他没付钱。”

    晴明:“我替他付了。”

    “那他就是欠我们五文钱了?”

    源初羽:“你到底是谁未婚妻?”

    随着海座头把船沉下去,窗户上也升起了透明的结界。透过结界,源初羽注视着外面的海座头,有些不适应地问,“看到妖怪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把它抓住吗?”

    “抓住他,谁来给我们开船呢?”梨子问,她已经坐过几次了,伸手拿了甜水和炙烤小章鱼吃。晴明很自然地掏出钱放进一边的碗里。

    源初羽微微皱眉,但是身无分文的他,在这个时候无力跟晴明抗衡。毕竟他是一个刚欠了五文钱债务的人。而且有可能以后还要欠更多。

    只能装瞎了,他恼火地想。

    船舱里还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合衣而睡。他带着斗笠,别着武士.刀,看上去身形似乎是少年人一般。

    第一次在船舱里见到其他人,让梨子感到很惊奇。她刚想说什么,就见晴明用结界把她罩住了。

    “晴明大人?”她一脸惊讶,“难道那是个厉害的妖怪?”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是要跟你说话。但是这些话不能让源初羽听到。”知道她误会了,晴明有些好笑地解释。

    “原来如此,吓我一跳。”

    “现在你把木牌拿出来,我们给咕噜首染上味道。这样时不时把它放出来,误导一下那个人的视线。”

    梨子点点头,把木牌从铃铛里取出。晴明也打开血盒,让咕噜首一起染上这个味道。

    咕噜首被收在血盒里,挤成满满一团看不出什么东西。

    “对了,晴明大人,”她突然想起来,“咕噜首不是被那个人打上印记了吗?那样不会随着印记找来吗?”

    “不会,”晴明注视着血盒,“这个盒子可以屏蔽任何气息,包括印记。好了。”他把盖子盖上收起,拿出一只无味之香点燃,“等把我们身上的味道去除,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梨子侧过脸看了一眼望着他们方向,表情分外恼火的源初羽。

    “他要跟着我们一直走吗?”

    “嗯,在做完这件事之前,都不能放他回去。”

    “那将来他不会说吗?”

    “不用担心,”晴明漫不经心地看着淼淼烟气,“我会让他心甘情愿跟我们口径一致的。”

    一时,烟气散去,晴明撤掉了结界。

    源初羽满脸阴鸷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头顶一片大草原,“在结界里做了什么?”

    “数钱。”晴明说。

    “什么?”

    “数钱,”晴明似笑非笑地说,“出门就带了两个人的分量,现在多了一个人,得精打细算。刚才算账去了。”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作为多了一个人的源初羽噎了一下,“就算是数钱,也没必要拉个结界吧?”

    “财不外露。”晴明淡淡地说。

    船突然颠簸了一下,梨子知道这是出水了,证明已经到了地方。她伸了个懒腰准备站起来。目光瞥见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睡觉的人动了一下。

    “到了吗?”那个人发出一声询问,听声音像是少年人的口音,有点变声期的沙哑。

    待他扭过脸时,梨子捂住嘴险些尖叫一声。

    这是一张秋田犬的脸,虽然穿着衣服,但还是狗子。

    “啊,抱歉,吓到你了吗?”狗脸上的毛迅速消退,五官也变成清秀少年的模样,“真的很抱歉,无意冒犯。睡得太沉了,不知道舱里还有人。”

    见他这么礼貌,梨子也有点不好意思,忙摇摇头。

    船靠了岸,少年又冲他们点了一下头,率先走出去。

    她这才回过神,“狗妖?”

    “太难听了,是大天狗。”源初羽纠正。

    “咦,你刚才不是表现出见到妖怪就要拔刀,为什么现在又一副维护的模样?”梨子奇怪地问。

    源初羽脸上出现一丝不自然,“倒不是维护……”

    “大天狗是被公认的善妖,做的是跟阴阳寮一样的事。”晴明说,“所以,即便是阴阳师,见到他也会当做同僚呢。”

    “只有一只大天狗吗?”梨子又问。

    “嗯,大天狗都是单传的。曾经有一位还做过贺茂大人父亲的式神。”晴明说。

    “原来如此。”

    三人很快下了船,梨子才想起来问,“晴明大人,这里是哪儿?”

    “土佐国。”

    “土佐国?”源初羽稍稍有些意外,“才半天功夫就到了土佐国?”

    “土佐也是像播磨一样拥有众多民间阴阳师的地方。”晴明没有理会他,而是忙着给梨子解释。

    “咦,听起来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嗯,似乎在这里也不错。”晴明开始盘算干脆把咕噜首扔到土佐的可行性。

    “什么也不错?你们果然要做什么事吧?”源初羽目露狐疑。

    “是啊,私奔到地方了,准备安家。”晴明懒散地回答。

    厌世眼少年嗤笑一声,再度被气到无话可说。

    三人找了一间宿屋住下,晴明要了两间房。

    “你跟我住一间,小梨住一间。”晴明这样安排。

    经济不独立的少年对此毫无异议。

    梨子也毫无异议。

    他们到达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宿屋兼卖饭食,就要了一些饭团和煎鱼来吃。

    因为店主怕鱼卖不动,煎鱼用的油又十分珍贵。只煎了几条来卖,每桌限购一条。

    晴明见梨子只顾吃饭团,不容分说地把鱼肉往她碟子里塞。

    见他们都没有吃,梨子连忙说,“我吃一点就够了。”

    “你吃吧,”源初羽面无表情地吃着饭团,“长刺的东西,最讨厌了。”

    “是吗?”晴明觉得有些奇怪,“在贺茂大人家用饭,你吃鱼吃得很溜。”

    源初羽顿了一下,“吃得溜才代表不喜欢吃,想快点吃完。”

    晴明轻轻翘起嘴角,“原来如此,我也不喜欢吃。”

    梨子垂眸吃着饭,生生吃出了一股,老父亲舍不得吃穿让给小闺女的感觉。

    门口半帘被掀起来,蓝色的铁风铃摇晃出悦耳的声音。

    店主立刻殷勤地抬起头,见是一个挽着篮子低眉顺眼的老妇走进来,便又重新低下头。来的老妇人一看就是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小贩。这类人一般店主都不管,与他们方便。

    “卖香粉喽,又轻又白的香粉。”老妇从篮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漆盒,打开展示给住客看,“很便宜哦,只要十五个铜子。涂上就是绝世美人。”

    “走开走开。”不耐烦的食客一把推开她,香粉顿时撒了一地。

    梨子立刻皱起眉,想着买一盒香粉,但是自己跟源初羽一样属于无产阶级,只得把目光投向晴明。

    晴明刚想掏钱,就见角落里的一位男子叫道,“给我一盒香粉。”他旁边的少女用小折扇挡着半张脸弯起了眉眼。

    老妇连忙走过去递上一盒新的,“诚惠十五文。”

    “呐,给你。”

    老妇伸出粗糙干燥的手,接过了铜钱。她眼睛一直盯着少女的脸,眸子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

    晴明手顿了一下垂下去,朝梨子摇摇头。

    老妇接着扫视大堂内其余的客人,专挑女客去推销。虽然无可非议,但是因为晴明的举动额,梨子也觉得老妇举止奇怪起来。就连那香粉的味道也香的奇异。

    有男客想买一盒回家带给妻子,老妇摇头说不卖。

    “有钱不赚?真是奇怪的人。”大家纷纷说。

    “我只想卖给美丽的女子。”老妇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最后的客人。

    “小姑娘,买香粉吗?我这是难得的美人粉,涂了以后会非常迷人哦。让你的两个哥哥买一盒送你啊?”

    “哥哥没有钱。”源初羽似笑非笑地说。

    “哥哥认为她不涂也很迷人。”晴明轻笑着说。

    老妇:“……”

    老妇走后,梨子好奇地问,“晴明大人,为什么您不买她的香粉呢?”

    晴明轻轻皱起眉,“说不上来,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我也这么觉得。”源初羽半眯着眼,从窗户上注视着老妇走进别的店铺,“她的身上闻不到妖气。我想,有可能是香粉的气味太浓郁。当然,也有可能是猜错了。”

    晴明瞥了一眼角落那对情侣,想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劝说他们不要用那盒香粉。

    “买了为什么不用呢?”摇着小折扇的少女笑盈盈地问。

    “我觉得没问题,这香粉很好。”男子不耐烦地拒绝,警惕地盯着晴明俊美的脸,觉得很有威胁性。

    源初羽轻嗤一声,“随他们去吧,总有不怕死的人。”

    “为什么用了香粉会死呢?”梨子问。

    “如果真是妖怪的话,”晴明重新拿起饭团,“可能会比死还难看。”

    “啊——”

    天刚蒙蒙亮,天地万物还熟睡不起的时候,某间客房传来凄厉的尖叫。一个男子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浑身抖得像筛子,“脸,脸……”

    他似乎只会说这一个词。

    被他的尖叫引来的众人立刻围住他,“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梨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把门拉开一道缝,看着摊在她门前嚎哭的男子。目光移到他浸湿的裤子上。

    咦,是昨天那个买香粉的。

    “脸,脸。”男子哭得要喘不上气,就是说不明白话。

    有好事的人去他的房间看,不消几秒就屁滚尿流地爬出来,裤子上的水渍跟男子一样。

    梨子拉开推门,跟着新围上来的人朝男子的房间涌去。还没等她看清,一双温热的手就捂上了她的眼睛。她身体猛地一僵,耳畔传来晴明的声音,“别看,会做噩梦的。”

    这话刚说完,她就被扳着肩膀转了过去。抬头,少年温暖的眸子落入眼中,她微微一怔。

    明明耳边是人们的尖叫和哭喊。但是似乎一下子听不见了。仅仅看着他的眸子,那些让人心惊肉跳的情绪通通消失,觉得只要看见他就无比安全。

    “走吧。”晴明轻声说,牵着她的手回到房间。

    刚一进房间,她就急着问,“晴明大人,那间房间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那个买香粉的姑娘,她的脸没有了。”

    “什么叫脸没有了?”梨子问。

    “她整张脸被撕了下来,人虽然没死,但是昏了过去。”

    梨子倒吸一口气,莫名觉得自己脸疼。

    “我去看过了,房间里全都好好的,只有香粉盒打翻在地。但是香粉似乎都被风吹走了。”

    “您是说,是昨天那个卖香粉的婆婆?”梨子问,“她,真的是妖怪吗?”

    “我觉得是。”

    拉门忽然被推开,她本能地颤了一小下,目光立刻投过去,是源初羽。

    “官府派人来了,让宿屋里的人暂时不许走。他们还派了两个土佐流的阴阳师。一会儿就会来询问每个人。”

    “还真是麻烦啊。”晴明微微皱眉。

    土佐流的阴阳师是一男一女,年纪看起来都不大,二十出头。

    第一次见到女.阴阳师,梨子既惊讶又好奇,不停地盯着看。

    女.阴阳师很温柔,笑着向她询问有没有见到不寻常的事情。

    “有的。”她忙不迭地点头,把香粉婆婆的事讲了一遍。

    “川上大人,”女.阴阳师扭头看着她的同伴,“几乎所有的客人们都是这样说呢,那个小贩非常可疑。只是那个房间弥漫着香粉的味道,一丝妖气都闻不到。”

    “既然如此,那么请国守大人封城吧。”男阴阳师说。

    他站起来,没有多看一眼房间里的人,直接扭头就走。倒是女.阴阳师笑着冲他们点点头后,才离开。

    “土佐流的阴阳师派头好大啊。不过是民间的。如果他们出自贺茂流,尾巴还不翘上天?”源初羽推开窗户,冷淡地看着走出宿屋的那两个背影说。

    梨子发现他们兄妹俩这点可真像,一点委屈也不肯吃,一定要说出来才舒服。

    “学习阴阳术的人本就稀少,能获得资格的更是少之又少。有点傲气也属正常。”晴明丝毫不介意。

    “咦,”同样坐在窗户旁边的梨子眼睛突然睁大,“我刚才看见那个买香粉的女孩了。”

    “什么?”源初羽皱起眉。

    “她的脸好好的根本没有掉啊。”

    晴明快步走了过来,但是街道上人来人往,哪里有那个女孩的影子。“你看见她往哪儿走了吗?”

    梨子摇摇头。

    晴明沉思了一下,“看来我们需要用一下那个东西了。”

    “什么?”源初羽惊讶地看着晴明拉开门请他出去。

    “回你的房间待一会儿吧。”

    “为什么?”源初羽满脸抗拒。

    “六十。”晴明说。

    “什么六十?”

    晴明面无表情地说,“你欠我的钱。”

    源初羽:“……”

    源初羽走后,晴明让店家去隔壁的台所订一桌丰富的饭食,接着重新把门窗关好。

    梨子从本坪铃里拿出木牌,晃了一下立刻放回去。

    “这样行吗?会不会大白天引来别的妖怪?”

    “不会。”晴明很肯定地说,“有阴阳师满城找人,妖怪都不敢出来。除了滑头鬼。”

    他的话刚落下,拉门就被人推开,“好香啊。”一个瘦小的老头走了进来,非产自然地坐在他们旁边。“是要开饭了吗?我来得可真凑巧。”他笑嘻嘻地搓着手。

    不知为什么,梨子心中涌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这个人是她多年未见的老友,只是想不起名字而已。她知道,妖怪图册上标注过,这就是滑头鬼的本领。蹭吃蹭喝无比自然,自带天然的好感度。

    晴明微笑着说,“请稍等,饭食一会儿就上来。”

    没等一会儿,就有人敲门送来一桌丰富的食物。每道菜只有一点点,都用小碟子装着,辅以鲜花,非常优雅美丽。

    “啊,有红豆饭、味增汤、腌菜、煎鱼、菓子和甜酒。”老头眼睛兴奋地发着光,口水都要留下来。“咦,怎么只有一桌?”

    “您自己吃就可以了,我们都不饿。”梨子笑吟吟地说。

    “这怎么好意思?”

    跟上一个滑头鬼一样,这位也十分的客气。可以说,只要滑头鬼愿意,他们可以让任何人喜欢上他们。

    “不行不行不行,”老头脑袋摇得像不浪鼓,“我一个人吃,实在太不像话了。这不是做客之道。”

    梨子忍住笑,她知道滑头鬼这样说不是真的不想吃。他是为了让主人心甘情愿地请他吃,不要吃完算账。

    “请您不要客气,我们已经吃过了,再也吃不下了。这个就是特地为您准备的。我记得我们好像是朋友,就是想不起您的名字了。”梨子说。

    “滑瓢,我叫滑瓢。”老头笑眯眯地说,“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推拒了。”

    滑头鬼竟然有名字啊,梨子微微有点惊讶,点点头,“请随意,朋友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这话说完,滑头鬼立刻开心地吃起来。

    酒足饭饱后,滑头鬼拍了拍肚子,“实在太感谢了,这样丰盛的招待。就这样吧,我走了。回头再见吧。”他站起来转身就想溜。

    晴明微微一笑,拿起装饰碟子的一朵紫藤花。手指松开,紫藤花立刻朝滑头鬼飞去,落在他的肩膀上。后者“呀”的一声,趴在地上,就像身上压了一块巨石。

    “这这这……”滑头鬼惊慌失措地眼珠子乱转,怎么会碰到阴阳师啊,也太背了。

    “受完招待拔腿就离开吗?”晴明蹲在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要做什么?我老了,经不起折腾。先说好了,拿两把折扇跳舞那种事,我可不做哦。”

    梨子噗地一笑,听起来似乎是经历过的呢。

    “我只需要一个消息,”晴明说,“我想知道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妖怪,专门卖香粉的。”

    滑头鬼立刻松口气,“早说啊,拿开拿开拿开,让我坐起来说。”

    晴明取下紫藤花,滑头鬼这才捶着老腰坐起来,“那个妖怪呀,我是见过的。你们去花柳街,找一栋门口插着小橘子的房子。她就在那边做白拍子。她的名字叫白.粉婆。”说完这段话,滑头鬼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白拍子是什么?”梨子问。

    晴明点了无味之香,“就是以歌舞为主,附赠一夜.欢愉的人。”

    梨子轻轻眨了眨眼,晴明大人的解释好隐晦啊。不过去照顾妖怪生意的人,口味也挺重啊。

    入夜时,他们按照滑头鬼说的找到了花柳街。其实很好找,挂着两排绘着樱花写着汉字的白灯笼。小松、水春、玉菊屋,没有点亮灯笼的就是不营业。两边都是带庭院的宅邸,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景致很优美。这是比较高级的场所,一般是接待富人的。

    白.粉婆就在富丽堂皇的宅邸后面租了一间小房子。这边住着的都是白拍子,属于散户。晴明带着梨子轻轻跃上屋顶,源初羽则守在外边。

    掀开一个瓦片,立刻露出了房间内梳妆的老妇。矮几上点着几只黄蜡,照的房间透亮。但是令人惊悚的是,老妇身边有个箱子,里面放着一张张惨白的面皮。

    “用哪个好呢?”老妇发出期待的声音,“啊啊啊,越攒越多,随之而来的烦恼就是难以挑选。”

    “唔唔,就这个好了,眉心有一颗痣的脸。”

    她把面皮铺展,往脸上一盖,铜镜中立刻映出一张明媚多情的脸孔。全身褶皱的皮肤也立刻恢复光泽,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她又细细地抿出红唇,带上一朵橘子花。

    梨子终于知道了,这种妖怪就是用香粉来得到年轻女孩的脸。只要用了她的香粉,脸就会被她取走。

    有人在院子外敲门,白.粉婆立刻把箱子收好,转身喊道,“来了。”

    不大一会儿,她就引进来一位少年。

    梨子眼睛立刻瞪大,这不是源初羽吗?

    白.粉婆似乎没认出这位没钱的哥哥。或者她认出来了,觉得对方没认出来。

    “客人,我们这就开始吧?”白.粉婆有点迫不及待,立刻就想扑过去扒光对方。赚不赚钱不重要,做快乐的事才最重要。

    梨子立刻看向晴明,但是晴明面带微笑地注视,似乎不太愿意打断对方的好事。他在她耳边压低声音且严肃地说,“这种新妖怪,我们缺乏对她的认知,最好多观察一下。”

    鬼多观察,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还不下来吗?”源初羽已经有点招架不住了,他左躲右闪被扒得露出了肩膀。

    晴明知道不能太过火,轻笑一声,“来了。”

    白.粉婆看见屋外闪着橘色的打泡泡,立刻脸色一变,“阴阳师?”

    源初羽收敛起刚才的菜鸟样,眼中流转着冷漠的光,双手快速结印,一道光辉瞬间穿透白.粉婆的身体。她尖叫一声,十几张惨白的脸孔立刻从箱子中飞出,覆盖在桌子、矮柜、扫帚上。这些器物就像突然有了生命。

    “操偶师?”晴明感兴趣地说。

    “级别还不低。”源初羽补充。

    白.粉婆见器具做的傀儡都被他们打坏了,立刻一挥袖子,收回了十几张脸皮。接着,她的身体里涌出十几条丝线,破空而出冲向周围的房屋。其中有一条冲着梨子飞了过来。

    她连忙结印召出结界,丝线打在结界上发出“叮”的一声。见抓不住她,拐了个弯又朝别的地方飞去。

    “那是什么?”她问。

    问题很快就得到解答,在周围居住的十几个白拍子跃了过来,脸皮立刻套在她们脸上。白粉婆瞬间就做好了新傀儡。

    “果然是该死的阴阳师。”白.粉婆阴鸷地说,“抠的连香粉都舍不得给小姑娘买,今天还过来白.嫖我。”

    晴明和源初羽:“……”

    白.粉婆冲着傀儡一招手,所有的傀儡都冲向了晴明和源初羽。

    “真是麻烦啊。”晴明说。傀儡是真人,又是无辜路人,简直无法下手。

    梨子在屋顶看到底下情景,立刻掏出包里的小纸人,一百来张跟撒纸钱似得撒下去。

    小纸人们纷纷跃到傀儡脸上,死死贴上去。视线受阻的傀儡们,开始四处乱抓,仿佛群魔乱舞。连白.粉婆都被挠了一下子。

    这番打岔,给了晴明和源初羽机会。

    接着梨子又掏出御雷符,时不时往下扔一道。可能是木牌里的光变多了点,她的闪电比以前粗了。

    白.粉婆还有一个本领是假死。以往被打的无还手之力,顺势躺在地上装死就能逃过一劫。但是这一次,刚躺下一道闪电就劈过来,身体本能的诈尸。对方看到她没死立刻又攻上来,无奈之下只得爬起来继续打。打打打,再假死,又一道闪电劈下来……

    白.粉婆气到不行,抬起头破口大骂。屋顶上的少女笑嘻嘻地摇了摇手中的御雷符,白.粉婆立刻习惯性地一抽搐。

    “杀掉吧。”源初羽说。

    晴明点点头,“可以,最后一下留给小梨。”

    当闪电重重地落在即将被光芒吞噬的白.粉婆身上时,梨子腰间的本坪铃在夜色中发出了渴望的声响。挂掉的妖怪化为一道微光,在散尽的符咒光芒中,悄无声息地吸入到铃铛里。

    这时,闻讯赶来的土佐流阴阳师包围了院子。

    看着满院子蒙着眼群魔乱舞的傀儡、地上轻松自在的两人、屋顶上捏着符咒的少女,土佐流阴阳师立刻蒙了。

    “你们也是阴阳师?”白天来宿屋的女.阴阳师惊讶地问。

    “是见习阴阳师吧?”男阴阳师撇了一下嘴,他今年二十五了,才刚刚考到初位阴阳师的资格。十几岁就能做阴阳师的,不好意思这种天才太少了。至少不可能站在白.粉婆的院子里。

    “平安京初位。”

    “平安京中位。”

    一个懒洋洋,另一个嗓音淡漠,各自回应道。

    “什,什么?”土佐流阴阳师们震惊地张大嘴。

    “下来吧。”晴明向屋顶的少女伸出手,少女毫不犹豫跳下去。

    土佐流阴阳师们目光不住地闪烁,一个比一个高,这位莫不是高位阴阳师?

    男阴阳师眼中闪着嫉妒的光芒,压低声音,“可恶。”

    次日一早,三人正在宿屋大堂吃早饭。周围的住客议论纷纷。

    “听说是专偷美丽姑娘脸皮的妖怪呢。”

    “那种香味的粉,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

    “据说是平安京来的阴阳师抓住的呢,而且年纪都很小。”

    “真是了不起呢。”

    “在夸你呢,晴明大人。”梨子小声说。

    “为什么不是在夸我呢?”源初羽问,“我也参与了呀。”

    “九十文。”晴明说。

    “昨天不是六十吗?”源初羽惊讶。

    “昨天晚上你又跟我睡了,还有现在的早饭,一会儿的船票。”晴明慢悠悠地说。

    源初羽不说话了,决定多吃两个饭团,把中午的钱剩下,少欠一点。

    饭后,晴明给了梨子一个眼色,梨子立刻秒懂,知道他要去把血盒里关着的咕噜首,放出来一下。便扭头说,“初羽大人,我们先去海边吧。晴明大人结账。”

    源初羽微微一怔,立刻加快了吃饭团的速度。

    海边的风很大,没有短哨的两个人站在礁石上等待晴明。

    梨子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干脆不说话,看着浪花发呆。过了一会儿,源初羽突然说,“你给我的紫藤花种子种下去了,长得非常好。”

    梨子微微皱着眉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的事?

    源初羽稍稍有些失望,“你都忘了啊。也是,那时你太小了。可是我也不大啊,我怎么就记得?”

    梨子想了想,“是五岁以前的事吗?”

    “是,当时我母亲过世了,你父亲带着你来平安京。”

    好像是这样,听奶奶说过。

    “那样小,不记得了。”

    源初羽沉默了一会,轻声说,“这样啊。”

    一时晴明赶过来,看到他们并排站着面对大海,心下奇怪,“怎么不说话?”

    “说完了。”源初羽懒洋洋地说。

    “说什么了?”

    “说小时候的事。”

    “你们还有小时候?”

    “你没小时候吗?”

    “我都忘记了。”梨子连忙补充。

    “原来如此。”晴明轻笑了一下,眸光柔和一些,伸手从口袋里拿出短哨。

    刚吹了一下,就看见一位拿着团扇的少年和一面穿着华丽的少女走了过来。

    梨子微怔一下,是那位大天狗。唔,该怎么称呼呢?叫天狗大人吗?不太好吧。

    大天狗看到他们也微微一怔,点头道,“又见面了。”他旁边的少女跟梨子年龄相仿,一双杏眼微微挑起把梨子三人打量个够,非常傲慢地抬起脸,“你也是被妖怪护送去美马郡吗?”

    听到妖怪,几乎所有的人都皱了皱眉。

    “不是。”梨子很简短地回答,打心里不太喜欢这个女孩。

    “哦,我是土佐流家主的侄女,我叫美智子。要去美马郡的亲戚家,”美智子自顾自地说,“我伯父怕我路上有危险,就派他送我。听说他还挺厉害的。”

    空气继续寂静无声。

    “呀,等船的人这么多啊?”一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梨子扭过头,但是没看到人。

    “在脚下。”晴明笑着提醒。

    梨子低头,果然看见一只花黑色的狸猫。背着斗笠,手里拎着包裹。

    狸猫絮絮叨叨地说,“我觉得土佐待不下去了。新来的白.粉婆刚死,听说来了三个丧心病狂的阴阳师,我觉得我可以搬家了。哦,对了,”它努力抬起脸,满脸翼希,“大家都是妖怪吧?真是太好了。”

    “我们是阴阳师,丧心病狂的那种。”源初羽心情正不好,冷冷地回答。

    “啊,打扰了。”狸猫连忙鞠躬,“我,我突然想到忘带东西了。我回去拿。”它麻溜直起身转身跑走了。

    美智子立刻重新打量他们三个,目光一下子变了。她当然知道阴阳师有多稀缺。

    她家里并不富裕,勉强挂个土佐流侄女的名号。其实是十八里开外的亲戚。才来投奔了两天就被找借口送走了。如果,她能成功嫁给阴阳师,她何必去投奔美马郡的亲戚呢?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立刻变得有点热切。

    “狸猫其实是善妖。”晴明轻笑着说,不知为什么他心情很好。

    “你心里善妖的标准好低啊。”源初羽撇嘴,“狸猫这种妖怪最喜欢捉弄人了。什么玩笑都敢开。”

    “但是狸猫也是善于报恩的妖怪啊。”梨子回忆着妖怪图册上的注解。

    妖怪船终于来了,至于为什么来的这么晚。海座头给出的解释是,上一波客人下船太慢了。

    似乎有点道理。

    所有人上船后,海座头升起屏障,将船沉入海底。之后,又破天荒地随众人来到船舱。

    “因为我的迟到,给诸位带来不便非常抱歉。今天贩售的烤章鱼和甜水请随意取用,不要钱。”海座头说完,鞠了一躬退下了。

    摆在小碟子里的烤章鱼刷着一层诱人的酱汁。甜水也缓缓溢出清甜的香味。

    “真的不需要花钱吗?那我就不客气了。”美智子站起来拿了一份,“唔,真的很不错呢。你们不吃吗?”她看向众人。

    “虽然船主迟到了,也不是白吃的理由。”大天狗站起来,往碗里放了两份钱,才去拿食物。

    “真是迂腐呢。”美智子撇了一下嘴。

    过了一会儿,海座头走进来。见梨子三人没有取用食物,稍稍有些意外。他走出去,端了三杯白水进来,“如果不喜欢喝甜水,这里还有清水。”说完就又重新走出船舱。

    “喝清水没关系吧,清水也不值钱。”早晨吃了太多饭团,源初羽早就渴得不行,端起水咕嘟咕嘟喝下去。

    很快他们三个就昏昏欲睡。船再轻轻一晃,三人干脆合上了眼睛。

    “晴明大人……”已经察觉不对的梨子看着舷窗外面的海水,害怕地小声唤道,“我不会游水啊。”

    “我会。”

    “我不会憋气啊。”

    “我会。”

    “……您会我不会,也没用啊。”

    “有用,”少年轻轻握住她的手,墨色的眸子流转着一丝笑意,“我渡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