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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庶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自己这个主公,一怒杀人,很对曾经的游侠儿脾气。
他万万没想到,赵云平日里温文尔雅,杀山贼倒也罢了,连真正的官军都敢杀。
“大人!”王五刚才自忖必死,想不到峰回路转,要杀自己的郡尉被来人给刺死了。
他也不知道冀州校尉究竟是什么官,汝南毕竟是个郡城,冀州可是一个州,这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严格说来,冀州校尉与郡尉平级,除非是本州的豫州实职校尉,对郡尉才有指挥之权。
赵孟给每一个孩子都捐了官身,一个虚职校尉才值多少银子?对财大气粗的赵家不值一提。
王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噼里啪啦就把自己的冤屈说了一遍。
“还愣着干嘛?”赵云沉着脸,冲郡兵喝道:“带我们去见太守大人!”
袁家的管家不知所措,转眼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叹口气准备离去。
死了郡尉,眼看今天招工要黄。
“你别走!”赵云叫住他:“你是袁家的人吧?无你们不起,无你们不落。这事情你必须代表袁家去太守府走一遭。”
汝南郡太守赵谦赵彦信,此刻在太守衙门练字。
以前,他的隶书自成一体,连名动天下的蔡邕飞白体也不屑于去模仿学习。
他正在习练的是云体,字形瘦削,要赵云看见,肯定会大呼瘦金体。
突然,一个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成什么体统?”老爷子脸色一沉,把毛笔一搁。
来人躬身施礼,轻手轻脚走到他跟前,快速把刚才在校场上发生的事情描述给他。
赵谦长身而起,微驼的背挺得笔直。
他何尝不知,赵云这是在给自己扫清障碍,杀鸡给猴看。
一个郡尉而已,不管是真定赵家还是赵谦本人,并不在乎这人的死亡,随便定个罪名就是了。
不要以为这些文人都是思想陈旧的老头子,他只不过不想和袁家搞得太僵,所以一直没有破局。
可以说,当了汝南太守以后,这里基本上都是袁家的人。
往往自己的政令发出去,有时候连郡城都出不了。
郡丞、郡尉,位列太守府二三把手,都是袁家的人。
赵云以看似激烈的手段,一举杀死郡尉,而赵谦也会明里暗里透露这孩子和自己的关系,或许汝南有一个新局面。
说起来很是悲哀,原本历史中,在黄巾大潮里,汝南被黄巾攻破。
袁家只是大肆搜刮民间财富,怎会把郡城防御放在心上?
不大一会儿,赵云一行人就来到大堂之上。
抬眼看去,好一个标致的后生,唇红齿白,身材修长,面如冠玉,比女孩子都生得好看,很难想象这孩子刚才杀了人。
“堂下何人?”定了定神,老爷子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
“下官真定孝廉冀州刺史属下校尉赵云参见太守大人!”赵云心里有些鄙夷老头一番,仍然恭恭敬敬地回答。
“哦?”赵谦装作毫不知情:“不知赵校尉所来何事?”
“下臣告本郡都尉杜春,”赵云理了理头绪:“他与山贼勾结,屠杀地方豪强。”
“公器私用,让郡兵维持秩序,校场作为私人场所。”
“更有甚者,草菅人命,当着下臣的面砍杀无辜百姓。下官提剑阻拦,失手杀死。”
“想不到此贼阳奉阴违,”赵谦貌似勃然大怒:“本太守定当禀明圣上,屠灭三族,以儆效尤。”
堂下一些袁系人马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得,不经调查罪名就定了。
当今皇上?别开玩笑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汝南都尉少说要缴纳五百万到八百万钱,杜春死了能给他带来收入。
至于杜春的三族,与大家有什么关系?
今天的太守一举一动,昭示着自己的权柄,根本就不和郡丞商量,耐人寻味。
“赵校尉,你为本郡诛杀此獠,有功无过。”赵谦顿了顿,继续说道:“本官当把你的所作所为,转告韩刺史大人。”
“来人看座!”
孝廉在太守面前是有座位的,别州校尉自然也有。
接着,就是王五的事情,他跪在那里,声泪俱下,控诉袁家所为。
“站立者何人?”赵谦微微颔首。
“这个,我是袁府外府三管家袁勤。”那人左右看了看,发现太守是在问自己,慌忙回答。
“放肆!”赵云心里哀叹好多人都是袁家的,不得不出声:“小小管家一介白丁,见到太守大人还不下跪?”
袁勤心里憋屈,堂堂袁家人,莫说太守,就是京官见到拱拱手就不错了。
任何事情不能上纲上线,落下实来,他什么官职都没有的人,又是苦主告发的对象,还必须下跪。
“怎么,子龙,你还在考虑袁勤那件事?”回到后堂,赵谦看到赵云眉头微皱,不由打趣,这让一直跟随他的管家都有些吃味。
在赵真的眼里,自家老爷从来都是一个严肃的人,他一辈子的笑容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
“侄儿确实感到奇怪。”赵云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明白,在这种睿智的老人面前,不要说假话。
重生的十多年,不要说荀家的那种智者,就是自己家里的家人,他都发现并不要以为自己是两千年后的灵魂可以为所欲为。
人类社会始终在向前发展,但人的智商并不会随着历史的进程而大踏步提高。
在这位族叔面前,他有种被看穿的感觉,那双看上去有些浑浊的眼睛,随意的一瞥,都满含深意。
“袁家号称四世三公,并不是闹着玩的。”赵谦叹了一口气:“除非我赵家做好了和他们撕破脸的准备。”
在他眼里,几条普通杂役的性命,还不值得与袁家闹掰。
王五所说,他哥哥王四和其他几个同村的汉子,一起到袁家到家丁,目前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可以这么讲,目前这几个人活在世上的可能性为零,要不然袁勤说话也不会那么吱吱唔唔的。
但赵谦在大堂上近乎以和稀泥的形式,处理了这桩事情,在赵云的眼里,真有点儿草菅人命的味道。
“在太守府,十之六七都是袁家的人或者与袁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赵谦连连摇头。
“这还是老夫上任以后才有的改变,以前据说郡守衙门成了袁家的私衙,那八成是真的,我到了以后他们才有所收敛。”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大家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金銮殿前同殿为臣。你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些。”
“行啦,就不要说这些烦心的事情,说说你对荀家和颍川的印象。”
“伯父,我成了慈明先生的女婿。”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未婚妻的赵云难免有些扭捏。
“啊?”赵谦还是首次知道这件事,非常激动,连端茶的手都在颤抖,差点把茶洒在茶几上。
荀氏八龙,比他还高了半辈,荀爽当年是叔叔赵典举荐为官。这不是辈分上的问题,而是荀家对自己族侄的看重。
不要认为他们八个人死的死归隐的归隐,在朝野里的影响力,与四世三公的袁家相比,也不会稍逊半分。
上次进京,还有同僚在自己面前抱怨,听闻荀家有女,前去求亲,却被人家婉拒。
“颍川怎么样?”赵谦平静了下自己的心情,不想在小辈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失态。
“颍川?”赵云苦笑道:“不怕伯父见笑,孙儿到书院以后,一直在求学,到颍川街上的时间都很少。”
“哦?”赵谦心里赞赏不已,难怪荀家都看中了自己的侄儿:“何遂高曾任颍川太守,曾派人到过老夫这里。”
外戚和宦官,是东汉后期掌权的主要力量,双方有时候合作,有时候又在互相倾轧。
如果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和两方保持良好关系就很有必要。
尽管何进抛出了橄榄枝,在没有正面了解这人是什么样人的情况,他还不想表态。
“他是屠夫出身,”赵云回忆了下历史中的评价:“上位的原因是妹妹当了皇后,根基浅薄,找人帮衬在所难免。”
“此人智不足而权有余,在京里为官,与宦官相容倒也罢了。”
不能不说,外戚与宦官争权,是东汉王朝灭亡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谦并不会把子龙当一个孩子看待,现在连荀家人都在支持,不知道今后的支持力度有多大,肯定是认为这孩子是大才。
哪怕闻名已久,初次见面,他也把重大事情与其相商。
更何况真定赵家靠赵忠起家,在官场中上层并不是什么秘密。
弟弟赵温亲近赵云,无论赵谦如何表态,身上难免会被打上赵忠的印迹。
不要说弟弟,就是自己今天第一次见了这个族侄,都有些喜欢这孩子了。
校场上行雷霆一击,击杀郡尉,压力虽然由自己来抗,不能不说这是全面掌权的一招好棋。
赵家人已经商定来年二月初二,在真定祭祀赵氏始祖造父,整合赵家资源,相信今后赵家的崛起指日可待。
那今后赵家的领军人物,铁定是面前这个面目略显稚嫩的少年。
与赵忠搭上线,是真定赵家走得最好的第一步。
看来不管是叔叔赵典还是弟弟赵温,都没有这孩子看得明白。
要不然,益州赵家,至今都还是只在蜀郡打转,而真定赵家后来居上,产业早就遍布全国。
士族表面上看不起商人,哪家背后没有商业网络?心照不宣罢了。
不管自己等人与赵忠关系如何,大家身体里流的都是造父子孙的血液,外人一样会猜疑自己等人的立场。
“子龙,日后你要团结所有族人,不要犯祖宗的错误。”赵谦循循善诱。
“侄儿不明白!”赵云摇摇头:“能麻烦叔公说得具体些吗?”
通过赵谦的讲述,子龙才明白为何曾经强大的赵国衰弱至斯,长平一战,被秦军坑杀四十万劲卒。
赵家先祖,在赵武灵王时期,就开始了分裂。
一部分人就是赵云的先祖,死抱着赵氏家传导引术不放,笃信老子的无为而治思想。
一部分人与儒家结合,在导引术中纳入儒家想法,认定天下可以用一种温和的手段取得。
这些人的代表,就是赵括,也是历史上纸上谈兵的由来,那是赵谦等人的先祖。
剩余一部分人,坚定执行赵武灵王的理论,为了强兵,无所不用其极,胡服骑射都敢提出来。
汉初的赵充国,就是这类思想的继承人。在赵国灭亡以后,还迁移到少数民族集聚地。
而这一代人的优秀代表,如今是凉州汉阳郡人赵融。
在另外两支人看来,那是历史的倒退。
胡人在中原大地的人眼里,不过是蛮夷,笑话,他们要是先进,怎么可能被赶到蛮荒之地,只能靠游牧为生?
儒家的人,嘴皮子确实厉害,并在赵国朝堂上取得优势,才造成了赵国的衰败。
春秋赵国时期,百家争鸣,发生在赵国的事情,不过是诸子百家争论的一个缩影而已。
“请伯父放心,云一定不会重走祖先的老路。”赵云心里也唏嘘不已,再强大的帝国,瓦解都是从内部开始的。
“对了,子龙,起先在大堂上你好似说杜春与山贼勾结。”老爷子一脸坏笑:“也就是说,你已经剿灭过山贼?”
要是输了还用说吗?肯定是尸骨无存。如今这孩子活蹦乱跳,显然胜利了。
“当然!”赵云也不犹豫,把战斗的经过简要讲述一遍。
“汝南还有不少这样的山贼,”赵谦把手头的宗卷丢了过来:“伯父就靠你了!”
赵云一阵汗颜,仔细阅读起来。